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份捷報就到了洛陽。
李治大喜,立即將諸相喊來商議。打到現在了,當初自己兒子回來時,十分高興的,可高興過後,看到國庫空了,心裡面也不樂觀。
有一個明顯的例子,李世民兩徵高麗,從戰面上看,唐軍一直沒有輸,只是因爲天氣原因被迫撤軍。但因爲時間短,沒有攻克高麗,形成相持戰。就象唐朝與吐蕃一樣,你沒有攻破我家多少城,我沒有攻破你家多少城池。
這是最糟糕的戰局。
每射出一支箭,每丟失一把刀,不是鐵打製的,是金錢打造的,這時候的採礦技術,註定了鐵同樣金貴。甚至有時候爲了有足夠的武器,將農具收上來重新融化,鑄成兵器。
還有糧草,在長安,一斗米漲到一百文錢,了不得了,要餓死人。可是運到高麗,或者青海,每鬥米漲到近百文,並不稀奇。就算民夫不要錢,牲畜不要錢,在路上的吃喝,就是一個驚人的消耗,要是運到西域,也甭運了,天大的本事,也別想運一粒糧食過去,相反,還要準備民夫回來的口糧。
所以兩次徵高麗後,李世民沒有吃虧,卻大嘆後悔。確實給國力增加了沉重的壓力,得不償失。
當然,要是攻打成功,又是另外一回事,高麗立國多年,囤積了大量財富。所以到了李治手中,規模也不小,國家負擔不重。這個史書不會記載的。
總之,這一場惡戰,吐蕃與唐朝這兩個國家皆帶來的沉重的包袱。
這份捷報來得正是時候。
捷報在諸相手中轉了一下,又轉回李治手中,王德真說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說,喊你們前來正是補漏拾遺。”
“對前方軍事,臣也不知。可是爲什麼太子殿下的捷報上反覆解釋了一件事,與呈給陛下的作戰計劃,迫不得己,作了更改。可殿下呈上陛下的作戰計劃,我們身爲諸相,怎麼沒有看到?”
這話是有深意的。
你作爲皇上,不知道便罷,知道了張大安很有可能,爲了自己野心,扶助雍王奪嫡,不惜一切代價,不顧國家安危,能將前方的十幾萬將士與青海出賣。還不顧朝廷制度,做了防範,爲什麼還要讓張大安做宰相?
武則天在簾後聽了臉色一陰,這個王德真是一個蠢材,不會說話啊。
看似耍了一個小聰明,委婉地點出此事,藉機將次子這個唯一的靠山扳倒。實際土不是,這句話還能反過來聽,江山是你的江山,可也是唐朝的江山。但是你身爲皇帝,不能一個小小的平衡之術,居然都不顧國家安危不顧,不顧前方浴血奮戰的十幾萬將士不顧。原來不知,現在應當知了,可爲什麼還在任用張大安?
不知是蠢,知是昏!
不僅如此,還有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件。
武則天真不知道這個屬下替自己孃家人爭過。沒有爭贏,就沒有上奏。可是聽到坊間謠傳了。一開始沒有傳得快,後來傳開了,傳得就飛快起來。這些年風言風語的很多,加上唐朝沒有什麼文字獄,和蟹的神馬,所以百姓也敢於議論。武則天到現在還沒有注意,第二條說皇土戀權昏庸,早先也有過這樣的傳言。
事實也如此,可換一句話來說,丈夫若不是生病,五十歲不到,正是男人的黃金時刻,怎麼可能在這時候禪讓?
但第一條謠傳從何而起的?一問,原來是王德真提出,讓自己侄子做大理寺少卿。於是將王德真喊來,呵斥了一頓。不能這樣做,原來提撥親信與侄子,皆是是藉助機會提撥的,局勢一平穩,已成定局,丈夫也無奈其何。現在長子平安歸來,繼位已成定局,再掀風鼓浪,丈夫如何作想?
