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洺走了。
這消息讓我十分的無措,無措到就連小五也跟着不見都沒有注意到。
最後還是書音找了小五許久才跑來問我有沒有見到她。
經書音這麼一問我才從那無措中稍微的回過神,想起來在和書音去唐師爺家裡之前明明千叮嚀萬囑咐讓小五在這替我等陳洺的...
之所以當時放心讓小五在這等着是因爲我能百分百的確定只要小五能見到陳洺並且跟他說出我的名字,告訴他我在這個地方,那麼陳洺就一定不會離開,他一定會找到我。
可是眼前的情況卻讓我有些懵。
我不明白,到底是小五沒有見到陳洺...還是說陳洺根本就不想見我?
人總是這樣,在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時首先就會進行一些不好的猜測,然後在大腦中發酵,把它變得好像是真的一般。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庇護所本就丟了面子,大概是陳洺他們離開後,庇護所就徹底封鎖了起來,不允許我們任何人離開,沒辦法我和書音等人只能暫時先回去居住的地方。
好在這裡還有孫主任那邊送過來的東西,我們有吃有睡走不走也就無所謂了。
我心裡的失落已經無法用言語表法,整個人陷入陳洺不想見自己的猜測中遲遲迴不過神。
書音似乎對我有些抱歉,她覺得現在的情況都是也因爲她當時拉着我離開的原因才造成的。
我在院子裡發呆的時候有幾次書音都想過來跟我好好聊聊,但是老大他們由於從張清雅那裡自覺受了奇恥大辱三個人都喊着不想活了。
特別是老三,不僅他和張清雅的現場直播被我和書音親自撞見,他的夢中女神小五也消失不見了,這讓他十分的受打擊,一蹶不振不吃也不喝的。
老大和老二也都着了毒手,只不過老二吊兒郎當的嘴上跟着喊喊臉上看不出任何真的無法接受的神色。
老大應該是喜歡書音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書音,從回來以後幾乎一言不發,書音跟他說話,他也只是點頭。
就這樣時間很快到了第二天,庇護所裡的人差不多也都反應了過來,都開始要求加強這裡的守衛,畢竟這次能讓那麼多人那麼輕而易舉的威脅了整個庇護所,這裡那麼多人拿他們沒有辦法,除去毛爺自己下令的原因之外,也同時說明這裡的守衛確實太過脆弱,漏洞太多。
這樣一來,包括唐師爺死了的事情在內,都暫時沒有人再去多麼認真的追查。
他們幾個人匆匆下葬後,除了當天有人詢問了一句張清雅的去向外,那些人就好像瞬間從大家的記憶中被清除一樣,竟然鮮有人再去提起。
只是祠堂那裡變得更加人煙稀少,寂靜無聲的提醒着大家那裡曾經發生的事情。
書音好多次都想離開,被我攔住了,老三他們表面上雖然看不出什麼傷,但是被張清雅那個變態關了幾天,心裡的刺激肯定不小,現在沒什麼緊急的事情就不要着急離開了,先讓他們好好地修養修養,起碼讓人家自己治療治療內傷也好。
老三聽了我的話,感動的痛哭流涕,蹲到我旁邊感激的開口:“難怪連c隊的陳洺都能被你拿下,這菩薩心腸真是沒的說。”
聞言,我先是一愣,緊接着咧嘴笑了出來:“就你會貧嘴。”
書音可能覺得老三搓到我的傷心事了,罵了他一聲:“你他媽就不能閉上嘴少說兩句?我看那老女人還是沒把你榨乾!”
原本還精神洋溢的老三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整個人立即跟菜葉似的焉了下去。
雖然就這樣和幾乎本就一門之隔的陳洺失之交臂讓我十分的失落,但畢竟不是要面對什麼絕望到深淵的場面,生和死都跨越過那麼多次,我怎麼可能那麼輕易被這樣的小事打倒。
加上書音因爲愧疚,之前對我或許還存在的一絲戒備已經徹底消除,每日只要有空閒就跟我東拉西扯,時不時的能提起點陳洺過去的事情,只不過因爲當時她也根本不認識陳洺,大多的消息都是道聽途說來的,但這些都足以讓我驚訝連連。
其中最讓我無法忘記的就是那個團長的女兒...
