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們進入船艙後不久,一名老管家打着哈欠,趕來代替施衙內送行,這位老管家是海公子過去安排在施衙內身邊的,與時穿也很熟悉,他頻頻咂着嘴,熟絡的評價剛纔見過的情景:“妖,大郎設計的服裝……真是妖啊。”
時穿揹着手,有點自得的問:“誘惑啊,我聽說前幾年朝中大臣還上書,要求禁止這種‘服妖’的現象,但後來被人揭發說,那位上書的大臣,自家女兒的服裝也很妖,隨後這事不了了之……我記得大宋對於服裝上的追求,似乎是越別緻越好,這個樣子,我們下碼頭的時候,不會引起圍觀吧?。”
老管家打了個哈欠,疲憊的回答:“大郎,小老兒出來的時候,海州城風頭最勁的是褚素珍姑娘……論起妖的比賽上,大郎這次恐怕失望了,等你上岸後,去看看褚姑娘的裝扮,那才真是妖。”
原來褚姑娘已經把時穿親手設計的時裝穿在身上了,不知道普拉達出現在宋代,該是怎樣的轟動……時穿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那我告辭了,你回頭告訴你們衙內,我有空再來拜訪。”
老管家哈欠連天:“衙內這幾天也是太忙了,之前陪着褚姑娘東跑西顛,四處參加酒會不說,等回到島上也沒有睡覺的工夫,今日沒能爬起來給大郎送行,請大郎勿怪。”
時穿擡腳往船上走,等他到了甲板上,回身衝老管家拱手:“這幾日多虧衙內照顧,臨行前沒能拜謝衙內,請老管家代爲問候,我這就告辭了。”
船板撤去了,飛剪船開始緩緩移動——直到小船離開碼頭,時穿才收回拱着的手。但他剛放下手,一轉身發現黃娥在艙口,扶着艙門衝甲板上的時穿微笑,笑容裡充滿發自內心的喜悅。
“笑什麼?”時穿問。
“哥哥終於像個正常人了,我真高興,哥哥知道迎來送往的禮節了。”
就爲這兒,笑的跟朵花似的?
這時,穆順指揮水手升滿了主帆,船身吃風一鼓,陡然間開始加速,風聲漸漸的大起來,時穿幾步趕到艙門口,把黃娥往艙裡推搡:“娥娘,快回艙去,這船速度太快,告訴你的姐妹,大家最好待在艙裡別亂走動。”
黃娥縮回腦袋,滿臉笑容的牽起時穿的手向艙內走。才進入艙門,周圍的光線一暗,時穿瞳孔收縮,小心翼翼的用腳尋找着向下的樓梯,黃娥在耳邊笑意盈盈的問:“哥哥想好了嗎?打算怎麼處理我家的事情?”
“哈哈,這世界上,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則萬萬不能哥現在有錢了,你舅舅就缺錢,哥如果給你舅舅一筆錢,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你說,他還會找鬧嗎?。”
黃娥搖頭:“這不行啊。哥哥,你不曉得,無論我手上有多少錢,在奴家沒有出嫁前,這錢都是父母的——這是規矩,這是孝道。若是繼母知道我私下塞給舅舅錢,無論我塞多少錢,繼母都可以明目張膽向舅父討要,舅父還不能不給,因爲他道理上說不過去。”
時穿一聲呻吟:“切,真是麻煩,做兒女的沒分家錢沒有財產權,真是做什麼都不方便。”
黃娥輕笑着,提醒時穿落腳:“這裡,哥哥小心……嗯,卻還有一種方法,能讓娥娘自由,這法子既簡單又易行,只看哥哥肯不肯了?”
時穿張了張嘴,卻沒有詢問的意思,只是想拖延時間,果然,意外在他的期待中如約而至——艙面上,穆順扯着嗓子喊道:“綱首,才進入海州水域,奇怪,巡檢船遠遠的打招呼,讓我們停船檢查……奇了,海州地界上還有巡檢船敢來查這艘船,沒見到……呀,綱首,今日船上插得不是海公子的旗幟,你看我們是不是換上……?”
