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太子到許府拜訪,老百姓卻不是很喜歡的。在民間,許敬宗的名聲不大好聽兒。
其實這想法是錯的,如同治國,儒家爲表,亦用法家,亦用道家。做皇帝的,總要用到某些小人的,好替他做一些皇帝不好出面的事。比如許敬宗,比如李義府,如果不是他們,李治就無法做掉野心日益膨脹的長孫無忌。要不是李義府後來……也許李治還會一直重用下去。或者後來著名的和坤,嘉慶皇帝做掉他後,天下欣喜若狂。可沒有和坤的斂財生財手段,國家的財政,於是……
所以呢,李威到現在一直不明白,爲什麼父親對老許那麼好。
許彥伯正在與一個小俏婢調情,聽到下人稟報,急忙穿衣服。但在心裡面琢磨,這個病太子前來何事?
來到了門口,遠遠就看到李威站在門口,站得許彥伯很噁心。
這算個啥子吆!
如果自己祖父在府上,出於對老臣尊重,站候一會,倒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是什麼人,敢當得起?
再看看面部的表情,在笑,不過那個笑,好象笑得很邪惡。
許彥伯被這個笑容弄得心裡毛毛的,又不能發作,小跑迎過來,道:“殿下,不敢當啊,不敢當啊。”
“不敢當什麼?”
許彥伯還不能說,說你不應當站在門口,等候府上的僕役通稟,這不是故意噁心我嗎?李威卻親熱地挽起他的手說道:“李舍人,進去吧。”
親熱勁再次弄得許彥伯心裡毛毛的,無奈,引着李威來到客廳,吩咐下人上茶,然後問道:“太子,大駕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
“寒舍,未必吧,貴府是寒舍,這京城裡還有幾戶人家稱得上貴宅?”
一句又將許彥伯噎得不能回答。
姚元崇與西門翀倒底年青了點,聽了後,臉上不由堆起一道道笑意。
但李威立即給許彥伯“臺階”下,道:“孤聽說了一件事,在西京時,賀蘭敏之大逆不道,可是羣臣枉度聖意,坐而觀望,唯獨少師首倡大義,上書聖上,請求聖上處置賀蘭敏之。這讓孤很感動啊。”
說到這裡,向碧兒努了努嘴,碧兒將那個錦盒拿了上來。
李威將錦盒打開,說道:“前日,母后看到孤身體不大好兒,將正一法師爲父皇煉製的藥丹拿了兩粒給孤。少師的忠誠,讓孤感謝萬分,別的東西拿不出手。少師爲了國事操勞,現在也是纏病於身,就將這兩枚藥丹拿過來,饋贈少師。”
許彥伯盯着這兩枚小丸子,眼睛一動不動。
李威用心不好猜測,可這兩枚丹丸卻是不敢做假的。而且這樣的彩丹,縱然是正一法師,恐怕也煉不出幾枚。不但是他,就是魏元忠都有些肉痛,好丹啊,雖然說是有目的的,可是太子出手太大方了。
這時代,千萬不要與人擡槓,說這些丹不能吃。
許彥伯心中不免奇怪地想,難道這個病太子,真感謝我的祖父,口中喃喃道:“這更當不起了。”
李威將錦盒的蓋子,“啪嗒”一聲合上,說道:“少師乃國之一寶,不要說兩粒藥丹,就是百粒藥丹,也是能當得起的。許舍人,不要客套了。孤前來還有一件事要說。前些日子,在西京,你我之間發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其實說起來,都是賀蘭敏之挑唆的結果。”
“正是,殿下,臣現在也在後悔,正要準備向殿下謝罪。”
“何罪之有?孤豈不同樣有衝動的地方?”
“那也是臣先……”
“往事如東流之水,就不要再提了,你我之間冰釋前嫌如何?”
“臣敢不遵命,只是臣不佩啊……”但心中更加狐疑,不知道這個病太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千萬不要說他是善意而來,否則都不會用貴宅來譏諷他。
“那麼就這樣說好了,來,來,孤介紹幾位好友,讓你們相識一下。這位是監察御史宋州魏元忠,這位是孤的對話陝州姚元崇,這位也是孤的對話商州西門翀。”
太子的四大幕僚嘛,現在整個洛陽估計有三分之一百姓都聽聞了此事。又弄不清李威來意,只好客氣地打招呼。
茶燒好了,沏上,兩個沏茶的小婢女長得非常好看,姿色不亞於碧兒。隱隱地還能看到走廊上,有更多俏麗的婢女在穿梭。不要提長安的府邸,就是這個府邸,加上婢女僕役,一年得多少開支?
但無動聲色,呷了一口茶,道:“孤與許舍人交往不多,聽聞舍人學究驚人,不知舍人善長那些經義?”
“殿下過獎了,臣自幼受祖父嚴督,只是讀了些書,驚人不敢提的。不過僥倖九經都讀過一些。”
“哦,孤正好有一些學業方面的知識不甚明白,可否請教一番?”
