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起初沒有交談，最後摘星問道：“陛下？他快回來了，您打算怎麼做？”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瞞我，不願意告訴我事實？”扶風問道。
摘星被她看得陡然一陣心虛：“呃……陛下，臣不知道陛下說的‘事實’是指什麼。”
扶風淡淡地看着她的神情：“穆卿，你向來不會說謊，如果有什麼原因逼得你非要說謊的話，你就會開始攥衣角。”
摘星情不自禁地低頭一看，果然見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緊緊攥住了衣角。她不由得後背冒汗，心道：這不是我不替你保密，實在是陛下太聰明啊。
當下，她只得垂着眼睛道：“陛下，您就別爲難臣了，臣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扶風正想再說些什麼，摘星眼神一動，彷彿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說道“他要回來了，陛下，如果您不想讓他知道臣在這裡的話……”
“你先回去吧。”扶風無奈道。
摘星稱謝，急匆匆地離開了，好像再多待一秒就會被扒皮抽筋似的。
不出片刻，羅維推門進來，屋子裡已經乾乾淨淨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扶風一邊看着奏摺一邊吃野果子，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羅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問道：“摘星來過了？我能感應到她的氣息。”
扶風怔了怔，點頭承認：“她剛走。”
“好像還有別人？”羅維在空氣裡吸了吸鼻子，自從妖化之後，他的嗅覺好像比以前靈敏了許多。
扶風就不說話了。羅維淡淡地看着她：“陛下，您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臣很惶恐。”
扶風問道：“你爲什麼回來了？你不是應該很想打開第五星域？”
羅維笑了一聲：“我是很想，不過，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才行。現下我的幫手都不在，貿然動手不是找死麼？”
扶風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的理由成立了。”
她站起來，說道：“走吧。”
“去哪裡？”羅維問道。
“迴天都。”
羅維緩緩搖頭，說道：“我不能和你回去。”
扶風站住問道：“爲什麼？”
“我當然不想被關起來或是處死了。”羅維道。
“但這是你應得的命運。”扶風說，“況且你的同伴都走了，你要到哪裡去？”
羅維又擺出一副無賴的架勢，笑了一聲：“陛下，對一個犯人說這是他應得的命運，不覺得有些多此一舉麼？”
扶風道：“那你想怎麼樣？”
“我還有我要做的事。”羅維開始抽出劍，擺出防禦姿勢，“如果你認爲我會就這樣，那個詞怎麼說來着，束手就擒，那就太天真了。”
他心中已經計算好，反正無論如何，扶風總歸是養在深閨中的皇女出身，不見她有什麼練習星力的時間和機會，即使她有點本事，那也只是有一點而已。雖然自己現在一點星力都沒有，但畢竟身強體壯，對付她一個女人應該綽綽有餘吧
。
但他還是想錯了，主要錯誤在於他真把扶風當成一個沒有護衛不能成事的弱女子了，卻完完全全地低估了皇家至寶的威力。
在羅維印象中最後的畫面，是扶風舉起左手，衣袖滑落下來，露出一隻晶瑩剔透、仿若水晶的鐲子。然後，一股巨大的衝擊力迎面而來，他便失去了知覺。
當他再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再次換成了路院長。還是那樣蒼白而清癯的臉，彷彿被風一刮就會倒。
他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簡直要懷疑之前見到的扶風、第五星域什麼的，是不是自己昏迷過程中做的一場夢。
“院長，我睡了多久？”他問路院長。
路院長笑了笑：“沒有多久，陛下兩小時前才把你帶來。”
羅維這才確定，那好像不是一場夢。他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說道：“我還是小覷她了。”
路院長笑容更深：“你要把她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是太天真了。”
“唉。”羅維嘆了一口氣，開始環顧四周。乾乾淨淨的地面和天花板，整齊的牀榻，桌上擺着整套的茶具，不太像是大牢，“這是哪裡？”