“回艙裡去”,時穿將黃娥推進艙裡,轉身回到甲板,輕輕關上艙門——在他關艙門的那一刻,聽到艙內傳來環娘興奮的尖叫聲。
穆順上前,低聲提醒:“綱首,咱艙裡很多東西是不能曝光的,哦,這艘船自東海出港,沒有去外洋直奔海州而來,這樣的擺渡船,一般是不查驗,今日好蹊蹺,大郎,你看是不是……”
“不用換旗子”,時穿毫不猶豫的回答:“海公子已經走了,這點早晚人們會知道,所以我們這艘船不能一直掛海公子的旗幟,而我,也要讓海州城知道——除了海公子,我也不好惹”
此刻,船艙裡不僅有十九名窈窕淑女,還有三十九名家丁……啊,如今時穿也是有家丁的人了,而且那些家丁聽不懂別人的話,只聽的懂時穿的命令,只要時穿一點頭,那隻巡檢船嘛,大約會因爲事故沉沒在這裡。
時穿雙手一背,隨着穆順走上船頭,船頭上,水手們正左閃右閃,躲避着巡檢船的靠幫——對於飛剪船來說,它的船速太快,只要它不願意,沒人能靠上來。
穆順沖水手們稍稍點點頭,水手頓時穩住了船,便接過巡檢船拋來的纜索,而後呼着號子將兩船拉近,緊接着跟巡檢船上一位都巡檢出現在對面船頭,望見時穿站在船頭,那巡都檢止住喝罵,眯着眼打量甲板上的時穿。
這位巡檢身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紅衫,腳下穿黑褲子,頭戴范陽帽,手裡提着一柄朴刀,朴刀已出鞘,他站在對面船頭,時不時晃着短刀,加強自己說話的語氣。在這名都巡檢腳下,是一艘中型巡檢船,甲板上,二十多名同樣打扮的廂軍已經列好了隊伍。
時穿漫不經心的掃過對方船頭,巡檢船船頭架設着一具牀弩,但操縱牀弩的士兵並沒有給牀弩上弦,他們神色輕鬆的相互嬉笑,見到時穿走上甲板,還有一兩名士兵拱手行禮。
時穿目光繼續望向巡檢船的中艙,最後把目光焦距定位於都巡檢身上,這時,都巡檢嘴裡咬着朴刀,正順着搖搖晃晃的纜索向時穿船上攀爬,時穿的目光落在都巡檢腰部,那廝腰上掛着識別軍牌很陳舊,木牌表面的花紋已經模糊了,部分地方油漆已經脫落……
都巡檢的腳已經在時穿船上落定,發覺時穿目光盯在他的軍牌上,他挺了挺胸,嗓門卻軟了下來:“某聽說海公子已經出海,卻又見到海公子這艘船居然移動了,還聽說船上多了許多姑娘……”
時穿咧嘴笑了,吩咐水手:“穆管家,給我把這人叉下去。”
穆順聽了,腰一挺,和藹的詢問那位巡檢:“軍爺,是我動手還是你自己來?”
那軍官吐了口唾沫:“晦氣……大郎,怎麼我還沒開口,你就……這這這,十九多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你也不能一人全佔了去,站着茅坑不拉屎,實在是……某好歹是個……”
時穿大怒:“穆順,還不動手。”
穆順拱了拱手,肩膀橫過來,輕輕一撞那軍官,軍官退後幾步,退到了甲板邊緣,不甘心的大喊:“大郎,某家世清白,又有官身,配那些姑娘……”
穆順生怕對方再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他搶上前,輕輕一推都巡檢的肩膀,都巡檢站立不住,一個倒仰,栽下甲板墜入海中。
巡檢船上,其餘的兵丁並不上前幫忙,見到長官落水,他們依舊笑眯眯的,不僅沒有敵對的意思,反而發出一聲鬨笑,那都巡檢在海里猛灌了幾口海水,伸出頭來,浮浮沉沉的衝飛剪船大喊:“某是官身啊,幾個被拐的小娘皮,怎麼就嫁不得我?”
軍官喊叫的話,甲板上的時穿並沒有在意,他轉過頭去,陰着臉看着水手,水手們見到時穿臉色不好,也擔心這位新主子不滿,趕緊麻利的升起了船帆,只聽一聲輕微的爆破音,海風將船帆吹脹起來,小船輕盈的繞開巡檢船,速度越來越快,眨眼間扎入海州灣裡。
等巡檢船望不見了,穆順拱拱手,向時穿解釋:“大郎,那位都巡檢是東海縣的,我原認識他。東海縣城並不大,小娘子昨天穿的別緻,滿縣城撒開手買東西,東海縣往日少見如此美貌的女子,更何況還以一十九位齊聚,奼紫嫣紅各具風致,這街頭巷尾已經傳遍了。
哈哈,端二端三的時候,就有人從海州城來,說起大郎把官府的賞金分給姑娘,還教會姑娘一些謀生、治家的手段,故而人人都在講,如此‘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美貌女娘,且嫁妝如此豐厚,娶回去當家主持,真是良配……剛纔登船的那位巡檢姓連,別看連巡檢穿的窩囊,那廝家財可不少,這幾年他在官面上把持……”
“哼,小小一個都巡檢,也敢來覬覦我家寶貝?他把持官面,很了不起嗎?。”
穆順愣了一下,馬上躬身:“大郎說得對,小小一巡檢也敢攔我們的船,這幾年如果不是大家看他聽話,哪容得他把持官面——這潭水可肥厚的很啊,不知多少人眼紅這裡。大郎若是不滿意他,小老兒這就給鄰近幾家打招呼:咱們換人”
稍停,穆順臉上帶着憨笑,補充說:“大郎,姑娘們這一出門,雖然是在東海縣閒逛,但那美貌的名聲必定傳回了州城中,連巡檢恐怕是第一個傻大膽,今後大朗門前,恐怕清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