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自家宅院方向陣砰砰的火槍聲連綿不絕,這是典型的近代火槍打法,三段擊、五段擊等等,講究的是火力持續不斷的輸出——海公子選擇的訓練方法真是不錯,當然,如果不知這樣正確,海公子也不可能獨自居住在海邊,周圍的海盜都不敢騷擾。
時穿臉色一變,立刻甩開尾隨人員,催馬衝自家院落奔去——如今海公子已去,當今世上,唯有他家有火槍。
張叔夜是能臣,叛亂剛起不久,他就把早已準備好武裝力量投入進去,因此,邪教所鬧動靜雖然很大,但繁華的豆腐巷裡幾乎沒有大的災禍,偶爾有幾家店鋪被人砸壞了門板,但卻沒有匪徒敢在這裡停留過久,更別說闖入店面趁火打劫了。
而稍稍僻靜的甜水巷——也就是時穿所租住院落所朝向的僻靜巷道,雖有逃難者來此躲避,不過,海州縣的無賴畏於時穿的兇惡,沒人來這裡趁火打劫,等混亂過後,來此處躲藏的人各自回家,位於城外暫時回不了家的老百姓,則尋找附近的院落租住……
故此,甜水巷巷口很寧靜,時穿一路無阻的衝到了巷口。
其實火槍的聲音並不大,沒有想象中那麼驚天動地。
因爲後坐力的關係,一杆火槍中只能裝三克火藥,其爆響聲也就比爆竹稍稍大那麼一點點。而滑膛槍的聲音就更弱了,靠近點聽覺得響亮,稍遠一點,再夾雜與一片救火的鑼聲當中,不仔細分辨,幾乎聽不出來。所以,當時穿衝出去的時候,尾隨在他身後不遠的大將們,還在興奮地談論今天的收益,對於時穿突然地舉動,感覺到莫名所以。
衝進甜水巷巷口後,時穿不用掩飾了,他的身影瞬間從馬上消失,再度出現時已到了自家大門口。
自家大門口前正圍着七八人,爲首的就是曾從豆腐店經過的那名頭陀,其餘人則白衣烏帽,頻頻口誦“阿彌陀佛”。
此刻,頭陀正指揮着幾個人扛梯子,準備從牆壁上翻越過去,另有幾個人則拼命的用手上的刀槍挖掘牆壁——時穿家的牆已經換成了石料,外面雖然糊了一層泥,但那種泥很堅硬,刀劍砍上去只有一個白點,沒幾下,刀劍就禿了。
除此之外,牆角邊還躺着幾具屍體——死者的慘象令人觸目驚心,有人臉部整個被轟爛了,彷彿一團爛西紅柿,有人胸口被轟了個大洞,肚腸都可以看到……
頭陀正在那裡鬱悶,事先知道這屋裡都是女人,怎麼這羣女人如此難纏?他帶領精銳十幾名教徒圍攻這座宅院,人手損折大半不說,連牆壁都跟他們爲難,好不容易刨開了表層土,發現裡面是巨大的石樑……不帶這麼玩的啊,誰家用這麼大的石塊砌房子,磚石建築,那都是寺院廟觀用的?
頭陀隱隱覺得,這趟買賣可能吃虧了,得不償失不說,弄不好要崩壞自己的牙口。
正鬱悶,頭陀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緊接着他聽到一個和藹的聲音謙遜的尋問:“忙不忙,我有點事想問問?”
頭陀怒火萬丈:沒看見這裡正打的厲害,你一個普通市井百姓,見到這裡明火明槍的廝殺,就不知道躲起來嗎?啊?還趕上前詢問,你傻了嗎?難道你以爲本大爺手上的刀是吃素的嗎?
頭陀猛一扭身,把手裡的刀子狠狠地向問話的地方紮了過去,惡狠狠的回答:“很忙,真的很忙。”
刀子扎過去的地方很空洞,彷彿那裡什麼都沒有,但肩膀上搭的那隻手依舊存在,只聽那個和藹的聲音繼續細聲說:“修這堵牆我可花了大價錢,你們拆下牆皮來……呀,連裡面的石塊都露出來了,這這這,修補一下要花多少錢啊?請問,你身上帶錢了嗎?。”
頭陀一個激靈,風車般轉過身來,瞪大眼睛問:“你是這屋子的主人?”
頭陀看清了,這是一位非常高大的男人,頭陀個頭只到對方胸膛,他身上穿着大將官服,遠處巷口有一匹空鞍馬停着,大約是此人騎來的馬,兩個小崑崙奴正在馬邊探頭探腦。
刀子……頭陀扎過去的刀子只剩下刀把,刀身不見了,啊居然不見了,如此詭異?