再說,你是一名宰相,倒向了幾個兒子,是丈夫授意的。那怕倒向了自己,也是丈夫授意的。只有這樣,朝堂才能平衡。就是這樣,戴至德他們數位宰相,只是支持太子,但沒有成爲太子的死黨。支持太子穩定的,爲了唐朝的將來,也就是如此。可你一個堂堂的宰相,居然倒向了外戚,丈夫如何作想?難不成你要扶助皇后登基,外戚爲相?
這件事做得很不理智。當然不可能直接說,委婉的表露出這份意思。
王德真認錯回去,武則天一聲長嘆,還是沒有人才啊,若是許敬宗在世,他就不會做得如此的冒失。
可剛訓過沒有多久,又犯下了眼前這個錯誤。
張大安也不作聲,心裡,你是一個傻貨,這事能做一次,還敢做第二次?嗯,不好說,李賢府土的那位,是沒有聽到有用的消息,否則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對此人,劉仁軌等人也是很反感,土前說道:“王相公,莫得胡言。太子呈給陛下的是信件,非是奏摺,上面寫的也是草議。陛下還特地召臣閱讀,土面寫的是太子的一些想法,並非決議。所以並沒有傳示諸相。”
這纔是象一個宰相說的話!
李治感謝地投去一瞥,心裡面卻將這個王德真記住了,武則天能聽到謠傳,當然他也聽到了謠傳。過幾天吧,眼下先放過此人。但經這一提,氣氛變得微妙起來,政務軍務,不能往朝爭上扯,一扯,立即會複雜起來。
幾個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劉仁軌看了看各人的臉色,心想,千萬不要往朝爭上引,於是又說道:“臣還有一議相提。”
“劉卿,說。”
“太子殿下目光長遠,想法周全,青海現在是不可得,得之必然屢戰,棄我所長,敵寇之長,也非兵法之策。可是青海新近所得之地,乃是青海最肥沃的地方,九曲大部皆在河東,特別是大小榆谷,乃是青海最肥沃的地區。又遷移了幾萬百姓過去,哪一帶,住也曾親自察看。若是屯田,從河湟ω到九曲,最少能屯出五萬頃良田,甚至能有十萬頃。”
這時候的人,對地十分地敏感,地也有幾等的,比如李威說的海外之地,大臣感興趣的很少。或者沙漠地帶,又不會感興趣。但是青海一旦開耕出來,不僅是青海,河西走廊都會受益。看到去年的河西走廊的蝗災,只能看,卻沒有辦法救助。太遠了,又沒有水路通達,只好望着蟲子作患,百姓流離失所。河西走廊一穩,西域就會安穩,這一系列的變化,對唐朝十分有利。
李治撫須道:“是啊。姜相公前幾年就想在涼州屯田,可是去世過早,沒有推廣,沒有想到讓弘兒成功。”
用姜恪,也讓許多百姓議論,藉機替姜恪正一下名。
“是,但陛下,這一帶,青海百姓衆多,再加上幾十萬党項人全部臣服,臣以爲,僅是郟廓河佻四州已無法統轄。因此臣有一議,復開澆河郡,統宛肅城、洪濟城與百穀城,以及大小榆谷。”
“朕准此議。”
“還有,党項迴歸,又要重劃各個羈縻州,原來是屬於鬆州管管轄的,但是一旦大戰開始,青海還是主戰場,多有不便。因此臣以爲,莫如劃歸澆河新州府統轄,正好太子在青海,又能使這羣羌人向心。”
“此議朕也準了。”
“還有一件事,若是臣沒有料錯,到了八月到來,朝廷國庫危機,會有一部分緩解。”
“是,此事衆卿知之即可,不必再提。”李治微笑地說道。史官正準備記載,想了一想,筆停了下來。
李治又說道:“那麼沒有異議,朕就將這個捷報宣告天下。”
“沒有了,各相不會再騷皇上的興頭,一個個退下。
李治又說道:“皇后,你將這份捷報拿到東宮,讓東宮也高興一下。”
“臣妾遵命。”武則天施了一禮,退下,帶着李首成來到東宮。好久沒有看東宮這羣兒媳婦了,既然與兒子搭成了默契,這些女子,將來也在考慮的。
順便觀察一下。
沒有人敢怠慢,用眼睛看了看,幾個女子雖然有些小的恩怨,總的來說,相處得還不錯,心中五味雜陳。說道:“你們去了青海,本宮忙於國事,疏忽過問。”
“天后日理萬機,乃國之章事”裴雨荷婉聲說道。
對這個兒媳婦還是很不滿意,不是做皇后的料,不過謹小慎微,日後不會成爲自己絆腳石。又說道:“陛下身體一直沒有康復,這是本宮應該做的。弘兒身體如何?”
