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禮送得可貴重,不但貴重,而且會頭痛的。
李威先拿出兩張裁好的竹紙,一個小盒子,神神秘秘地將盒子打開,兒子弄得古怪,夫妻二人只好伸出頭,向裡看面。是一些銅方塊,天色黑了下來,點着蠟燭,又是陽文(反字),更沒有看明白。
李威將小盒子打開,也就是油墨,不大好,因爲雕版印刷出現,已經有人發明出來。怎麼再改進一些,李威不清楚。不能一個一個往紙上印,太費工,又有可能不整齊。所以用的方法與古時的方法差不多,用松脂、蠟與紙灰做成藥劑,將活字排在框內,放上藥劑用火熔化,用平板壓平。冷卻後就成了版型。
應當有更好的排版方法,可是李威又不知道了。
但提供一個思路,就象投石機一樣,姚州城戰役過後,結果屢次試驗,缺點一一顯現出來。可有許多頭腦聰明的士兵紛紛發表意見,缺點在一一克服。現在的投石機才似乎是真正的遠射利器,儘管還有些缺點。至少是大半的成品,原來那隻能算是半成品。有了思路,天下聰明人還是很多的。也不是一無是處,一上來就是銅活字。
活字出現歷史很久,可很長時間還在用雕版,就是材料,有用膠泥的,陶泥的,木材的,錫的。成本低,可是缺點很多,包括錫在內。宋朝周必大一度也用過銅,可因爲太貴放棄了。不但材料貴,版字成型也更費事。說到底,只是一開始成本高昂,做好了後,不易磨損,融化藥劑快,字體不容易變型。只要不用時小心養護即可。
很簡單的道理,可這一路走過去,又是幾個世紀……
不是很明白,看到兒子塗上油墨,印在紙上,印好後將版型拿開,再塗再印。然後拿給李治與武則天看。因爲時間短,製作費事,又想讓功,不想驚動別人,制的活字不多。一首《關雎》,另外就是標點符號與分段的說明。
沒有看活字,李治指着紙說:“這是……”
“這是讓讀書人更好地理解書中的知識,不容易發生岐義。”
標點符號與分段是好的,可這個事物一旦出現,引起的風暴,不亞於龍捲風。現在文章連在一起,用一個頓號與不用一個頓號,馬上是兩樣的,用一個句號與用一個問號,又是兩樣的意思。不要說大部頭的書,就是一部《論語》有可能都會出現十幾萬種的解釋。連同“大禮”一道送給父親,讓父親與各個儒生們頭痛去。李威是不打算管的。
李治立即就想到了,說道:“會有許多麻煩……”
“父皇,雖然麻煩,可能讓以後的讀書人,迅速正確理解書的意思。”
“可你這是什麼?”
李威將版型放在蠟燭上烤了一烤,然後一個個拆下來。
“拿過來,”李治喝了一聲。
李威遞過去,李治放在眼前看,眼睛不大好,只能這樣看東西。然後說道:“有些貴,也麻煩。”
“父皇,有些貴是事實,麻煩未必。其實也不貴,如果是印一兩本書肯定貴,但是印幾千萬幾萬本書卻是極便宜,速度更快。貴也是開始,做好了字模後,不管什麼書都可以印,不佔地方,只要將各個字造好模子,常用的字多鑄一些模子,冷僻的字少鑄一些模子。實際就是貴些,也是鑄模的工錢,銅還在。又有竹紙,一旦竹紙價錢再降降,以後書價錢低廉得真正讓普通百姓都能買得起。”
李治在沉吟,能不能便宜,不是兒子說了算,還要讓工部官員再試驗改進。主要是想另一個問題,自古以來,對百姓說到底愛戴也許有,搪塞也是,爲什麼佛教因果報應受歡迎。這就是愚民政策,兒子雖然不錯了,這一節不大明白的。一旦所有百姓開化,會有什麼後果?
李威不知,繼續說道:“父皇,普通百姓都能讀起書,意義非同小可。名門豪族一枝獨大,吞併嚴重,成爲國家的瘤毒。爲什麼會獨大,正因爲他們把持資源,能讀起書。能讀起書,出的人多,在朝廷做官的官員就多。於是更能壯大家族。富者越富,貧者越貧。但如果書籍便宜了呢?所有百姓都能讀起書,百姓中人才也能脫穎而出,這樣名門望族就不能一枝獨大。父皇,你才能真正象祖太宗皇所說那樣,將天下英雄真正收入你的囊中。這纔是防止吞併蔓延的妙藥。”
也不是那麼簡單,不過書籍真正便宜到一個可觀的價格時,會從某種意義上抵消一下各大家族一枝獨秀的情況。
這樣說也大不公平,主要是社會創造財富的能力。實際上即使名門望族,和平時候,子孫也在迅速繁衍,有的大家族甚至能有上萬子弟,甚至都能超過他們財富積累的速度。除了家主與少數真正嫡系弟子外,許多子弟同樣過得寒酸。但書籍一旦便宜下來,不僅是這個作用,能爲國家帶來更多的人才,能迅速傳播文化與科技,意義甚至某種程度上比一朝一代的更替更重大。
李治一時沒有辦法定論,還有是不是象兒子所說這樣,都不能決定。因此說道:“此事以後再說。”
不過字模與兩張印好的紙收下了。
然後大聲說道:“高義忠,上茶。”
一個老太監端上茶來,李治呷了一口茶,又說道:“姚州送來一份邸報,說是不日,各蠻族酋首集合起來,要來京城,你怎麼看?”
