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單隻胳膊根本就沒法打開門,在門前的時候,我拼命的想要控制那個受傷的胳膊去打開客廳的門,但是沒有用,疼痛已經徹底讓那隻胳膊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身後的外婆跟過來打開了門,她想伸手接過我懷裡的糯糯,但是被我躲開了,我看都沒看外婆一眼:“你別碰她!!”
外婆的手僵硬在了原地。
我飛快的朝着電梯跑了去,剛巧,在我跑到電梯前的時候,電梯也到了我們這一層,在門緩緩打開的瞬間,我看到了裡面站着的大白,小雨,林薇,爸媽...還有陳洺...
他們在看到我的時候似乎都準備開口說話,結果大白一句何默僅僅就喊出了一個字,就被我和糯糯滿身的血給驚的在說不出後面的話。
陳洺最先過來接過了我懷裡的糯糯,低頭飛速的掃了我和糯糯一眼就趕緊扯着我又回去了電梯,按下一樓,他的臉色就繃緊的不像話。
大白他們也看到了我胳膊上一直在流血的傷口,趕緊都翻找自己的包試圖弄點東西給我止血。
好在林薇因爲平日幫着照顧他們幾個比較多,隨身帶了點應急的東西,起碼在電梯裡就將我的傷口給綁住了。
爸媽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外婆,明明想要開口問到底怎麼回事,卻又根本無法在這個時候開口。
我靠在大白的肩膀上,陳洺抱着糯糯在電梯裡盯視着我,眉頭擰的緊的不像話。
電梯終於到了,在走出電梯的一瞬間,我終於支撐不住...眼前如同白話筒一般晃了幾秒鐘後,徹底陷入了黑暗。
耳朵最後聽到的就只有周圍混亂的尖叫聲。
人這一世,無論多麼精明,也總是有做錯事情的時候,而在這些錯事中總有一些讓自己根本無法回想,因爲每次回想都後悔的想去死。
而最讓我後悔的事情並不是給劉美麗開了門,而是自己在被鮮血染紅了眼睛之後竟然動手打死了她。
我們害死了她的孩子...她責怪我們,沒有責怪糯糯,就算做了什麼事情那也已經不是她原本的意思,她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她只是想養着糯糯,或許那對當時還保留有最後一絲神智的她來說是最後一根幫助她活下去的稻草。
可我沒有給她留下哪怕一絲的機會。
她驚慌失措,她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我把她殺了...
我就這麼把她殺了...
當晚在醫院病房裡醒過來之後,我只睜開了一下眼睛,看了眼一旁的陳洺,和神情疲憊的其他人,然後再次閉上眼睛。
大腦中來來回回反覆的都只有一句話,爲什麼我要殺了她?!我爲什麼要殺了她?!爲什麼爲什麼?!
手上扎的有吊針,可能是醫生給輸的什麼營養液,感受到那冰冷的針管後,我狠狠的捏緊了拳頭,針管因爲手背皮肉的繃緊從血管中紮了出來。
感覺不到疼,我閉着眼睛滿腦子都是想去死。
我這樣的人爲什麼還在活着?
爲什麼死的不是我?
她已經那麼慘,她已經失去一切了我爲什麼還要殺了她?!!
一直站在牀頭的陳洺靠近了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很大,接着狠狠的將我手上已經脫離血管的針管給拔掉連同吊瓶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將我從牀上拽了起來,呼吸都是前所未有的急促:“何默!”他在抑制自己的憤怒。
我被迫做起了身子,不想睜開眼睛,我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外界的光亮,外界的任何人。
“你在做什麼!”陳洺的語氣已經火了。
“陳洺你幹什麼你,她身上帶着傷呢,快放開她!”經過大白這麼一句的提醒我纔想起來自己手腕上的傷口,奇怪的是之前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疼。
“你們都出去。”或許是因爲我爸媽也在房間裡,他聲音相比較剛剛要略微緩和一些。
接着屋子裡安靜了下來,我聽到老爸沉沉的嘆了口氣:“咱們出去吧。”
“可是他...”大白還想說些什麼,語氣擔心,但被小雨給打住了:“別說了,咱們先出去。”
屋子裡很快安靜了下來.......
