羅維微微一笑,道:“晚輩並不是不願說,而是怕說出之後,公儀閣主不愛聽。”
公儀閣主聞言一怔,沉下臉道:“少年人,說話要謹慎!”
羅維頜首道:“看來公儀閣主是確實不愛聽,那麼就當晚輩是放了一個屁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全場人頓時紛紛掩面,強忍着笑。
偏偏公儀閣主老來有些略微糊塗,並未察覺這句話中的諷刺之意,反而覺得很是順耳,點頭道:“算你識相!今日老朽就不與你計較,來日還須謹言慎行纔是。”
羅維點頭微笑,禮節無懈可擊。
一場風波就這麼一廂情願地消散了,公儀閣主也重新回了座位。
經過一通鬧騰,公儀閣主有些微微的尷尬,又清了清嗓子道:“那麼……清風,你將星隕石拿下去,讓諸位都看一看。”
身邊弟子依言而行,公儀閣主笑道:“今日就請在座諸位替老朽一觀這星隕石,究竟能價值幾何,是否可造之材?”
衆人都是一陣驚呼和歡喜之聲,不料今日前來赴會,竟然能有幸接觸到如此珍貴的星隕石,往後和同門說起來,也是件可炫耀的事。
四塊星隕石,很快被分裝進小盒子,從幾個不同方向被遞入人羣,在一雙雙手之間傳遞。還有人伸手接觸了隕石表面,只覺那粗糙的觸感中,自有一股雄渾精純的星力緩緩傳來,不禁大爲稱奇。
在嘖嘖讚歎聲中,四塊隕石在人羣之中傳送着,公儀閣主向椅背上一靠,志得意滿地看着眼前情景,微眯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議論聲終於慢慢消退,星隕石陸續從人羣中傳出,到了幾名侍立的青衣小童手中,又彙集到一名弟子手上,最終被交給公儀閣主。
公儀閣主從小憩中睜開眼,就見那弟子正慌張地盯着自己,顫聲道:“師,師父,事情不對。”
“有什麼不對?好好說,不要毛毛躁躁的。”公儀閣主皺起眉。
“可,可是,只剩三塊隕石了。”弟子結結巴巴地道。
公儀閣主聞言大驚,像中了晴天霹靂一般,立刻低頭去看弟子手中捧着的托盤。
一,二,三……
確實只有三個小盒子,其中裝着三塊隕石。
公儀閣主臉色驀地煞白,厲聲喝道:“戒嚴!”
只在眨眼之間,從四周花樹叢林中鑽出無數手持刀兵的青山綠水閣弟子,瞬間便將全場人包圍得密不透風。
方纔還和樂融融的氣氛,頓時轉爲劍拔弩張,連着清秀山水也變得無比肅殺起來。
所有人都是一怔,待到回神,已被團團圍住,插翅難飛。衆人暗暗心驚,不料這風景秀美的山中竟能藏下如此多的人,並且看這情勢,青山綠水閣的弟子,遠不止公儀閣主所說的區區數萬人。
各宗派弟子中,許多脾氣暴烈之人已經按捺不住,亮出了刀兵,大聲喝罵:“老頭子,你待如何?”
公儀閣主連連做着手勢,示意衆人冷靜下來。
“諸位不要驚慌。”公儀閣主高聲道:“老朽此舉實乃迫不得已,但四塊隕石如今只餘三塊,剩下那塊,必
是被人私藏。”
衆人七嘴八舌道:“誰會偷你的東西!”“我們都是各宗派有名有姓的人物,你也忒看不起我們!”
公儀閣主連連擺手道:“老朽並非信不過各位,只是事情確鑿,必有那等蠅營狗苟之輩,混在諸位少年英傑之中。待得老朽將他抓住,也好讓諸位一泄心中憤慨。”
公儀閣主畢竟年老油滑,知道衆怒難犯,這番話說得連消帶打,隱隱含着吹捧之意,令衆人心頭都是一陣舒暢,不由得平靜了下來。
“好吧。”衆人紛紛點頭道,“但不知公儀閣主有何辦法找出那人?”
公儀閣主也沒想過這個問題,此時聽問,沉默了半晌,爲難道:“老朽也沒什麼好辦法,實在不行,就搜……”
“搜身?”有人勃然大怒道,“那怎麼行!”
衆人一聽,又是一陣惱怒,紛紛高聲喝道:“不能搜身!”“我們都是有身份的,在這裡被搜了身,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死?”“公儀老兒,你也太不尊重人!”
