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正要把解藥遞出去,洛九卿的聲音涼涼的從身後響起,“莫日根,你看,這是什麼?”
莫日根不明所以的望過去,只見洛九卿的手中不知何時拿着一個小小的荷包,荷包用錦緞製成,無論是光澤、顏色、做工、樣式都不是草原人所擁有的,那上面還繡着一個小小的“福”字。
典型的中原樣式。
衆人有所不明所以,莫日根眸子卻是一縮。
洛九卿說着,手指挑開荷包口上的繩,裡面華光閃閃,在燭光中閃着誘人的光,裡面有水少的金錠子、金豆子,還有一些寶石珍珠一類的東西,雖然只是小小的一袋,卻可以抵得過一個部落半年的收成。
“大頭領,”洛九卿隨意挑了一枚金葉子,“這東西,您瞧着眼熟嗎?”
阿古和爾札木合異口同聲說道:“眼熟。”
“這就對了,”洛九卿舉着那枚金葉子,“諸位,中原人習慣把金子打造成金錠子、豆子和葉子,或者打造成首飾頭面給女子佩戴。只是,金子的成色和打造人的手藝分三六九等,自然是由皇族中的內務府打造的技藝最爲一流,使用的金子成色也最好。”
“大頭領之所以覺得眼熟,恐怕是在大妃的陪嫁中見過,大妃嫁到草原之時,被封爲郡主,想必皇上也有許多的賞賜陪嫁,其中就少不了金飾。”
“而今,”洛九卿的語氣一冷,“這樣貴重的東西卻出現在莫日根的帳中,而且是這樣大量的出現,你不需要解釋一下嗎?”
“我……”莫日根的心中一慌,他不由得後退了一退,隨後用力的咬了咬牙說道:“我不知道,這東西不是我的,我沒有見過!”
“你沒見過?”洛九卿挑了挑眉,目光中含了冰冷的笑意,“那你敢不敢讓大頭領去搜一搜你的帳篷?那份禮單我本宮可沒有動。”
“禮單?”莫日根一愣。
“是的,”洛九卿點了點頭,“你或許不知道吧?我們中原人送禮,都會有一張禮單的,而且送禮給誰,上面就會寫誰的名字,怎麼?他沒有告訴你嗎?”
“哪裡有什麼禮單?”克格爾身後的那個中原男子立即說道:“別聽她胡說!”
他這一開口,衆人頓時全都明白,莫日根的臉色頓時如死灰一般,男人此時也發覺上了洛九卿的當,不打自招了。
“他說的對,我的確是在胡說,”洛九卿把手中的袋子拋了拋,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聽聽,這就是錢的聲音,真是讓人心動。也難怪……莫日根會倒戈相向。”
阿古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笑聲中有幾分悲涼,他彷彿又看到金彪在當面,那些誅心之問,又重新浮上心頭,只是,此時的心境已經不復最初知道金彪背叛那般。
或許,這就是成長帶給他的疼痛和必經之路。
“大頭領,你聽我說……”莫日根急急的想辯解,忽然覺得喉嚨間一痛,眼前的血光瀰漫。
“噗……”一聲響,阿古手起刀落,鮮血四濺,莫日根慢慢倒了下去。
那些往日裡的情深意重,那些昔日中的兄弟手足,都在這一刻的血光中飛快的遠去,帶着尖銳的嘯聲,穿過阿古的耳膜,穿過他日漸麻木的心。
大殿之門再次開啓,新的草原王一波三折的就位。
衆人一片歡騰,這是長生天和靈蛇選定的名主,他們期盼着他會帶向他們走向輝煌和富足,他們卻不知道,方纔就在那大殿之中,所發生的一切殺機。
阿古的身份從此發生了質的變化,完成了從“王子”到“大頭領”的完全蛻變,別人只看到他王冠加冕,那種蛻變之時撥皮割肉般的疼痛只能他自己在心中慢慢的體會。
他站在加冕臺上,看着茫茫的草原,悠遠的天空,看着眼前翻涌的旗幟和那些顏色鮮明的各族士兵服飾,他知道,自己以後的路還很長,任務還很重。
六部統一,爲了草原,爲了……她,也要做到。
阿古頭領轉過頭,目光搜索着洛九卿的身影,卻發現她不在這裡,他的心頭微微一沉,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
洛九卿快馬加鞭,她的身後跟着墨白和白墨,三匹快馬奔馳在草原上。
“主子,我們就這樣走了?不再給阿古交待幾句?”白墨忍不住問道。
“交待什麼?”洛九卿搖了搖頭,“他心中有數,現在已經是大頭領,六部其實上都已經是虛名,接下來的一切要靠他自己,要成長成草原王,總要自己經歷些。”
三人剛剛走出百十里地,忽然覺得身後地面震動,洛九卿回首望去,天地相接之地,落日餘暉之中,有人率領幾十匹快馬飛奔而來。
面前一人身穿蒙古王袍,頭戴王冠,琥珀色的眸子厲烈生光,他身下的一匹棗紅馬快如閃電。
洛九卿停下馬,調轉了馬頭。
躲不過,終有一見。
阿古看着越來越近的洛九卿,她坐在馬上,衣帶飄飛,烏髮飛揚,她的身後是無邊的綠色草原,茫茫的延伸開去,漫開的金光從她的身上滑過,讓她燦若神女。
想着她要離去,從此不知何時再見,他的心便像被人狠狠的一握,疼痛到快要窒息。
