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一愣。他聽這聲音從自己身邊發出,只當是自己的同伴,便不耐煩地說:“你說什麼快了?之前我說的時候,你沒聽到?”
“嘖,真是沒禮貌。”那聲音說道。
中年人這才意識到不對,自己的同伴明顯不會這樣說話。他轉頭,看見自己身邊站着個漂亮得不似人間的少年,琥珀色眼瞳微微眯了起來,一頭淡金色長髮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澤。
與此同時,應瑜和胖子手中的兵器,突然發出尖利的長鳴,聲音穿破雲端,震着每一個人的耳膜,許多人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金髮少年轉頭望了羅維一眼,也不知身形如何一轉,竟然就到了星力護罩之內。他站在羅維身邊,俯身看着他。
隨着他和羅維的接近,沖天的妖力突然翻攪着升騰起來,鳴叫聲更加尖厲,如同哭泣。金髮少年的髮梢開始有一絲紅色正在蔓延,漂亮的臉龐上出現火焰般的紋絡。
“真是的,你把一切都搞砸了。”金髮少年不耐煩地說,把一隻手伸給羅維。
羅維機械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力氣。他思維異常混亂,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看出這金髮少年就是自己在天武聖山遇到的那個,也正是在慶軍陣中製造空氣波動,殺死數千人的那個,正是拜他所賜,自己的父親死了。他爲什麼和自己說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鍾玉壓抑着顫抖說道:“你是誰?”
金髮少年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螻蟻般的人類。”
鍾玉臉色一青,隨即又一白。他額間的天眼,沒有收回那一道刺眼的金光,金髮少年大喇喇地站在金光裡,卻不像羅維那樣難受,而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漂亮的臉龐上已經有火焰紋絡在攀爬,而頭髮的顏色還在轉深,慢慢地變成金紅色。這異象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尤其是慶軍衆將官,有的已經抖得站不住,一下子坐在地上。
“他,他也是妖!他是來相救的!”應瑜突然喊道,聲音刺耳。
衆人都反應過來,一把亮出兵器,把星力護罩團團圍住,饒是插翅也難飛。
金髮少年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他躬身抓起羅維衣襟,把他拎了起來,身影一閃,奇怪地扭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手段消失在空氣中。
羅維迷迷糊糊,只看見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白霧之中,隱約能看見慶國大軍從軍營中浩浩蕩蕩地趕了過來,隨後所有景象都從眼前消失了。
羅維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臉朝下趴在地上。更準確地說,是趴在一個山頂上,不遠處就是萬丈懸崖。
地面上有樹枝和小石子硌着他的肚子,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同時也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做出這麼難看的姿勢。
他想爬起來,卻又隱約地感覺到有哪裡不對,好像自己不應該爬起來。他詫異地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立刻發現有哪裡不對了。
這個發現讓他的腦袋嗡地一聲巨響,險些從山崖上滾落下去。他連忙用爪子死死地鉤住地面,總算免除了一頭栽落山崖的命運。
是的,爪子。他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手,此時它們已經變成了兩隻毛茸茸的爪子,很有力地刨着地面,銀色的柔順皮毛,上面彷彿還籠着一層溫潤的銀色流光。
“我一定是在做夢吧。”羅維心中嘀咕一句,然後咕咚倒在地上,準備重新睡過去,等醒來之後就會發現手還是手,自己只不過是做了個怪夢而已。
“你在幹什麼?”一個聲音沒好氣地說。
羅維一個激靈,渾身的銀色皮毛抖了一下。他猛地蹦起來,用後腿蹲坐在地上,發現自己的動作竟然出乎意料地敏捷。
金髮少年坐在他身邊,轉頭看着他,琥珀色眼瞳裡有一絲譏誚之色。
“蠢貨,我早知道你會搞砸。”他漫不經心地說,“那兩個人類是驅魔人的後代,你差點就在他們跟前露出原形了,還好,我把你帶走了。”
羅維眨了眨眼睛,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緒。他想問:“我這是在做夢吧?”但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抖了抖耳朵,垂下腦袋。
金髮少年以爲他害怕了,便說:“罷了,雖然你是個廢物,但總算沒釀成大禍,不至於受灰飛煙滅之刑。只是你不可再去那羣人類中間混跡了。待我回一趟妖界,再商議對策。”
羅維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很納悶自己竟然還能像人一樣說話:“我想喝水。”
“去。”金髮少年不耐煩地說,指了一下附近的山泉水。
羅維費力地站起來,像一隻正常的動物一樣用四條腿慢慢走着,甩着尾巴,對於自己竟然還能甩尾巴這件事,他已經沒有力氣驚訝了。來到泉水邊,他低下頭,喝了一口,順便在水中看了看自己的倒影。
自己現在是一隻看起來沒有完全成年的小獅子,全身銀色皮毛,身軀比人類要龐大一些。羅維眨了眨眼睛,倒影裡的獅子也眨了眨,這讓他感覺異常奇怪和荒謬。他又甩着尾巴慢慢地走了回去,心裡總算明白了一件事,爲什麼衛蘅的信裡都有銀色獅爪標記,爲什麼她在書信裡叫自己“小獅子”。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因爲她根本就是一隻母獅子啊,連帶着自己也是一隻獅子。羅維納悶自己爲什麼今天才明白這一點,他早該想到的,妖族人之所以是妖族人,就是因爲他們……都是從動物變化而來的啊!
