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羅維扇子一揚,就要往人羣中去,女皇連忙拉住了他:“別去!你要送死嗎?”
“我的兄弟、手下和女人都在那裡,我有什麼理由不去?”羅維輕笑,雙目晦暗不明。
女皇眼中倏地流下一行清淚:“我讓你走你爲什麼不走?你要笨死嗎……這些事情我一個人承受就行了,你不用把自己,把他們也牽扯進來。”
“我只是看不慣有些對女人趁火打劫的渣滓。”羅維說道,又要往人羣中去,被女皇再次一把拉住。
羅維揚眉說道:“你要怎樣?”
女皇咬了咬脣,沒理他,自己徑直走上前去,對着混戰中的人羣,提高了聲音。絲絲濃郁的星氣裹着她的話語聲,傳到每一個人耳朵裡。
“都聽好了,是我在劍天昊喝的茶裡下了毒,他纔會在比武中突然失去力氣,被不小心殺死。此事都是因我而起,你們要報仇休要找錯對象了。”
衆人靜了片刻,羅維忍不住皺起眉頭,壓低聲音說:“何苦攬到自己身上?你根本沒有機會下毒。”
女皇低頭輕聲說:“是我無能,救不了西極,就這麼隨隨便便把西極交給別人了,現在想來,羞愧得很。我根本沒資格做這個皇帝,你就成全了我,讓我這條性命能更有價值一點吧。”
說着,竟然飛身一躍,紅色嫁衣裙裾飄揚,進入混亂的人羣中,一副慨然赴死的氣勢。
人羣騷亂起來,有人領頭叫道:“爲宗主報仇!”
“爲宗主報仇!”
“爲宗主報仇!”
一時間喊聲震天,女皇紅色的嫁衣很快在人羣中失去了蹤跡。
羅維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小艾,救她!”
小艾神色複雜地瞥了他一眼,長劍橫亙殺出一條血路,依言而去。
羅維顧不上仔細分辨她那神情的含義,自己也飛身而起,進入人羣中。青竹扇頻揚,桃木劍血光沖天,開始大殺四方。
嘹亮的號角聲傳來,卻是女皇用密令召來了神雍城護衛軍隊。當下兩股勢力混戰在一起,神雍城軍隊本沒有與劍聖宗一戰的實力,但如今劍聖宗失去了劍天昊,神雍城軍隊卻多了羅維一行人這股強有力的助力,愈戰愈勇。在一場激烈的苦戰之後,漸漸將劍聖宗門人的氣勢壓制下去。
氣勢一失,劍聖宗頓時開始混亂潰敗起來,羅維趁此機會,用月力傳音至每個人耳中:“你們宗主死了,宗門內必定大亂,還呆在這裡做什麼?不如放下兵器各謀出路算了,我絕不與你們爲難。”
許多忠心的長老與門人聞言大怒:“狗賊,你胡說什麼!”
更多人卻被他這句話猛地提醒了,手中動作慢了下來,開始認真地思考起利弊。
劍聖宗內部頓時亂了。在忠心者的喝罵聲中,許多人竟然真的丟下了兵器,各自四散離去。
留下的人也騷動起來,更多人蠢蠢欲動,一名長老不得不出手擊殺了數十人:“還有誰敢逃跑!”
這次不等羅維出言挑撥了,許多人已經不忿地叫嚷起來:“我們是入門學習修煉之道,又不是賣身給你們,憑什麼不能走?”
“就是,宗門裡也是摳門得很,半點寶貝也沒!”
“是啊,收門人的時候說得多好聽,結果入門後就發兩本秘籍各自修煉,什麼也沒學到,那種秘籍連在書攤
上也能買到!”
“走走走,兄弟們,爲他們賣命可真沒意思。”
衆人隨即一鬨而散,這次任憑忠心的長老和門人如何喝罵,甚至再次動手殺人也沒用,衆人就像下定決心了似的,只顧拼命地四散逃去。
隨着人數的漸漸減少,剩下猶豫不定的劍聖宗門人也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樣下去是一定打不過對方了,與其被對方抓住殺死,還不如趁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於是這部分人便也推搡着一鬨而散。
小艾在人羣中找到了女皇,所幸女皇只是受了些驚嚇,並沒有什麼損傷。倒是小艾受了傷,臉色有點發白,尤其是右手腕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汩汩流着鮮血,令人不由得有些爲她心痛。
羅維沒有看見,他舉起了劍說:“還有多少人願意繼續打?”
剩下的人見大勢已去,又見羅維尚沒有要動手殺人之意,連忙四散而去。
聲勢浩大的劍聖一宗,就這樣分崩離析,也許從此後世上便再也沒有這一宗派名。
“殿主,追不追?”有人上前來問道。
羅維搖頭說:“讓他們去吧,人活在世上也不容易。”
他不知是有感而發,還是想到了什麼其他的事情,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小艾將女皇帶了過來,交給他。女皇驚嚇得不輕,眼神發直,抓住羅維的衣襟就不放手了。
小艾垂下了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同時她如火紅流雲般的衣袖也垂了下來,把身上和手腕的傷完全掩住。
“小……”羅維剛想說什麼,不料四周的神雍城軍隊突然如山呼般地高喊起來:“第一騎士大人,第一騎士大人!”