頭陀眼珠轉一轉,想仔細尋找失去的刀身,那大漢咳嗽了一聲,把頭陀的目光吸引過去來,只見他滿臉惱怒的神情,一手按着頭陀的肩膀,一手正摸向頭陀的懷裡。
陡然間,頭陀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他頭陀自認一聲短打功夫,三兩名壯漢近不了身,現在卻被對方無聲無息的摸到身邊,另一隻手還毫無顧忌的伸向自己懷裡……哦,那隻手如果攥一把刀子,可就不是搜身了。
頭陀淒厲的喊了起來:“都死人嗎,還不快給我拿下。”
如夢方醒的幾名教徒立刻撲向了時穿,時穿連身子都未曾移動一下,他用腳一挑,搜索頭陀懷裡的那隻手一點不曾移動,臉上依舊是惱怒的神情:“你們想爬牆嗎?我來幫你。”
靠近時穿的教徒們接二連三的飛向了空中,他們的落點都是牆壁上,每一位升上半空中的教徒,都引來一聲滑膛槍的射擊聲,等這些人變成一具具屍體,重新落到地上,時穿已經完成了搜索動作,他那隻手將頭陀渾身上下摸了個遍,不停的嘖嘖讚歎:“有錢人啊,啊,金子,我喜歡黃閃閃的東西……翡翠扳指,好東西啊,修繕房屋是足夠了……你這人真不錯,我喜歡你這樣唆使別人拋頭顱灑熱血的傢伙,我早知道這樣的傢伙身上有錢……”
時穿笑着將頭陀的東西揣進自己懷裡,而後他鬆開按着頭陀肩膀的那隻手,回首招了招,巷口玩耍的兩名小黑孩立刻牽着馬跑進來,他倆直接將周圍的暴徒當做死人,一名小黑孩旁若無人地上前拍門,另一名小黑孩則麻利的搜索歹徒的屍體,看手法,這兩個孩子在海公子手下時,曾經不少幹類似的活兒。
啊,都讓海公子教壞了
時穿退開幾步,雙眼盯着頭陀不錯眼珠,同時一邊享受着小黑孩遞來的戰利品,一邊不慌不忙的問:“奇怪了,這座宅院既不是銀鋪,也不是什麼絲綢店珠寶店,你們十幾個人圍着這個鋪子堅持不下,是爲了什麼?難道沒有人告訴你,這裡面沒有錢,只有幾個可憐的女人嗎?。”
頭陀揣着粗氣,心裡在盤算着——打?還是不打?這是個問題。
剛纔時穿放開了對方的肩膀,雖然那隻手在頭陀肩上的時候輕若無物,但那手離開之後,頭陀立刻感覺到了區別——他自由了,以前,似乎他存身的地方是一個籠子,雖然他可以在裡面揮手、跳腳、訓斥、指揮教徒,但周圍空間彷彿存在一種無形的枷鎖,讓他無論怎麼努力,都跳不出籠子。
現在他可以動了,他可以撲向對方,憑藉自己的一身武藝,給對方一個好看……然而,他卻猶豫了。
天生一物降一物,面前這位“大將”正是他們這種人的剋星,對方身上露出的淡淡血腥氣,也讓頭陀明白,這不是一個剛剛贏得“大將”身份的菜鳥,對方是老牌賞金獵人。
看到周圍已經沒有站着的幫手,想到對方剛纔能夠毫無聲息的摸到自己身邊,那頭陀……一轉身,逃了。
沒人想着去追逐。
此時,院門打開了,開的毫不遲疑。似乎並不在意外面有千軍萬馬。一名黑人壯婦手裡拿着滑膛槍,露出半個臉,見到時穿出現,她嘴裡嘟囔幾句,大意是說:有歹徒過來騷擾。
黑人壯婦說這個話的時候,時穿望着頭陀逃走的背影,臉上笑眯眯的,他絲毫沒有追上去的意圖,只轉身誇獎了黑人壯婦幾句,走進了自家的院落。
院中,所有的女人都在,包括豆腐西施。大多數女人手裡拿着剪刀,腳邊堆着石塊,但環娘手裡卻捏着一個皮球,身上還穿着蹴鞠用的旋裙,一臉的緊張的緊握着手裡的皮球,做出投擲狀態。
院牆邊,六名黑人女僕手裡拿着滑膛槍,牆角則是她們的戰績,七八個屍體橫躺在那裡,有幾位還在呻吟,不過看他們流血的狀態,想必也挨不了多久了。
這一停頓,同行的大將也趕到了,巷子口傳來他們的喊叫聲:“時兄,沒事吧,兄弟們,拿好了傢伙,動作快一點。”
聽這話的語氣,他們似乎並未遇到逃跑的頭陀,似乎是一路暢通來到了時穿門前。
時穿趕緊一擺手,幾名黑人女僕立刻收起懷抱着的火槍,直接往屋子裡鑽……等那些大將衝入時穿宅院裡面,看到的是滿院的鶯鶯燕燕,以及遍地的屍體。
李彥搶步上門跟前,垂下眼簾說:“想不到時兄家中遭劫……看來看來今晚海天樓的宴請,是去不成了。”
另一位大將馬上醒悟過來,他貪婪的打量着時穿院中的女孩。這些女孩被時穿營養充足的嬌養着,個個臉色很紅潤,加上近水樓臺先得月,各種化妝品由她們提前“試用”,於是,他們靜靜的站在那裡,但整個院中都飄蕩着獨特的香風,引得大將們深深的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