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國詔?前路昭昭 (8)
這雲臺造得好不雄偉壯觀……不,這裡並不是雲臺,四面肅殺的銅獸排列兩邊,巨石鋪地,和那秀麗樓閣毫不相似,充滿了霸氣威儀,彷彿連成周天子的封禪臺也沒有這樣的壯觀。
荇水在天清雲淡中奔流着,雲霧流散,青鳥飛翔,真是好風景。
一個紅衣垂髮的青年在闌干邊佇立,腰裡配着劍,望着這片美景,風吹動披風,如一面血紅張揚的旗幟。
他只疾步走上前去,憤怒的指着那憑欄的人:"我說過,你不能娶她!娶了她,越國就要有大禍!"
那人不曾回身,依舊眺望風景,沉靜的聲音在風中飄過:"這一次,寡人主意已定。"
一瞬間,朔風四起。銅獸彷彿有靈xing一般,被風吹出淒厲的鳴叫。
"你當初答應我什麼?!"他痛心而憤怒地質問。
紅衣人只搖了搖頭,他終於回過頭來:"翕,你不願看我成爲一方霸主麼?"他溫柔地笑了,伸出一隻手,"不要這樣擔憂,過來,翕,我會信守諾言,我與你……至死不分離。"
陽光下,那張樸素而溫煦的面孔,十分陌生,又很熟悉。
這,這人不正是……
突然,他睜開了眼睛。
天光已明,呂贏擡手,揉了揉痠痛的眼睛,清醒了幾分。
剛纔夢到了一個高臺,我跟誰在說話……那個人長得很俊……可是不知道怎麼,第一眼,我竟覺得他是小牧!和父王也有幾分神似……這且不去說它,爲什麼夢醒了,心還狂跳不止,彷彿夢裡那股怒意還在,不過漸漸似乎已經開始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似夢似醒的惘然。
呂贏開始覺得他的身體重得似銅,其次,他好象依稀記得發生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這件事情十分重大,應該及時想起來。
第三,眼睛非常疼,對剛睡足的人來說,這也不正常。
他勉強支起身來,只覺得自己好似被馬踩車壓過。
頓時,他眼前一黑,冷汗流下額頭,什麼都想了起來。
他往牀上一看,那個人早就不見蹤影,凌亂的牀鋪和換過的寢衣,都散出難言的曖昧氣氛,更何況還有他那份清晰的記憶。
那趙某人就這樣不費力氣的折辱了他一番,還疼得他死去活來,更重要的,那人似乎始終都認爲這件事理所當然應該發生……呂贏不禁十分惱怒,沒來由想找個人出氣。
這時候,門開了,進來的正是罪魁禍首。
趙將軍看上去滿面春風,氣色極好,眼神也不太一樣了……是的,將軍走近之後,那雙眼睛一落在他身上後就能感覺到了,那再也不加掩飾的目光。
呂贏反身縮鑽入被中,裝做還很累的樣子,剛纔的惱怒,被這樣的目光嚇得縮了回去。
趙無恤微笑,坐到牀頭,用史無前例的溫和態度道:"我知道你還疲累,不過最好起身梳洗,吃些東西,不然鳳琅那鬼精靈,朱秋那假學道,哪還隱瞞得住?"
"就說我生病了。"呂贏吶吶道。他不習慣將軍突然一副"親切"的模樣,一晚前,這人雖然兇惡,自顧身份,還存着體面,現在卻
放肆起來,不就是一晚荒唐麼,難道就能似自己人一樣的態度?
自己好歹是位公子,委身已十分羞恥,他竟沒有一點慚愧悔改之心,他以爲他是什麼人?
趙無恤如得了食的老虎,如今一臉心滿意足,他輕梳呂贏那頭光可鑑人的黑髮,這人的側臉額高而鼻秀挺,端是個美男子,初醒的一點紅暈剛從臉上退下,蹙眉發怒的模樣,看起來更可愛了幾分。這就是他的呂贏了……
手裡的頭髮被頭髮的主人抽去,呂贏猛地坐起,想起那裡應該受傷了,頓時面色蒼白,趙無恤關切的問:"還在疼?……你的身子好得快,現在該不疼了。"他深知呂贏的特殊體質,先前替他更衣時,就發現自己造成的傷都完好如初了。所以很放心,也不再內疚。
呂贏確實不疼。昨天晚上,趙無恤無視他百般求懇,實在非常蠻橫,真是不堪回首羞恥又疼痛的一夜!
他在蹂躪中哭着昏去,以爲自己要被弄死了,早上醒來,昨天那死去活來的疼卻憑空消失……
若不是趙無恤一臉卑鄙,自己又記xing甚好,真以爲是夢!對了,昨天難道不會只是夢麼?最近的夢都逼真得很。
想到這裡,他暗自掐一下自己的指間,疼,而後緩慢試探地說:"趙將軍……昨晚我作了個惡夢。"
見他呂贏這付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趙無恤忍着薄怒,湊到他鼻尖近處:"你昨晚哪裡有時間做夢,公子?"
呂贏一驚,口氣嚴厲道:"你……你放肆!"
一如既往的公子口吻,讓趙無恤心涼半截。
呂贏聲音顫抖,顯是被他先前的質問逼急了,拋出一句抵擋:"你強逼我就範,縱使我無力抗你,你便真當我公子贏是好欺之人麼?!"
趙無恤的神色暗淡下來,他原來也曾想過,這心xing涼薄的公子,不會將這樣的關係當回事。
他**荒囧慣了,身處玉宇,一直高高在上,怎會因爲一次委身而放下架子?
說到底,南方之國這樣的事情還少麼?
憑他們的身份,縱使舉朝聽聞,也不過多個佞亂之談而已,值一訕的分量,他又何苦……
他的手攀上了他的面頰,沉聲道:"公子莫非想將這晚當做不存在麼?"沒等他回答,他激烈兇狠的吻上他的脣。呂贏猝不及防,嗚咽一聲,擡起另一隻沒有被縛的手掌,趙無恤劈手擋住了——這懦弱的公子竟動手!他不置信地握住那隻白生生欲摑的手掌,非是呂贏自突然間守起節來,卻是因爲他從來沒有真的被一個男人這樣對待過。
呂贏這容貌,公卿中未嘗沒有想染指的,不但有且還不少,但是他後知後覺,多的是人來護駕,都有驚無險度過去,就連雲楚國主,也爲他身份所懾,不敢下手。
這一次卻竟因爲一時迷亂,又無力抗拒而被人得逞。
一月前,他還是一邦之主,如今連區區一個起復的將軍也敢……狎弄。
經過這荒唐又糊塗的一晚,原來的好奇和一時的衝動情熱早被他丟到了九霄雲外,落難的憤懣卻惹起他一身逆鱗。
疼的不是身體,而是邦國貴胄的自尊所受的傷害。
"翕……你出來了。"趙無恤問。
呂贏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
趙無恤見他稀罕的嚴肅,也放冷了面色:"生在世上,皆是父精母血的凡胎,歡愛悅樂是人之常情,骨肉髮膚發自天xing,公子昨夜還頗有逗引之意,說無力抵抗,卻不盡然,無恤不知道自己錯在何地?"
呂贏被揭了短,惱羞成怒道:"滾出去!"
那是許久沒有拿出來的國君威嚴,而趙無恤竟一時不知道如何做纔好。
他真想就這樣按倒他,好好壓壓這無知無畏的氣焰,可他又不想繼續用強,這不是他的初衷,於是他只能站起身,面色已經yin霾一片,他一言不發,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