這種沒頭沒腦的故事讓人想忘記都難,加上陳洺對她明顯不同於別人的態度...說實話,我很介意。
那女孩最後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怎麼可能一個大活人還是那麼惹眼球的一個人突然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每天琢磨這些事情,日子倒也好打發。
幾天以後,孫主任似乎也終於從喪妻之痛中走了出來,偶爾會帶着一些吃的東西來看我們,他和我一樣,最喜歡坐在院子裡面喝茶。
我不清楚這裡的人到底哪裡得來的茶葉,總之味道清香,很討人喜歡。
幾個人坐在院子裡圍着桌子一圈,一人一杯冒着熱氣的清茶慢慢地抿着,嘴裡聊着不鹹不淡的事情,很愜意。
只是大家都在刻意的避開聊到孫主任老婆的事情。
終於,還是到了確實該離開的時候,我們在這裡一直都不算受歡迎,吃的用的都是孫主任一人資助的,他現在沒了老婆還要一個人帶孩子日子也不好過,我們也不好意思繼續留着。
趁着庇護所的外出要求不是那麼嚴格的時候,我們覺定第二天一早就離開。
當天晚上書音被毛爺叫了去。
我和老大他們在屋子裡等了老半天都沒等到書音回來,心裡十分着急,最後幾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出門朝着毛爺待的院子走了去。
從出了上回的事情,毛爺就搬到了別的院子中,這裡的守衛很多。
我們在大門口就被攔住了,老大跟他們吵吵了起來,似乎是院子裡的人聽到了動靜,沒多久就有人出來示意可以放我們進去。
屋子裡沒有出現我們想象中的書音被拷打的場面,她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我和老大他們進屋的時候她擡頭看了一眼,但是很快就垂了下去,注意到她擡頭瞬間複雜的神情,我有些疑惑,只是來說句我們要走了而已,這老頭反正本也就不歡迎我們住下,現在這鬧得哪一齣?這老頭突然捨不得我們了?
毛爺看了我們一圈,示意我們都坐下。
我和老二坐下了,老三和老大都忠心耿耿的跑到了書音的身後站着。
毛爺似乎也不介意,撐着下巴看了我們一圈後視線在我身上略微停頓了兩秒鐘,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很快就移開了。
他再次看向書音:“我說的事情,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畢竟現在世道不同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讓給那些有能力的人去,我們這些人還是好生過好自己的日子最實在。”
聞言,我看向書音,她沒擡頭看不到表情,毛爺的話說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剛剛是在談論些什麼。
見書音不回答,毛爺也是好性子,從茶壺往自己茶杯裡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後砸吧了下嘴看向我,像是隨口問了句:“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正準備開口說名字,卻又突然停住,陳洺剛來劫持過他,萬一說了自己的真名,他認出我來了怎麼辦?但又不能說假的...萬一他剛剛問過書音了...那不就等於不打自招了麼?
快速的在腦海中衡量了兩秒我還是選擇實話實說:“何默。”
話說完立即看向毛爺的臉,見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神色心裡頭才微微鬆了口氣。
“說自己的名字還得想半天?”毛爺沒什麼表情,語氣就像平淡的跟人聊天一樣。
心裡咯噔了一下,正準備開口,那邊毛爺又開口了:“何默,何...嗯,這個姓不錯,好聽。”
我笑了下沒再開口。
實在不想跟這個老頭有過多的交談。
終於,那邊沉默了好一會的書音開口了,她語氣很堅定而且也平靜:“不好意思毛爺,您說的事情我認真考慮了之後還是覺得不妥,雖然說我沒什麼本事,但是什麼事該做不該做自己還是能分辨清楚的,明天一早我們就會離開,不再叨擾您了。”
毛爺臉上沒什麼表情的盯着書音看了半天后開口:“考慮清楚了?”
書音點頭:“考慮清楚了。”
“好。”毛爺放下了茶杯,站起身道:“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我也就不多說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會有人去帶你們離開的,不過......”
“不過什麼?”書音問。
“你們準備去什麼地方?據我所知,這周圍幾百公里都沒什麼其他的大型庇護所了。”
“雲南庇護所。”
聞言,毛爺臉色一頓...好一會點頭道:“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
從毛爺的院子離開後我們走在外面的路上,老大在不停地詢問書音跟毛爺的聊天內容,我也很想知道,走在一邊一聲不吭的仔細聽着。
但是很明顯的,書音在說的時候似乎刻意的隱瞞了什麼事情,導致她描述的整個聊天內容都顯得漏洞百出。
等回到住的地方,才發現孫主任正等在院子裡,桌子上放着一個鼓囊囊的裝備包,見我們回來他趕緊站了起來。
書音有些詫異的走過去,看了眼裝備包對孫主任問:‘這是?”
