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西域傳來的消息,裴行儉想得最多。
畢竟在西域做過好幾年大都護,論對西域的熟悉,劉仁軌也遠遠不及。武則天那句話,裴行儉沒有聽到,否則一定說,很得真味。別當真。比如弓月部,當年是罪盔禍首,現在卻成了忠實的部下與盟友。其實遼東亦是如此,當年徵高麗時,新羅是盟友,可是征服高麗與百濟之後,新羅這個蛋大的小國家,居然狼子野心,想一氣從大唐嘴裡,將百濟與高麗大部分地區,搶下來。
這一羣胡人就沒有一個可信的,如太子昔年所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了共同的利益,或者國家強大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它們會臣服於你。當分歧大於利益,或者國家衰落,皆想做一隻豺狼,上來瓜分……口。
覺得這件事很有教導意義,不僅是戰爭,還有政治的許多層面,於是就問李威。離登基的時間越來越近,不能以後做了皇帝,自己還來教他這些道理。最後教一教吧。
但沒有想到,李威粗暴地說了一句:“根源是吐責。”
“是……”裴行儉啞口無言。
漸漸八月到來,投奔諾葛鉢的百姓一天比一天多,逼的。唐朝大軍分成幾部,成了最兇狠的強盜。能搶的幾手搶了一空,本來生活更困窘了,只好投奔諾葛鉢,尋找一個活路。
弘化公主找到了李威,說道:“殿下,唐軍在青海是不是做得太過分?”
“公主啊,不這樣,你以爲會有這麼多百姓投奔大汗?”
弘化公主無言以對。
收穫很大的,這成了唐朝立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洗掠。生活用品,分成了幾個部分,一部分送到中原,還有一小部分又返還給了諾昌鉢,塞他的嘴巴。這也是必須的,唐朝周邊的胡人蕃人太多,純粹的打壓也不行,必要的時候,也要拉攏一部分。
一部分送給了党項人,但大部分留了下來,過來的百姓帶了一些生活用品……可有很多不適用。比如天氣比原來的地方更冷,許多皮毛就要留給他們。自己的軍隊也要用上一部分。然後是牲畜,這一次擄獲的牲畜很多,赤嶺黃河以西暫時不想要,不可能留下來放養,牧場有限,況且一部分是要作屯田的。因此大部送回中原。
最後就是財富。
處理很公平,請了專業的商人前來估財,將金銀珠寶一分爲二,裴行儉在軍中任意抽出一隊一百戰士過來,從這一百士兵中再抽出兩人……人代表朝廷的,一人代表青海諸將士的。再抽,抽中代表青海將士的,將那一堆財富留下來分配。
用李威的話來說,叫明箱操作,讓大家信服。
然後按功分配,包括党項人、以及恤牲的烈士,將這一半財富分配下去。烈士不在了,命人送給其家屬。當然,爲了怕招惑非議,一切是背地進行,大家知道就可。一部分百姓送到了靈州,還有一部分百姓,在河湟協助割麥子。諾島鉢沒有辦法,不僅要人,不是少人,近十萬百姓,這麼多百姓要張嘴吃飯。其實還不止,積石山一帶還有五六萬百姓,李威打着的藉口是從拍海烏海擄來的,皆是一羣死不反悔的叛民。
實際上不是,還有一些是從大非川截流過去的,很早的一批沒有截留,而是在月末截留的。不過這些部族大多數心存僥率,不是良善之輩。暗中截流,到積石山築城去了。
諾葛鉢知道一些,肯定不是那麼簡單。可也無法子,就是現在,百姓已經是很多,不僅是糧食,衣服,過冬的帳蓬、房屋,還要地皮,靈州肯定容納不下去。只好象唐朝皇帝懇請,再從其他州府劃出一些地皮,安頓這些百姓。不敢再要了,當然,幾十萬吐谷渾的臣民一起臣服於他,最好不過,可他的能力有限。
七月戰事不多,有的部族也反抗過,可是羣龍無首,很快被鎮ya下去。七月末,各關道封密,連蕃市也關閉了,青海幾乎成爲一片廢土,也沒有什麼好交易的。數座高大的城堡自大斗道起,一直林立到了鬆州城。
李威就接到了秋仁杰的信,看後,一臉怒容,對老二是徹底死心了。
家醜不可外揚,將裴行儉喊來,只讓他一人知道,將信遞給了裴行儉,說道:“沒有想到,論欽陵來了這一手,果然陰險哪。”
不算陰險,你不同樣聯合了吐蕃的沒祿氏,大家彼此彼此,戰爭本來就是這樣的,無所不用其極。但裴行儉沒有說。
“看來李遮匐這次叛亂,恐怕也有論欽陵的影子。”
“正是,很早之前,吐蕃已悄悄進入西域,只是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知。不過並不要緊,殿下,李遮匐終是遲了。本來他以爲我們大軍在青海與吐蕃人相持,進軍安西四鎮,是最佳時間。可沒有想到我們這麼快就結束了青海之爭,此時他心中一定在惶恐不安。朝廷只要派出一員大將,前往安西安撫,亂即平。而且安西還有一員勇將,崔知瓣,此人曾經是臣的稗將,勇猛不亞於李謹行等將領。只是一直活動在安西,朝廷不是很瞭解。”
“孤是不大知。”
“這個無妨,實際上朝廷從遼東到安西,這幾萬裡的邊疆,勇將如雲,不是崔知辨一個,以後殿下留心,肯定能發掘出來。安西無害,若是殿下回京,允許臣前去安西一趟,李遮匐手到擒來。”原來就打過交道,裴行儉並沒有將這個所謂的西突厥大汗放在眼中。頓了一頓,說道:“臣就怕漠北。”
“你是說論欽陵手能伸到漠北,他有這麼大氣魄?”