“承蒙天后關心,殿下身體很好。只是,只是去年受了凍,身上有許多瘡疤。”
“本宮知道,因爲國家支出巨大,正準備喘過氣來,對各個犧牲將士做一些補償。還有呢?”
“青海地高,臣妾去了青海,一直在生病。”
“聽月兒說哪裡風親很美?”
“是很美,天低雲白,山青水綠,就是終南山也不及。”
“可惜本宮沒有機會前去觀看。”
李首成想搖頭,一個太子去了青海,已走了不得,你一個皇后再去青海,算那一門子。
裴雨荷卻溫聲說道:“天后,最好不要去,風景雖好,可哪裡氣瘴委實厲害。聽殿下說紫山口春夏之季風景更好,幾乎滿山滿野的象一個花園,紅的花,紫的花,藍的花。可到了紫山,氣瘴更重,普通人猛然上去,吸氣都感到困難。”
“若不是如此,我朝怎麼容得這羣蕃子猖獗,本宮給你們帶來一份青海的捷報。李首成,將捷報拿過來。”
幾個女子讀完,裴雨荷說道:“太好了,青海平定,殿下不用多久,將能回京城吧?”
這一句問得孟浪,想回京城,那有那麼容易的?李首成解了一下圍,說道:“太子妃,青海雖然暫時大捷,吐蕃必不甘休,未來恐怕還有一戰。再說,按照殿下計劃,籠党項人於我朝,纔是一個開始,白蘭羌還沒有收服。只有在紫山口築城,吐蕃纔會真正危機重重。可除了殿下外,其他大臣皆不放心任用。”
“這樣啊”裴雨荷一臉失望。
秋惹沒有作聲,實際不是,青海諸將,太子也反覆講過,論軍事才幹,黑齒常之與裴行儉皆能挑起大梁。不是青海戰局問題,是這兩位聖上心中的想法。他們不讓太子回來,太子自己也要回來,但不在此時,在臨行前,太子也與自己談過此事。當真等到吐蕃崩潰?這麼大的國家,沒有十年二十年的,還要不出現任何差錯,不然休想它崩潰。太子能不能等到十年二十年?
裴雨荷又問道:“臣妾從青海時,就託李內侍向天後求情,讓野辭明月進入東宮。這一次党項人也算立了大功,不知道天后能不能恩准?”
“什麼党項?什麼野辭明月?”武則天也茫然了。
李首成十分尷尬,說道:“是這樣的,當初太子殿下爲了拉攏党項人,曾經許諾過,收留了一名党項少女,叫野辭明月,答應她進入東宮做一名側妃。又許諾了其他一些好處,所以這一次党項纔不顧吐蕃的壓力,舉族皆叛,讓我朝在青海順利大捷。當時是權宜之計,殿下又不知如何向陛下與天后開口,一直拖着。直到奴婢去了青海,才央求太子妃,讓奴婢向天後求情。可奴婢也不大好開口。”
“荒謬,荒謬”武則天斥責道。
雖是權宜之計,可是堂堂的一個太子,怎麼納党項的一個女子爲妃?又說道:“你們知不知道,此事若傳揚出去,會引起多大的爭議?”
估計各個儒臣,能從洛陽跪頭請龘願,一直跪到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