公儀閣主苦着臉,不知作何打算纔好。
幾萬人一齊嚷嚷,越說越憤慨,到了最後,完全將公儀閣主拋之腦後,只顧着高聲抱怨在這裡沒有受到什麼好招待,反而遭到刀兵相向,要回去告訴師長云云,場面十分混亂。
在一片嘈雜之中,摘星驀地站了起來,慢慢邁步出去。
她的星力實在太過強大,而她本人卻又不太懂得如何控制。這一走,引得不少人感應到波動,都是回頭看着她。
公儀閣主眼神一凝,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摘星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十分平緩,然而不知爲何,只短短兩秒就到了數百米外。
她出現在一名面貌十分普通的年輕人身後,抓住了他的衣領,阻止他即將拔腿而走的動作。
四面八方的目光,齊齊向這邊射來。
那人渾身一震,回頭看着摘星,忽地伸臂向她抱去。
摘星一怔,她實戰經驗幾乎可說是沒有,雖空有強橫星力,但面對突如其來的舉動,反應力還是差了一點點。當下她只是下意識將那人一推,對方立刻翻滾出去一百多米遠,離場中心又遠了一些。
那人立刻一骨碌爬起來,拔腿就跑。
嗖,一支小箭,破空而來,將那人頭頂連着頭髮削去一小塊。
那人擡眼一望,驀地慘叫一聲,倒地不動了。
鍾靈擎着一把雕花檀木紋的短弓,在風中俏立,忽地一笑。
兩名少女遙遙相對,摘星點頭向鍾靈道:“多謝了。”
全場鴉雀無聲,都是屏着氣息,大氣也不敢出。卻並不是因爲此刻情形如何的千鈞一髮,而是因爲這兩名少女都太過引人注目,一時間不知道究竟要看誰纔好。
鍾靈畢竟是名門出身,十分鎮定自若,低頭坐下不再吭聲。反倒是摘星臉紅了一紅,彷彿很不習慣。
她來到倒地那人身邊,提着衣領把人拎了起來,晃了晃,就像從袋子裡往外倒東西似的。從那人衣服裡丁零當啷地掉出一些雜物,最後一塊星隕石滾落出來,在地上打轉。
摘星俯
身拾起,並未多看一眼,便回到定南書院行列中。她從小星隕石見得太多,並不感到有多麼稀奇。
公儀閣主連忙揮手讓周圍弟子散去,笑道:“水落石出,各位也得以洗雪嫌疑,委實可喜,可賀。”
說着,他大踏步地趕到摘星身邊,連聲道謝,摘星將隕石交還給他,更讓公儀閣主喜得說不出話來。
公儀閣主又向鍾靈道謝,不料鍾靈沒有答腔,自顧自地玩着頭髮。
羅維在旁看了,不禁一笑,知道鍾靈可能是不滿方纔公儀閣主對自己態度,生氣了。
公儀閣主訕訕,不由得又注意到羅維坐在一邊笑,便十分上火,急問道:“你又笑什麼?”
羅維頓感頭疼,便隨口胡扯道:“呃……晚輩是在練功,強健臉部骨骼。”
“一派胡言。”公儀閣主斥道,“我已教訓你要謹言慎行,你卻屢次舉止輕浮。這次便算了,我倒要問問你,上一次是在笑什麼?”
羅維爲難地笑道:“那晚輩可就說了。”
“願聞其詳。”公儀閣主鼓起眼睛。
羅維道:“晚輩是笑公儀閣主不懂行,如此珍貴的東西,居然牢牢地鎖在箱子裡,包得裡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可惜,可惜。”
公儀閣主聞言大怒,不禁咬着牙道:“那依你說來,老朽應把這東西放在大道上,門戶大開,任人拾取,你是這個意思不是?”
說罷,看向衆人道:“諸位也看見了,並不是老朽我不通情理,而是這少年人大放厥詞,委實可恨!”
說着便一揮手,要叫弟子上前將羅維擒住。
兩個人影倏地一閃,就站在了羅維左右,一個是摘星,另一個,竟是鍾靈。
鍾靈眼睛一閃,長髮飄動,看向四周,喝道:“誰敢過來?”
摘星卻是靜靜站立,沉默得像一尊遠古的少女雕像。
兩人將欲圍上前的青山綠水閣弟子嚇住,而在場各宗派弟子的目光,都是又妒又恨地投向了羅維。
一個還不夠,要霸佔兩個!衆人心中腹誹着。
羅維卻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樣子,看向公儀閣主,笑道:“你不願聽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殊不知星隕石是天降之物,如和外界隔絕,無法與天地溝通,不出多久便會星力盡失,和普通石頭無異。罷了,反正不是我的東西,糟蹋了,也不關我事。只是覺得可惜,可惜!”
一邊嚷嚷着“可惜,可惜”,一邊扭頭就往遠處走去,竟是一副不願再搭理此事的樣子。
公儀閣主臉色變幻,一時間竟沒注意到羅維連敬語也懶得用了,只顧自己思量着。忽見羅維已經要走遠,公儀閣主連忙喊道:“且慢!”
羅維搖搖頭,停了下來。
公儀閣主立刻趕到羅維身邊,問道:“依你說,該怎麼辦?”
羅維道:“公儀閣主聽了我的辦法,也不過是覺得胡說八道而已,何須浪費你我的時間?”
公儀閣主連忙搖頭道:“老朽絕不如此認爲,一定遵照你的辦法而行。”
羅維看了公儀閣主半晌,只得嘆氣,道:“你附耳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