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鴛鴦如飛,畢之羅之,何謂畢?”
“畢嘛,原來指田獵時用的長柄小網,看到這一句沒有?雁鵠集於會稽……來遭民田之畢。因爲進了網,獵物命運結束了,所以後來引爲結束、完畢,”李威捧着一本書,隨口答道。
本來對古文就有一定的造詣,現在專心用功,上官婉兒在進步,他也在進步。
“也就是遭到了小網與羅網了?”
“嗯。”
“既然都進了網了,爲什麼下面一句說君子萬年,福祿宜之?”
唉,這個小丫頭,問的問題越來越難了。李威不得不將手中的書放下來,想了一會兒答道:“這是一對鴛鴦兒,在飛,遇到了羅網,然而鴛鴦即使是面臨生死,也沒有丟下同伴。這種堅貞的感情,可以爲君子帶來福祿。下面也有,乘馬在廄,摧之秣之,摧秣乘馬,暗示準備結婚親迎之禮。所以呢,說畢之羅之,也不分離。第一句說心願,第二句又是戢其左翼,將嘴插在相互的左翅膀中,和美的生活。這是新郎在遙想。因爲簡潔,這一切沒有說出來,卻能讓人想到。”
但是不是這樣呢?李威也不敢肯定,反正這一句畢之羅之,很突兀。不管怎麼說,進了羅網了,與即將到來的大婚喜悅心境很不符合的。
“鴛鴦只是一對兒?”
“是啊,”李威又是隨口答道。其實是錯的,鴛鴦關係很亂,成雙成對只是一種假像。但這時候人們就這麼認爲了,擡這個槓做嘛?
“那爲什麼人不是一雙一對?”
“呃,”李威噎住了。當然,也可以解釋,現在男子生活重,壽命不長。再加上戰爭,死的士兵多,男女比例不協調。一度爲了鼓勵生育人口,李世民曾在唐律中規定,男二十,女十五歲必須結婚,否則依法處執,如果沒有錢結婚,政府資助之。不結也得結,什麼剩男剩女的神馬,全得關起來。當然,這時候法律嘛,不較真,不然宣城兩個公主都不會到二十多歲,還是太子上書成得以成親的。難道去抓李治與武則天?或者詔書規定七家十姓不得通親,人家照樣通,又怎的?但這一來,這個時代結婚很早。一男除了一妻外,多媵妾,很正常。
可來解釋,也說不通,光棍彼彼皆是,也未見多少政府資助之。
恩,應當來說,進步的是另一條規定,寡婦鰥夫必須成親,守節也是犯法的。不象明清那麼不人道。
碧兒敲了一下上官婉兒的小腦袋,道:“婉兒,有的你不能問的。懂不懂?”
一夫一妻,你上官婉兒也不要等太子以後寵幸了,連碧兒都受牽連!
“是的,人與禽獸是有不同的,”上官婉兒省悟過來。
可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那麼彆扭,或者人不如禽獸?
正在這時候,侍衛走了進來,稟報道:“許舍人在偷吃肉,讓我們發現了。”
祈福的法事結束了,但齋戒沒有結束。李威又說了,再替父皇齋戒一月,這樣誠意總足了吧。反正也是拖時間,到廣成澤是拖,在嵩山也是拖。論風景,嵩山並不比廣成澤與崆峒山差。每天看看書,或者遊玩一番,特別是空氣,真的很好,就象進了氧吧裡一樣。這個日子過得十分逍遙。
侍衛有的嘴饞,可是仁太子孝順,倒沒有什麼怨言的。其他數位臣子,雖然官職不高,可都是李治特地挑選過來的,說起品德,李威恐怕未必能趕得上,更沒有怨言了。
最苦的是許彥伯。
倒底是寵慣了的,一下子吃不了這個苦,於是下山偷買了一塊烤熟的肉帶到寺中,然後跑到林裡偷吃,卻不成想,被侍衛看到了。
李威走了過去,看到許彥伯正瑟縮地靠在一株松樹上,腳下面還有一塊荷葉包的熟牛肉,臉色蒼白。這事兒說大也不大,如果遮掩一下,也就過去了。說小也不小,如果不遮掩。這可是在替皇上祈福。
但太子會替他遮隱麼?
果然李威第一句話說來了一個:“人面獸心哪!”
“殿下,你是故意折磨臣,臣要回東都。”
一路上受李威的氣不提,連小公主也參與進來,時不時整他一頓,這段時間過得苦不堪言。
“孤何時折磨你,這一次祈福之旅,孤不願意擾民,大家過得有些苦了,可是不吃苦中之苦,怎麼知甜中之甜。對孤,對各位,都是一次難得的成長。”
“正是,”幾位大臣正色道。正是便裝,聽到了看到了許多東西。或者整治許彥伯,也不過小公主譏笑了他幾句,太子沒有優待他,與大家一樣,不過他身體嬌慣了,所以感到很吃力。可論出身,論尊貴,你還有皇太子尊貴嗎?人家皇太子也沒有破例享受什麼,這還有什麼怨言的?