孫主任聞言拍了拍那個包對我們道:“你們要走了,我別的東西沒有,給你們準備點上路用的姓李還是行的,這裡面都是一些吃的東西,其他的什麼你們估計也用不上,屋子裡還有幾件外套,你們一起帶着吧,白天天熱夜裡還是挺冷的。”
看的出來書音聽了孫主任的話很感動,連說了幾聲謝謝並沒有推辭。
我們確實也很需要這些東西。
現在在外面最稀缺的就是食物。
因爲一旦上路就要揹負大量的行李,老大他們早早的衝了澡就去睡覺了。
我睡不着,乾脆就和書音陪着孫主任坐在院子裡聊天。
現在天氣還算溫和,到處都有蟲鳥的鳴叫,端着熱茶我專心的發呆,孫主任跟書音有一句沒一句的講了一會後,孫主任突然看向我,面目溫和的對我道:“明天就要跟着他們一起走,你一個女孩子能受得了麼?”
聞言,不等我回答那邊書音就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女孩子?受得了??我說老孫,你也太小看她了,人家可是堂堂...”
“書音。”我喊了書音一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被我這麼一喊,書音似乎也後知後覺的明白,在這個地方如果暴露了我的身份就麻煩了,她也聰明,趕緊自己結了話:“幹啥?不想讓我說啊?你自己跟個野狗熊似的,還不興人家說兩句?怎麼着,對着不熟的人就想當林妹妹了?”
我被她的話說的有些哭笑不得,最後還是跟孫主任一起笑了出來:“野...野狗熊?”
三個人說笑了一會,最後話題終於還是難免的聊到了前幾天的那件連續不停死人的事情上。
看得出來孫主任對那件事還是心有餘悸。
畢竟那件事在外人看來並沒有徹底的解決,不知道兇手就證明危險一直存在,現在這裡的人能做的也只有閉口不提這件事,防止招惹到隱藏在自己身邊的殺人兇手。
猶豫再三,書音還是跟孫主任說了張清雅的事情。
在聽到張清雅在自己家院子裡啃一節小孩子的手臂時臉色萬分驚訝,半天才開口:“...這裡前段時間確實...丟了一個孩子,就在你們來之前沒多久,所以那段時間的夜訓纔會格外的嚴格。”
書音當然避開了看到的老三和張清雅的那些事情,只是撿了一些不重要的來說。
最後得知張清雅已經死的時候,老孫看向我:“你殺了她?”
我瞄了眼書音,對孫主任道:“失手,她當時突然衝過來,我沒有辦法。”
聞言,孫主任眼睛一眨不眨的地盯着我看了好一會才點頭:“能理解。”
三個人沉默了半天,書音才沉沉的嘆了口氣:“雖然她確實挺可疑的,但最後確定是她乾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相信,怎麼着說那死者裡還有一個是她的親生兒子,虎毒不食子,她就是再瘋也不至於連自己兒子都殺吧?還有就是這些人爲什麼會死?張清雅殺了他們難道都是因爲瘋病犯了?都沒有原因?除了唐師爺之外她自己兒子她是怎麼殺的?用什麼手法?她明明沒有時間啊。”
書音猜測了半天把我之前跟她講的話完全忘記的一乾二淨...
我有心想打斷她,提醒她這些事情跟我們沒關係,但又覺得這樣似乎對正認真聽她說話的孫主任太過不尊重了,就乾脆閉嘴沒說話。
孫主任聽得相當認真,等書音說完他開口問:“張清雅死之前難道沒有說過?”
“說什麼?”書音問。
“說她爲什麼會殺人。”
“沒說。”書音道:“她那時候估計瘋的自己親爹媽都不認識了,哪裡還會跟我們說這些?”