“此人氣魄不小。而且我朝大牟主力,放在了西域……漠北一些部族的酋首們,恐怕本來就想蠢蠢欲動。那恐怕要打上一場惡戰了。不過也不要緊,只要殿下安然回京,漠北之事,臣同樣可以輕鬆解決。主要還是青海。”
這句話與李威所說主要還是吐蕃,同是一理。沒有吐蕃的牽制,什麼漠北,西域與新羅,皆是浮雲。但他第二次說只要殿下回京,與去年形勢不同,去年皇上在扶持皇后黨,又扶持雍王黨。雍王李賢完了,這幾個人質扣在皇后手中……什麼時候讓他結束,什麼時候李賢就得乖乖的貶放到那個旮旯裡。不能再讓皇后發展下去。
李威又想到了自己與母親那個約定,但心中還是不大放心的,猶豫了一會兒問道:“那麼青海交給誰來管理?”
“黑齒常之。”
“裴卿,與孤意甚合。”
薛仁貴就到了青海,心情鬱悶之極。上一次在青海輸得很光棍,所以聽到朝廷任命,急匆匆地趕到鬆州赴任,想立下一些戰功正名。可還沒有到,就聽到青海的戰事結束,軍隊將青海洗掠一空,都開始撤軍回來了。
於是急切地來到郟州,尋找李威,看有沒有下一步的計劃。
“薛將軍,你跟孤來。”並沒有真正結束,寫了一些,上奏了朝廷,但出了段夫慶這個妖蛾子,李威不敢再將具體的計劃,向朝廷稟報了。反正青海大局已定,武器與糧食足夠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將薛仁貴帶到了郊外,正在割麥子。
非是論贊婆所想的那樣,種的麥子與豆類很多,需要幾萬大軍一起停下來收割。這個想法很錯誤的,到了七月末,遷移來了五萬多百姓,八月還有一萬多百姓在路上。只能如此,現在對青海,百姓還十分畏懼,又不願意拋離鄉土。只有那些窮困的士兵家人,才願意前來。怎麼辦,在家中,也沒有地,要麼只能租人家的地,討一些生活。有的士兵本來就是富戶聘請來的部曲弟子。立了戰功,用吐谷渾人換其家人換來的,那個願意做部曲?只有這兩部分士兵家屬願意來,其他的皆不肯來青海。
對這個結果,李威略略有些失望。只能將青海修成銅牆鐵壁,讓大家看,看到青海一年過後,百姓的富足。有山有水,有河谷,可以種莊稼,還能放牧一些牲畜,主要是地多,只要肯下身體,不愁沒有好收成。纔會有更多百姓願意遷移,否則青海還是一片蕃羌之音。
這些百姓在收割,還有截留下來的吐谷渾人協助,党項人也前來協助。雖然動作笨拙,可只是粗笨的農活,於是麥子一批批割倒,曬千,打了下來。一路上薛仁貴已經看到不少這樣的場景。
但他詢問了一件事,指着一個個山嶺上的村莊問道:“殿下,爲何如此安排?”
是指房屋的,皆是建造於有山溪的山嶺上,或者山腰上,外面用石頭砌成石牆,就象羌人的那些山家一般。不過全是新房屋,在八月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一排排整齊的房屋,十分壯觀美麗。
不時地有百姓掛着喜悅的笑容,從山家裡進進出出。來了,在路上很擔憂的,可沒有想到青海這一次服侍得如此周到,就差一點免費拎包入住。
李威低聲說道:“薛將軍,論欽陵如何?”
“是梟恨……
“是一個梟雄,一旦漢人遷移越來越多,赤嶺以東,要不了多長時間,會真正成爲我唐朝的領土,有了百姓,就有了足夠的兵源與供給。都不需要從朝廷後方徵調將士與糧草,就能足以對赤嶺以西,發動一次次的進攻。你說論欽陵會不會甘心?若放在平原地帶,除了各條大道有關卡把守,一些小道能不能放一些騎兵進來?一旦進來,只對這些百姓發起攻擊,數次下來,百姓敢不敢再居住在青海?”
“光”
“還有這裡多是胡人與羌人,特別是党項人佔了大部,今天是朋友,可是他們又沒有漢人勤勞。幾年過後,看到漢人越來越富裕,再加上有心人挑撥,若是背叛,那又如何?這也是築城,首先增加他們打移民想法的難度,斷一斷他們心中的妄想。
並不是示敵以弱,況且強弱是打出來的,並不是建一建房屋,就能算數的。”又低聲說道:“這些房屋,這些百姓,纔是將來青海的真正希望,而不是時叛時降的羈糜之地。”
但這樣的言論,公開場合不能說的。
“殿下深謀遠慮。”
“也不是,多有裴侍郎的功勞。來,薛將軍,孤給你看一樣事物。打還是要打的,不過難度增加,孤還想對蜀西羌人發動數次攻擊,來報復他們的入侵。還有白蘭羌,孤派了党項人前去遊說,大部不聽,也要打的。以及青海許多不知悔改的叛民,也利用各個高大的山體,寧死不降。若強行攻打,損失會很重,此次青海之戰,已經創我朝立國以來戰爭將士死亡人數的新高。孤不想再犧牲更多士兵。”
薛仁貴有些羞愧,雖然這一次死亡的將士數量是衆,可是收穫也很豐,是勝利,不是失敗,而不象上次自己。
“上一次曹懷舜爲什麼不敢攻克承嶺,差一點誤了大事,也是山高寨險,難以攻打的原因。因此,孤想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說着,拍了拍手,一干侍衛立即找了一個山嶺,在上面鬆散地堆起了一些石牆,又插了一些稻草人。
“殿下,這是……”
“是孤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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