“皇宮裡軟禁罪犯的地方。”路院長道，“陛下對你還是有所顧念的，選的也是最好的地方。換做以前，這可是最受寵的貴妃得罪皇帝之後纔有資格住的地方。”
他說得煞有介事，再加上那張清癯的臉上時不時露出正經嚴肅的表情，十分地有說服力，就好像真有其事似的。
“您就別擠兌我了。”羅維苦笑說，“再好也是個監牢。”
路院長道：“你不想留在這裡？”
羅維沉默片刻，緩緩搖頭：“不想。”
“你是先帝的血脈，他不會想讓你離開這個地方。”路院長道，“這個皇宮是屬於你的。”
羅維聞言，不由大吃一驚：“您……什麼時候知道的？”
“喔，我早就知道了。”路院長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說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羅維深深吁氣：“我……我不屬於這裡，也不想屬於這裡。況且，我都要被處死了，屬於不屬於的，又有什麼用呢？”
“你對陛下做了什麼？”路院長望着他，眼神像是能看透世情，“剛登基的那一段日子，我以爲她知道你的身世，但現在，怎麼又像是不知道了？”
羅維沒怎麼猶豫就承認了：“我對她的記憶做了點手腳。”
“原來是這樣。”路院長繼續望着他，“你自詡聰明懂人心，最後也很有可能就栽在這上面。”
“我已經嚐到苦果了。”羅維苦笑道。
路院長若有所思，隨後說道：“你和衛蘅很像。”
“您對她也是這麼覺得麼？她最終嚐到了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滋味？”羅維問道。
路院長道：“我固然是這麼覺得的，不過，只要她覺得值，我作爲旁人，倒是也說不出什麼。”
“您真的不恨她？她對……對穆家做的，還有其他一些事。”羅維低聲問道。
“我只能說，各行其是，怨我技不如人。”路院長清癯的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神情。
羅維沉默半晌，說道：“您能幫我一個忙麼？”
“說。”路院長道。
“我想從這裡出去。”羅維道，“從前是我什麼也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我想再回到那個世界去看看，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思想，來體會他們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來判斷他們究竟是對是錯。”
“好。”路院長只說了一個字。
羅維不由發怔：“這麼痛快？這……不是劫獄麼？”
“你想知道，我也想知道。”路院長道，“回來之後，告訴我吧。”
羅維一直注視着他，直到眼前開始出現了重影，路院長清癯的臉龐也開始模糊了。
“好，我一定回來。”他鄭重其事地說，“您的恩德，我永生難忘。”
“癡兒。”路院長笑了笑，“你以爲我是爲什麼來到這裡的？”
羅維一怔，他還真沒想到這個問題：“那您……爲什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爲了救你出去。”路院長道，“從我個人來說，也是不願意看到先帝的血脈相互戕害的。”
羅維定了定神，說道：“在那之前，我能再問您一個問題麼？”
路院長頓住了要站起來的動作，露出一個疑問式的表情。
“您說的先帝，不是指那個先帝吧？”羅維低聲問道。
路院長眉毛揚得老高，隨即道：“你怎麼知道？”
“嗯，我猜的。”羅維抓了抓頭髮，“因爲當年的穆家，不正是因爲不支持先帝登基而被滅族的麼？我想您應該也……”
“嗯，的確不是指武皇帝，而是指……”路院長淡淡地說，“你是沒有見過當年的佑皇帝，他除了在儲位問題上處理得不好之外，其他方面，堪當明君標準。如今的陛下，便可說是十分具有乃祖父的風範。”
羅維也笑了：“儲位問題，好像是所有陛下們都難以解決的難題啊。”
“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再精明決斷的人，也繞不過這一道坎。”路院長道。
羅維聞言，神色突然黯了黯，說道：“如今儲位問題該怎麼解決？”
路院長笑道：“這不是還要着落在你身上麼？”
“您就別拿我尋開心了。”羅維無奈道，“勸勸她，讓她找個心地好、能配上她的人，將來能福澤後輩，瓜蕤延綿，我也就放心了。就算是學生對您最後的懇求。”
路院長面無表情：“話我可以幫你帶到，她聽不聽，我就不知道了。”
羅維心事重重，低聲“嗯”了一聲。
路院長站起來說：“走吧。”
“一定要幫我帶到啊。”羅維又叮囑。
“癡兒。”路院長搖搖頭，只說了這麼兩個字，“去哪裡？”
“呃……”羅維怔住了，他只顧一門心思地想着要去妖界，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倒忽略了要怎麼去，“您是從哪裡帶回我的，就去那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