喊聲將羅維接下來要說的話淹沒了。衆人帶着笑臉涌了上來,將小艾火紅色的身影漸漸地擠到了一邊,歡呼着把羅維和女皇舉了起來,拋上天空。
“感謝第一騎士大人,替我們趕走了劍聖宗!”
“是啊,他們只會發號施令,欺壓我們,什麼也不做!和龍炎神殿又有什麼區別!”
“陛下萬歲,第一騎士萬歲!”
“神雍城,終於安全了!”
“萬歲!萬歲!”
這一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神雍城的大街小巷,人們紛紛從屋子裡涌了出來,在大街上載歌載舞,慶祝風調雨順,慶祝打退強敵!
羅維一夕之間成爲了神雍城的英雄。
慶祝活動一直持續到深夜,羅維被人們戴上了各種各樣象徵吉祥如意的花冠,坐在皇宮露天宴席中的最上座。每當他想起身離開的時候,就會被新的一輪前來敬酒的人淹沒,其中有官僚貴族,也有平民百姓。
這是神雍城不分上下階等的一次全民大狂歡。
而羅維的眼神不斷投向坐在遠處的幾桌,他手下的遠古部落諸人都坐在那裡,其中包括夏魂,笨手笨腳地用手抓着菜吃,旁邊的人正在教他筷子的使用要領。
一羣人中卻沒有見到小艾。
羅維不知她是傷勢加重,提前回府休息了,但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有心想過去問問她上哪裡去了,卻苦於不能脫身。
上前敬酒的人越來越多,羅維不好拒絕,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喝,漸漸地有些醉了。醉眼朦朧中,時間已至後半夜,人們終於是困了,打着哈欠各自散去。
羅維剛想起身去遠古部落諸人那一桌,卻不知是喝得太多還是太累,或是二者兼有之,腦袋昏昏沉沉的,使出十二分氣力也站不起來。
他不由有些焦急,卻見衆人突然齊刷刷地看向了他,對他擠眉弄眼,不知做了些什麼奇怪表情,隨後紛紛帶着心照不宣的笑容起身,帶着夏魂,居然徑直走了。
夏魂一臉茫然,羅維心中也不由大急。這幫人搞什麼!不知道和自己一起回去嗎!
他想出聲叫住他們,張口一股酒意涌了上來,幾乎要吐。
這時,有侍女上來扶住了他,他頓時覺得全身鬆懈下來,眼前發黑,天旋地轉,頃刻間便失去了意識。
朦朧間,只覺得一股靡靡的甜香之氣撲面而來……
夜很靜,只有女皇寢殿窗戶之外有兩名蹲着小聲交談的侍女,彼此帶着心照不宣的表情,興奮而偷偷地笑着。
次日,清晨矇矇亮時,清澈的陽光照在牀上熟睡的兩人身上。
先睜開眼睛的是女子,她美目中帶着些許迷茫,輕巧地轉了一圈,落在眼前熟睡的臉龐上。那臉龐十分俊朗,閉眼睡得很熟,正是那令她日夜魂牽夢繞之人。
她動了動身子,輕輕地低哼了一聲,有些地方仍在隱隱作痛,清晰地提醒着記憶中昨晚所發生的一切。
香爐裡仍燃着安息蘇合,她像條輕巧的游魚一般滑動,鑽到眼前少年懷裡,他的身體有些涼,呼吸卻很均勻,不知正在做什麼夢。
她一動不動,假裝他正在擁抱自己。半晌之後,才用寬大的袍子把自己光裸的身體裹了起來,雙足踏過地上鋪着的羊絨毯子,走去了外室。
一名女官隨即迎了上來:“陛下!”
“嗯。”她有些疲憊地說,“都按我吩咐的做了?”
“是的。”女官躬下身子,“通告已經下發,第一騎士大人府邸那邊也已經通知到了。”
“好,這是你們最後一次稱他爲第一騎士,往後都記住了。”女皇走到梳妝鏡邊,拿起瑪瑙寶石梳,開始挽起自己那一頭凌亂的青絲。
“是。”女官猶豫着,“陛下,您當真要這樣做?您……”
“不必多說。”女皇打斷了女官的話,“我心意已決。”
女官仍然有些不安:“但大家也不知會怎麼想……”
“經過昨天的一切,我相信沒有人會反對的。”女皇脫了睡袍,完美無瑕的臉暴露在窗外射進的一縷陽光裡,開始穿上外出的衣服。
“陛下……”女官還想說什麼,女皇已經揚手阻止了她。
“給我拿筆墨來。”
“是。”女官輕聲答道,拿來了筆墨和明黃色的綾羅。
女皇隨即伏案疾書。一縷陽光照在她正在書寫的字跡上:“茲將皇位禪讓於第一騎士羅維,此後有能之人治西極,朕心亦甚慰之。欽此。”
寫罷,她吹乾了字跡,將諭旨放在案上,隨即攤開了另一張紙,開始寫一封簡短的書信。
一切完畢後,女皇最後披上了一件外袍。
“陛下,您要去哪裡?”女官低聲問道。
“從這一刻起,我不是陛下了。”女皇展顏一笑,“天下之大,哪裡無不可去之處?”
說着,繃緊的雙肩忽然間鬆弛下來,步履輕快地出了寢殿,竟然就此孤身離開了西極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