羅維沒精打采地重新趴在地上,曬着暖洋洋的陽光。他覺得自己已經快崩潰了,一個人非常正常地活了很多年,然後你突然告訴他他其實是一隻獅子,這種事任誰也接受不了吧?羅維覺得自己沒有仰天長嘯,或者是瘋癲地咆哮什麼的,已經算是非常淡定了。
現在他面臨着一個新的問題:這金髮少年百分之百是認識自己的人,但自己是穿越的啊,完全不記得他。他是誰?
這個問題很重要,因爲羅維看出此人必定心狠手辣。如果自己一旦表露出一點不對勁,他相信此人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除掉。
但是,在想到這個問題的同時,他也幾乎是同時就想出了答案。
“君洛。”羅維吐出兩個字。
“嗯。”金髮少年沒有回
頭。
羅維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就是君洛,一切線索都能合在一起了,爲什麼他要讓襄音給自己送傳送石,因爲他是自己的同伴,或者說他認爲是。
羅維盯着君洛的側臉看了看,這個改變襄音一生命運的人,有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龐,擡頭看遠處時,臉上彷彿籠罩着一層薄薄的光,琥珀色眼睛流光璀璨,淡金色長髮被風吹了起來。
羅維心中倏地升起一股惡念,他沒有忘記就是這個人在城下揮了一下手,結束了自己的父親和慶國數千士兵的生命……也許是此刻身爲獸身,他感覺自己似乎有些肆無忌憚,奇異的力量在體內涌動,不受約束。後腿蹬地,蓄力,猛撲……從懸崖上撞下去!
咚!羅維自己翻滾出去,摔在懸崖邊,君洛放下手,不耐煩地說:“你搞什麼?”
羅維沒吭聲,又往前一個虎撲,而君洛只是動了動手指,羅維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牽引,無法向前分毫。
君洛雙眼眯了起來,危險得令人膽寒,羅維直直地瞪着他。
“衛左使怎麼會養出你這麼個廢物。”君洛皺眉。
羅維一聲不吭。
君洛站了起來,臉上的火焰紋絡愈發紅得耀眼。
“走,反正也是暴露了,不如先打開第四星域。”
君洛伸手拎起羅維後脖子上的皮毛。羅維拼命掙扎,咕咚一下掉在地上。
君洛眉頭又皺了起來,羅維按捺着心中翻騰的情緒說:“我還有些事要做。”
“換做以前也則罷了,現在你闖下這麼大的禍,就只能乖乖聽我的話。”君洛眯起眼睛。
羅維深吸一口氣:“是……我娘交代的事。”
君洛沒有說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彷彿在判斷和權衡。
最後他說:“給你一個月時間,一月後在此會合。”
說罷,身影奇異地消失在空氣中。
羅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再次抖了兩下耳朵,趴在地上。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不能恢復人形,如果能,又該怎麼恢復……突然想起自己的收納符和掛在腰間的血紅玉佩,連忙手忙腳亂地檢查,收納符貼在腳爪上,玉佩也好端端地掛在腰間的毛上。
羅維把玉佩薅了下來,正打算扔進收納符,突然想起什麼,於是用爪子低着玉佩,試圖連結夏魂的意識。
連結倒是連結上了,但夏魂的意識很微弱,羅維問他怎麼從獸身變成人身,他也不回答。羅維只好把玉佩放進收納符,然後甩着尾巴走下山頂,進入山林中,給自己找東西吃。
一路走過去,野兔之類的小動物見到他都紛紛逃竄,就連偶爾出現的兇獸也露出恐懼的眼神,簌簌發抖,最後轉身逃離。羅維心中疑惑,自己好像沒那麼可怕啊?隨即他又想了起來,自己是妖,而不是一般的動物。妖爲獸靈,百獸見到是必定心生畏懼的。
他從樹上薅了些野果子吃。在繁密而遍佈動物的山林裡,一隻獅子在吃野果子,這畫面必然十分詭異。羅維邊吃邊想,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