或者他與太子有過節,如果這次機會抓好了,何嘗不是將這個過節彌償的最佳時機?
不但大臣這樣想,連武則天也抱着這樣的想法的。難不成許彥伯不會笨到此中關節都想不明白?
但想法卻是錯了,許敬宗與李威一談,感到李威的敵意。而許敬宗的那次上書,也讓李威感到許敬宗的殺機。這兩人不死不休了!
“回東都?你以爲這個天下當真是你們許家的?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來人哪,掌嘴,掌這個饞人的嘴巴,掌這個大逆不道的人嘴巴,掌一百下。”
一百個大耳瓜子抽下來,許彥伯嘴兩邊整成了兩個大西瓜。這還是侍衛忌憚他的爺爺,否則這一百下子抽下來,估計連牙齒也剩不了一半。這還是其次,李威又不讓他回洛陽,繼續扣在少林寺,自己偷嘴,未免丟人現眼。關進禪房裡,直接不出來了。事情並沒有結束,此事,太子一定會上書朝廷,如果讓皇上看到了,該是如何想?祈天祈地不要緊,這一回祈求平安的對象,卻是皇上本人!
李威確實在寫奏摺。
父母養了兩條看門的惡狗,李義府開始對主人不敬,才流放的。剩下的這隻惡狗,就更加珍貴了。想放倒這隻惡狗,也要積少成多,聚沙成塔。這就是一次聚沙子的機會。
正在此時,外面傳報狄仁傑來了。
高興地迎出去,問道:“狄君,如何又回來了?”
“趕了趕,趕來與殿下一道共渡端午節。”
“歡迎之至。”
說完了,兩人開心地大笑,請狄仁傑進去落座,狄仁傑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恭喜,恭喜,”趕過來的魏元忠三人立即祝賀。
與魏元忠的官職一樣,職不高,可權很重。大理寺,可是執掌大案要案所在,審案子大理寺卿很少出面的,正是幾位大理寺丞。魏元忠亦是如此,放在京城,或者在太子身旁,權利不大,可是放到地方彈劾糾察的對象,可上達到一州刺史。也就是說,四品五品的刺史見到他,也乖乖地笑臉相迎。
向魏元忠道:“同喜,同喜。”
其實說到底,還是沾了太子的光。熬了這麼多年了,總算是熬出了一點頭。
說完,掃了一眼桌子上的奏摺,道:“殿下寫的好字。”
“呵呵,”李威一樂。雖然他將那些記下來的詩詞當作他的,嗯,無人爭辨,可心裡面多少發虛。唯獨這個字,引以爲傲的。在洛陽時,母親武則天還特地讓他寫一幅字。寫完了,看了半天道:“好字。雖然功力不足,隱隱有一家之相。”
可說完了,狄仁傑看着奏摺,就皺起了眉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威將事情經過一說。
狄仁傑嘆道:“許少師爲人如何不提,心中總算多少替着皇上與皇后着想。這個孫子……大逆不道未必能稱得上,可心中卻沒有半份二聖的地位。”
公正的評價。
然後話鋒一轉,道:“不過這份奏摺,你還是不要遞到東都。許少師之事,交給臣來處理。”
太子也好,包括魏元忠在內,都低估了許敬宗要剷除太子的決心與膽量。而且此人心智不可想像。只是偷了一下嘴,不要說打不死許敬宗,連許彥伯都拍不死。反而逼急了,許敬宗會來個魚死網破。
仁太子與這樣的人同歸於盡,得不償失的。
魏元忠說道:“狄君,你才智不弱,可對付許少師……”
那意思,別以爲升遷了,也不錯,大理寺丞,可與許敬宗相比,你什麼又不是了。
“未必,拭目以待吧,魏君。”說完了,心裡在思付,原來嘛,是沒有機會的,許敬宗的事,讓他很頭痛。可現在不同了,調入了京城,偏偏巧,還是大理寺丞!而且自己,雖然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幕僚,可依然低估了他。
又說道:“殿下,將奏摺收起來吧。相信臣,給臣半年時間,如果陛下與殿下一道返回西京,臣也跟隨一道前往西京,三月爲限。許少師這塊大山,必然讓臣搬開。不過現在,卻不需要將他逼急了。而且有一些事,殿下需忍上一忍……”
“半年時間?”魏元忠更加不相信,除非這個老傢伙病死了,否則給你三年時間,也未必能搬開。
“足矣!這是臣還要相陪殿下有可能一兩個月,否則都不需要半年。殿下,臣可以向你下一個軍令狀。”
連李威都不大相信了,半年掰倒許敬宗?就是狄仁傑手上有什麼仗持,也不大可能掰得倒的。可狄仁傑卻不是喜歡說大話的人,爲什麼會說出這種大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