話說完,書音又想了一會,託着下巴道:“不過有件事很奇怪啊。”
“什麼事?”孫主任問。
“何默跟我說張清雅死之前說是她殺了你媳婦,但是她說的明明又是錯的,她甚至根本不知道你妻子死的時候穿的什麼,如果不是她乾的話她爲什麼要承認?還是說真的像何默說的她是爲了要給誰背黑鍋?我原本猜測的是唐師爺或者是她兒子,但是撇開他們跟你老婆沒矛盾不說,如果她連黑鍋都願意替他們背爲什麼還要殺了他們呢?我想不通。”
孫主任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看了很久,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在回想什麼事情,半天他才緩緩開口:“想不通就不要再想了,許多事情本來就沒有答案的。”
我也趕緊開口:“對啊書音,你明明沒喝酒怎麼突然話那麼多?這種時候你跟孫主任聊這些不是揭人家傷疤麼?快別說了,把這茶喝了,咱們也得趕緊洗洗收拾收拾睡覺了,明天還得早起呢。”
我說話的時候孫主任那一眨不眨的眼睛再次看向我,語氣很緩慢:“何默你似乎...並不想讓我們討論這些。”
聞言我一愣,緊接着趕緊賠笑道:“這不是怕你傷心麼?”
“我不傷心。”
看着孫主任那突然僵硬下來的臉,我真掐死書音的心都有了。
之所以不想讓書音在這件事上追根結底最根本的原因其實是......我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
在院子外面看到張清雅那瘋瘋癲癲的樣子時我就已經知道了兇手是誰。
剛剛書音猜測的沒有錯,張清雅不可能有時間也不可能去殺害自己的親生兒子,再有就是...孫主任的老婆,死的莫名其妙張清雅卻給擔了罪名。
這起碼就說明了兇手另有其人,剩下的就是要找出兇手,那就簡單多了。
陳洺曾經教過我,當眼前的事情擾亂了你的思緒時,你只需要去找出事情中讓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無論是什麼也好,只要不合常理的存在就證明絕對有問題。
然後這整件事捋順到這裡,最讓我覺得不對勁的就是孫主任本人了。
其一就是他跟他老婆的關係,無論是從誰的嘴裡聽都是不好,很不好,而他老婆死了以後他就算會難過,那種表現也未免太過外在了,或許這勉強能說孫主任是個重感情的人,但是就連這裡長期跟他們相處的人都覺得孫主任難怪的太過就太奇怪了。
其二就是,當時確確實實除了孫主任自己之外,其餘的人都沒有時間去殺人,他窩在祠堂的角落,是個視線死角,在那裡離開十幾二十分鐘,再默不作聲的回來是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就算有人注意到他離開,也絕對不會將這個剛死了老婆正難過的不能自已的人當成殺人兇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明明也沒見過自己老婆的死狀...卻將她的死狀說的一絲不錯就好像親眼看到了一樣,我想...應該不會有那種看到了他老婆屍體的缺心眼這樣一字一句細細的把她的屍體模樣描繪給孫主任聽。
最後就是孫主任整個人給我的感覺。
他雖然看上去溫和,但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戾氣。
或許理由都十分牽強,但是相比較更說不通的其他人,我寧願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且...絕對不會錯。
孫主任離開之後,洗澡的時候聽我說完了這些分析,書音瞪大了眼睛和嘴巴,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足足半分鐘過去她才結結巴巴的開口:“你開...什麼玩笑??老孫怎麼可能會.....”她本是想質疑我的,但話沒說完就頓住了,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愣了兩秒鐘才猛地看向我。
“怎麼了?”我問。
“你記得他老婆死後第二天麼?那時候糖糖也跟我說過...她前一天夜裡尿牀了,屋子裡只有自己,她害怕的哭了很久?”
就像我之前說的,其實有些事情的答案很清晰,只是人們總是會被眼前一些看似複雜的情況給混亂了視線。
就比如說,明明糖糖的那一句話就分明已經將孫主任所有的不在場證據和編造的謊言都戳破了,但書音總覺得孫主任不可能殺了自己媳婦這一個想法讓她將糖糖的話給選擇性的忽略了。
洗了澡,書音因爲無法接受,幾乎整夜沒有睡覺。
我倒是睡得安穩,只是第二天一早對上書音那哀怨的熊貓眼有些哭笑不得。
老大他們睡得跟死豬一樣當然不知道後來的事情,只是對着書音的熊貓眼嘖嘖稱奇。
吃了早餐我們就收拾完畢了東西準備離開。
在經過孫主任家門前的時候,糖糖在門口玩,書音本想過去抱抱她,最後腳步停滯了一下往院子裡看了一眼最後嘆了口氣率先帶頭快步的離開了。
糖糖站在門口看着我們從她旁邊快速經過,小聲的喊了聲阿姨...書音沒有聽到。
我側臉對糖糖笑了一下也快步的跟上去離開了。
走出了很遠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糖糖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孤身一人。
我心裡突然擰了起來,這樣一個脆弱的孩子生活在這樣可怕的父親身邊...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實在太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