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陡然停了,蒙都頭後知後覺的聽到心寬體胖的施衙內,用幸災樂禍的嗓音樂呵呵的說:“都說他被人打傻了,你還要招惹他——人傻呀,壓根聽不出什麼是試探,什麼是真懇求?你瞧,連本縣總捕頭都敢打,可不是傻了嗎?”?
蒙都頭奮力睜開眼睛,剛纔那股颶風將他的兩眼颳得很生澀,他努力眨了好幾下眼睛,猛然發現視線受阻了,就在鼻尖處,停着一隻……小拳頭。這拳頭,皮膚挺白淨的,手指上沒有一點繭子,是一雙沒幹過粗活的手。?
但就是這雙拳頭,剛纔差點讓他見閻羅。?
嗯,眼睛剛恢復正常,看東西有點變形,蒙都頭覺得停在鼻尖處的拳頭,彷彿透着徹骨的寒冷,比例大小令人恐懼……蒙都頭一身冷汗頓時淌了下來。他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胳膊腿,見拳頭的主人沒反對的意思,這才很緩慢,極其小心的把鼻尖從拳頭前撤下來。?
等到了安全距離,蒙都頭髮現自己的腳有點軟,眼前的地面似乎不是水平的,他東倒西歪扭了好幾下沒站穩,幾個衙役見到這種情況,趕忙上前攙扶……?
腳下踏實了,蒙都頭方帶着哭腔說:“娘也,好惡的人,傻了都如此兇,這要是清醒起來,也不知該惡到什麼程度?”?
施衙內哈哈憨笑着:“惡是惡了點,但還算彬彬有禮——人有字的,讀書人。”?
蒙都頭同情的望了望時穿那魁梧的身材:“你剛纔說他吃蒙汗藥吃壞了腦袋……娘也,原來蒙汗藥還有這效果,能使人變得力大無窮,什麼時候咱也連吃一個月的蒙汗藥,也不知能否變得與他一樣(力氣大)?”?
施衙內樂呵呵的說:“人被拐子連續餵了一個月蒙汗藥,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來自何處都說不清,你要像他一樣,也吃一個月蒙汗藥……你吃之前,一定提前告訴我一聲,今後那豆腐西施,我就替你疼愛了……別客氣,我不嫌麻煩。”?
兩人談論的主角,時穿一臉鬱悶:“太不尊重人了,怎麼當着哥的面,談論人的智商問題。個個都說我傻了,哼哼,哥的智慧你們讀不懂……也罷,我跟你們說不清楚。”?
蒙都頭拍着大腿笑了:“這可不就是傻了嗎?智商,這是什麼詞?……行了,咱別管他胡言亂語了,衙內,你先把桃花觀主放了,我們進去荷花院查點一番。”?
時穿插嘴:“豈有此理——爲什麼要放了觀主,那羣柺子長年累月租用桃花觀的房間,我不信觀主一點看不出蹊蹺來。沒有桃花觀的掩護……”?
蒙都頭不耐煩的打斷時穿的話:“你是傻子,我不跟你計較,衙內該知道究竟——道士、道姑,道家的東西有專門的道監宮監衙門管理,咱俗人插手道觀的事兒,萬一那羣道士告上去,當今道君官家(皇帝)輕饒不了我們。咱平民百姓,犯不着跟那羣裝神弄鬼的傢伙打擂臺。”?
這話剛說完,蒙都頭突然想起他是在跟誰說話,趕緊看了一眼旁邊的施衙內,腳下輕輕向衙內移動着,悄聲問:“衙內,我這麼訓斥他,沒問題吧。”?
施衙內也有點兩腿發軟,他嘴上卻不肯服軟,強作鎮定的回答:“沒幹系,這人雖然兇惡,但也知道扶幼助小,見了那些被拐賣的孩子們,還知道惻隱——正常人啊。”?
稍停,施衙內望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時穿,總結說:“總之,這傻子是個好人。”?
蒙都頭重重的點點頭:“作孽啊。這些柺子也不知道心怎麼長的,人本來有父母,從小在父母呵護下,個個都是家中的心肝寶貝,他們下手拐出來,不管人的父母多傷心……這些小女子無論將來賣入勾欄瓦舍,還是送入大戶人家做奴做婢,從此都是落在泥地裡頭任人踐踏,可惡啊。”?
蒙都頭一邊說着,一邊向正屋走去,丟下了時穿依舊站在院子中。?
站在門口隨意衝屋裡張望了一眼,蒙都頭問:“屋裡被人翻動過,誰幹的?”?
站在院中的時穿毫不客氣的回答:“我!”?
蒙都頭臉色一變,他怒氣衝衝的張開嘴,但馬上他又把嘴閉上了,換了一副笑容,溫柔的問:“時大郎爲什麼要翻動裡面的東西?”?
時穿老實的回答:“我翻出了柺子名冊,上面記錄了大多數被拐女孩的來歷,被拐地點、時間、經手人……都記錄的很分明,現在名冊在褚姑娘手中。”?
施衙內詫異的問:“大多數?什麼意思?”?
“裡面少記錄了一個女孩,最小的那位七八歲女孩子不在名冊上,另外,我也不在名冊上。”?
這解釋蒙都頭可以接受,他一邊觀察着屋裡的情景,一邊回答:“宋律:拐賣未滿十歲的女孩是死罪。柺子不記錄那名最小的女孩,肯定是怕名冊遺失被人當作證據。?
至於你嘛……我聽說柺子打算今晚把你埋進荷花塘。你又賣不上什麼錢,又是馬上要埋了的人,柺子花那閒工夫記錄你幹什麼?”?
時穿仰望着天空,隨口回答:“這樣啊,這解釋說得過去。”?
當時,時穿的表情很落寞。?
蒙都頭以爲對方是因爲從名冊裡找不出自己的來歷,因而感到很失望。如今有施衙內作證,加上一羣“三月三”遊春的仕女士子做旁證——蒙都頭認爲,這名叫時穿時長卿的漢子,來歷已經很清楚了:他就是被拐子敲了悶棍,然後連續吃了一個月的蒙汗藥,把腦子吃糊塗了。?
蒙都頭擡起腳來,一邊向堂屋裡走一邊安慰時穿:“時大郎無需煩惱,一天想不起自己的來歷就多想幾天,慢慢回憶,總有想起來的日子……?
唉,也是你下手太狠,一個活口都沒留,那位外逃的柺子首領也不知道回不回來,我們這些衙役進進出出,也許那廝遠遠的看了,已經動身潛逃了。如果這樣,恐怕你這輩子都要靠自己了。”?
衙役們開始咋咋呼呼開始收拾院中的屍體,時不時發出驚歎聲。蒙都頭進入屋內搜查,施衙內並沒有跟着進去,他走到時穿身邊,擡起頭來打量着時穿,而後笑呵呵的問:“時大郎無需發愁,這羣柺子被你收拾之後,官府總要給一些賞金。錢雖然不多,但短期裡頭也能讓你衣食無憂——除了打架,你還會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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