他只想着這段距離再長一些,馬速再慢一些,只想着能夠多留她一刻。
然而,不過是一瞬,他便到了她的面前。
“大頭領,”洛九卿在馬上拱了拱手,“多謝你前來相送。”
阿古嚥下千萬句話,勉強笑道:“哪裡,若說這謝……我不知道應該對你說多少次。”
“大頭領,你現在已經是身居要職,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現在的局勢雖然不是風平浪靜,但總比之前好得多,我耽誤的時間已經太久,大頭領聰明睿智,可以當此大任,我也該回去了。”
阿古的手掌用力的勒住馬繮繩,粗糙的繩子磨着他的掌心,他努力按下自己心頭的狂潮,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剛剛坐這個位子,還沒有穩下來,你……不再多留些時日嗎?還有那些中原來的人,他們……”
“他們的下場無非就是一個,大頭領還有其它的考慮嗎?”洛九卿的笑容散在風裡,聲音平靜,“我回去之後,這裡的一切自當會告訴安王殿下,他會感激大頭領的。”
阿古抿了抿嘴脣,他的手慢慢伸向腰帶間,雖然心中不捨,但仍舊把那塊玉佩取了下來,“這塊玉佩……還給你。”
“不必了,”洛九卿搖了搖頭,“這塊玉佩就送予大頭領吧,您將來若是想讓誰接任您的位子,就把這塊玉佩傳給誰,靈蛇之選,肯定不會出現誤差,大頭領儘管放心便是。”
阿古無聲的笑了笑,他忽然明白贏得了江山失去了美人的深刻含義。
見他再無話,洛九卿便說道:“大頭領,本來是想着等我走之後你會發現,如今你追來了,便當面相告吧,在我的帳篷中,枕頭下面有一個小盒,裡面有丹藥,現在六部不穩,人心難測,您坐上這位子,便誰也不能再相信,在那日六部齊到,宴會喝酒之時,我讓手下在灑里加了一點東西,若是將來有什麼不測,關鍵時候會再助大頭領一臂之力。”
她說罷,不等阿古答話,便再次拱了拱手說道:“大頭領,永安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在阿古的注視中,洛九卿調轉了馬頭,帶着墨白和白墨兩個人絕塵而去。
阿古一言未發,只是久久的駐立在那裡,夕陽的光線從他的身上滑過,直到一縷月光慢慢浮上來,落在他的眉間,映着他英俊的面容上那一絲悲涼無奈的笑意。
洛九卿一行人一路回程直奔軒轅,半路上遇到了幾撥太子軒轅兆郢派往拓拔打探消息的人,對於這些人,洛九卿的原則是,殺無赦!
她就是想讓軒轅光郢在這件事情上做聾子、做瞎子,時間越久越好。
快馬加鞭,這一日總算距離京都不遠,洛九卿一行三人在路邊的一個茶棚休息,忽然聽到一旁桌子上的幾個人說道:“哎,你們聽說了嗎?這一次的女子被劫殺的案子,皇上交給了翼王殿下。”
“我也聽說了,而且,翼王殿下很快就破了案子,引得一片喝彩聲呢。”
“哼,”有一人喝了一口茶,不以爲然的說道:“你們知道什麼?你們知道的都是一些表面上的文章。”
“噢?”另外幾個人立即來了興趣,圍着那人說道:“你都知道些什麼?不如說出來聽聽?”
那人得意的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這才又說道:“實話告訴你們,我小舅子就在那個衙門裡當差,他都告訴我了,這件案子明面兒上翼王殿下破的不錯,但是你們知道嗎?翼王殿下的主意是誰給他出的?”
“誰?”那幾個人齊聲問道。
“那是安王殿下!安王殿下不但給翼王出了主意,還寫了一封書信,協助翼王殿下辦差的捕頭那之前是安王殿下府中的人。”
“啊……原來如此呀。”
“要說這安王殿下還真是了不得,難得的不爭功不搶功,盡爲我們百姓辦些實事,聽說那些失了女兒的百姓還都得了銀兩,想必這也是安王殿下從中周旋。”
“那是,不但如此,安王府還自出腰包,額外給了些銀子,那些家中有老幼的,安王殿下已然許諾,每月的初一十五都可以去王府裡領東西,腿腳不便的就讓人送去,家中年富力強但生活不好的,王爺還給安排事幹。”
“竟有這種好事?”
洛九卿慢慢喝着茶,聽着這些讚揚軒轅耀辰的話,不由得微微翹了翹脣,這一路上這種話已經聽了不好,看起來自己在拓拔那邊忙活,軒轅耀辰在京都也做得風生水起,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名聲已經如此好了。
民心所向,大勢如此,奈何你是天皇老子,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她心中暢快,起身說道:“走吧,上路!”
墨白和白墨互相對視了一眼,得……主子高興,也就顧不得一路辛勞了,趕緊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