真的提問了,但許彥伯也不是空有虛名,學問還有一點的。於是交流起各種經義。
終於李威圖窮匕現,看了看天色,道:“舍人,天色漸晚,孤要回去了。”
“臣恭送殿下。”
但李威並沒有立即站起來,而是又說道:“舍人,今天一聚,相談甚歡,後天魏卿值假,我們約好,一道在東都轉一轉,許舍人,一道前行如何?”
與李威相陪了一會兒,許彥伯因爲心懷鬼胎,已經坐如針氈了。立即說道:“殿下不可,終南山之事,殿下難道忘記了。子曰,防禍於先而不致於後傷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焉可等閒視之。孟子亦云,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殿下,不可不小心啊。”
不想相陪,可說了一大堆大道理。
“許舍人,你這句話,用心不良啊,”李威語氣立即變卦。
“臣不知,臣哪裡用心不良。”
“你當真不知?天下象賀蘭敏之那樣大逆之人,又有幾個?”李威指了指門外,又說道:“再說了,父皇母后兢兢業業,治理國家,爲的什麼?萬里的錦鏽山河,億兆百姓的淳樸富足。你竟然說這山河,這百姓,是危牆,巖牆?”
“殿下,你不能曲解臣的話兒,”許彥伯急了,就是曲解了,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嘀,又說道:“山河是好的,百姓也是好的,可總有一兩個不肖之徒,不能以一醜遮百俊,不過這一醜終是要防範的。殿下,還是呆在東宮,陛下安心,臣民安心。”
最好你連我府中都不要來。
“許舍人,你讓孤越發不懂了。許少師一生克己奉公,一心爲國。然而你的心可誅殺啊!”
怎麼開始說得好好的,現在一頂頂大帽子壓?許彥伯道:“太子,臣沒有這個心。”
“沒有這個心?那孤問你,孤在東宮,無非就是學習大家經義,治理國家百姓。因此父皇遍請各地賢儒,對孤進行教導。然而書本上說的,卻是不能看到的。所以父皇母后,也常到民間,詢問百姓疾苦。可你卻用君子不立危牆,試圖將孤關在東宮,難道你想讓孤做晉惠帝,你來做賈充?”
“非是。”
“不是那就好,後天一道陪孤吧,”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彥伯被他弄得仙仙欲死,不敢違抗,再違抗現在賈充都出來了,往後去,又不知出來什麼了,只好同意。
送走了李威,立即寫了一封信,然後說道:“快,立即將它送到西京,給我祖父大人。”
不知道太子葫蘆裡是什麼藥,但已經嗅到不安的味道了。
………
“殿下,看到他最後的樣子,奴婢很解氣。”碧兒說道。
雖然是一個小宮女,也有仇恨對象的,那天賀蘭敏之在弘文館一個大耳瓜子打得不輕,這個許彥伯就是幫兇之一。
“也不能這樣說,其實他還真有些才學的。”
“但論才學,他還不及他祖父,只是可惜了。”魏元忠嘆道。這麼好的才學,沒有用到正道上。
西門翀說道:“還是環境改變的。原來的許少師,也不算惡劣。”
“那也未必,比如姚刺史,”李威道。他說的姚刺史,是指姚元崇的父親。原來是不知道的,後來才聽說了,姚元崇家世卻是很顯赫,高祖姚宣業,是陳朝徵東大將,吳興郡公。曾祖姚安仁,歷任青州汾州刺史,人稱其爲官清廉,秉公無僅。祖父姚祥,任懷州長史,檢校函谷關都尉,隋煬帝曾下詔稱讚其武能守天於天險。
父親姚懿,弓馬純熟,喜讀經史,在隋朝時就授於了崤縣縣令,後來投奔了李淵,又隨李世民征戰,多有戰功,任鷹揚郎將,水陸道總管,長沙縣男。因有人嫉妒遭到貶退,從此一蹶不振。直到六旬後,朝廷纔想起此人,授於官職。因爲嶲州邛部蠻族首領叛亂,民不聊生,朝廷再次讓文武兼備的姚懿持節到嶲州任都督,雖有成效,但歲數卻高了,於嶲州病死。可以說一生有始有終,並沒有因爲富貴,向什麼人苟合媚諂過。
只是朝廷相對來說,薄待了。
姚元崇眼睛有些溼潤,道:“謝過殿下擡愛。”
“以後吧……”李威含蓄地說了一句。
李威不以爲然,一個公正的諡號罷了,如果不是怕父親胡思亂想,現在就可以討要。
頓了頓,又說道:“後天這個許彥伯會不會找一個理由躲藏起來?”
魏元忠說:“這個他是沒有膽量的。”
“那麼各位,可有什麼好辦法?折騰他一下。”
“殿下,不能操之過急,不過臣都有一計,”魏元忠低聲說出來。
“好計策,”李威道。他又想到,這段時間怕的就是許敬宗會在西京做文章,可是他也不會想到自己將他喜愛的孫子綁上戰車,即使眼睜睜看着自己在虐他孫子,恐怕也無可奈何。不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