“這不大可能,”李威立即搖了搖頭,如果大部族還可以,象有一些小部族,就是一個村莊,進什麼京城,估計連路費也籌不齊,難道要朝廷掏腰包,掏得能掏得起,可還要招待,甚至爲了面子拉攏,有些賞賜,再加上必然會帶隨從,一千多個族長前來,最少來的人會有四五千人,這得花多少錢。如果得到甜頭,一年來朝拜一次兩次的,將成爲朝廷巨大的負擔。
“爲什麼?”
李威將他在西南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甚至說到有的小部族只有幾百人,也敢自稱爲國王的事,武則天咯咯樂了。並沒有生氣,也不值得生氣,是在好笑。
“那倒不會,邸報說只有三百來人。”
“那有可能,拋去隨從,三百來人,大約只有幾十個族長,有可能都是當地的大部族。這些部族可以稍稍拉攏一下,到了京城派人款待,再賞賜一些布帛即可。”
“嗯,”李治閉了一下眼睛,又說道:“那隻鳥呢?”
愣了一下,什麼鳥?又愣了一下,爲什麼又要提起此事?忽然明白了,儘管自己將實情說了,可在民間傳得大約很狠,父親還是不踏實。並沒有迴避老太監,看來這個高義忠是父親的親信,於是說道:“父皇,怕人發現,孩兒在當夜派人將它拆了。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父皇,如果好奇,孩兒可以再派人做一個,不用木棍撐起,只是球形,事情傳開,蠻人未必能想得起來。可是父皇想要看,務必答應孩兒一件事。”
“說說。”
“父皇不能好奇地登上去。”這玩意不象氫氣球,有可能會燃燒,有可能會爆炸,只要將縫合的地方、繩索、吊藍檢查仔細,基本是萬無一失。但什麼人能登,父皇不能登。會讓人彈劾事小,也會做文章。
“爲什麼?”
“父皇,孩兒還是不弄爲好。”看到父親渴望的表情,李威實話實說:“那個東西雖很安全,升起來有可能是含元殿近十倍高度。父皇,你一登上去,非得有大臣怦擊,更能爲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做文章。孩兒沒有出息,只希望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其他別無所求。”
說得可憐兮兮的,李治心中依然有些陰影,也讓他逗樂了。說道:“你派人先弄出來,朕只是看看。”
“讓母皇做證。”
“行。”
但也未必,希望某些人彈劾時,父親別忘記今天晚上的承諾。李威有些愁眉不展,振了振精神,又說道:“父皇,孩兒在皇宮中看到孔雀優美,正好去了南方,盟會大多數蠻人開心,於聽到孩兒提及,替孩兒捕了二十幾只孔雀。孩兒帶回京城,能不能分一些給孩兒?順便給二弟三弟他們一人一對。”
也就是十隻,還有十一隻,不過飼養恐怕有些困難,這一路回來,已經死了六隻。其實是對碧兒的承諾,但不能說。不合禮制的。
“這是你帶來的,你安排吧。”李治說道。大明宮中本來還有幾隻,又有十來只,李治倒也無所謂。再說,只是稀罕罷了,不是象徵着大寶。
“謝過父皇。”李威帶着侍衛去領孔雀。領了十隻健康的出來,派侍衛送八隻給李賢他們,一個小小的驚喜。然後帶着孔雀回東宮。東宮一羣人早就望之若渴,碧兒不顧着禮節,一下子撲在他懷中,大聲哭泣。
“你這個傻丫頭,孤平安回來,你爲什麼哭?”
“妾身好擔心,好害怕。”
這纔是用心的,即使楊敏現在好些,也不及。李威摸了摸她的頭髮,說道:“不要哭啦,看孤給你帶來了好東西。”
將她領到孔雀前,實際上官婉兒與韋月先是高興地在他身邊轉了轉,終是小,忍不住,已經跑過來觀看。上官婉兒說道:“好漂亮。”
韋月也拍着小手,說道:“我好喜歡。”
一路餵養過來,也不怕人,伸出小嘴,要啄韋月的手,韋月嚇得一縮脖子,說道:“別要咬我。”
“不是咬,是啄。”上官婉兒立即糾正。
然後兩個小蘿莉高興地蹦來蹦去。
只是碧兒還在緊緊地拉着他的手,省怕一放就跑了似的。但李威忽然在心裡說道: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