陳洺仍舊在拽着我的胳膊,半天他開口道:“把眼睛睜開。”
我沒反應,確切的說是身體不想有任何的反應,我寧願此刻自己已經死了。
“你在懲罰誰?!”或許是知道我打定了注意,陳洺的語氣又一次強硬了起來:“何默你在懲罰誰?!”
以前對着許多人想哭的時候,我會閉起眼睛讓自己冷靜一會,也讓眼淚不會流下來。
可是現在...我沒有一點想哭的感覺。
“我沒有懲罰誰。”我的嗓子很乾,說出的話如同破音響發出的聲音,難聽的讓人無法忍受。
“把眼睛給我睜開!”陳洺加重了拽着我胳膊的力道。
搖了搖頭:“我不想。”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我不想。”
沉默了幾秒鐘,我聽到陳洺在深呼吸,他拿我毫無辦法,最終他的語氣軟了下來:“何默...你沒錯,你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心裡猛然一陣:“我殺了她...你說我沒錯?我活生生的把她腦殼給砸開了你說我沒錯?!";
陳洺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對,你沒錯。”
“陳洺...”我臉部的肌肉僵硬的自己無法控制:“覺得我沒錯的只有你而已...而且,這已經不是錯與不錯的問題,我殺了她,殺了一個本就虧欠的人。”
“你非得把自己逼死纔算完是不是?何默,你的身子還要不要?你總是這樣活着,你讓我怎麼辦?何默,你睜開眼睛看着我,你讓我怎麼辦?”
陳洺的話中滿是無奈和委屈,他很少表達出自己的情緒,他太忙了,總是那麼忙,我覺得跟他相處的時間甚至還不如自己發呆的時間長。
我突然就心疼起了他。
神智停頓了幾秒鐘大腦才終於下達了指令,我睜開了眼睛。
陳洺俯身離我很近,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滿的委屈,他盯視着我,在我睜開眼睛的瞬間,他緩緩鬆開了緊抓着我的手抱住了我。
他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何默,我只有你,明白麼?我只有你。”
當晚,我在狹窄的病牀上唯一在陳洺的懷裡。
我沒有開口詢問任何的事情。
直到第二天...其他人再次來到病房。
大白和小雨的眼圈通紅,爸媽和外婆都沒在。
看到我靠坐在牀上,大白走過來啞着嗓子問我還有哪裡不舒服,我拉過大白的手,有些心疼的問;“你怎麼了?”
大白十分明顯的強壓下自己的情緒,對我露出一個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沒怎麼...”
“告訴我。”
她愣了愣,回頭看了陳洺一眼,接着才遲疑開口:“外婆...沒了...”
我覺的如果非要把一個人的痛苦分等級的話,有些心理上的痛,要比全身粉碎性骨折更讓人痛不欲生。
心疼,是真的可以疼死人。
“爲什麼?”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大白。
大白眼淚又開始刷刷的流淌,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猛烈的搖晃,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爲什麼?!!爲什麼!!”
大白和小雨終於都捂着嘴哭出了聲音......
我看不到自己猙獰的臉,眼睛儘可能的瞪大,眼淚迅速的匯聚,如果不是大腦已經無法控制自己,我會把自己眼珠子給挖下來。
何默...都是因爲你!都是因爲你!!!
你在這哭有什麼用?你現在哭有什麼用?!!
一旁跟過來的程咬金和李匡也都在抹眼淚,許久沒見的徐一文站在房門前,這會微微靠近了幾步:“...今天凌晨,從7樓病房跳下去的。”
“不可能...”我搖頭,除了否定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你們都在騙我,外婆肯定就在家裡等我,你們都騙我!”
“沒人騙你...何默,沒人騙你。”小雨已經哭的眼睛腫的不像話。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一把掀開了被子,從牀上跳了下去,結果剛下牀腳下一軟,整個人就癱在了地上,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爬起來,可是辦不到...我死死的咬着牙,用力的捶打着地面,被陳洺給擋住了,他沒選擇抓住我的胳膊,而是將自己的手墊在了我拼命捶打的地面上。
我看着自己高舉起的手...重重一耳光抽到了自己的臉上、
大白和小雨立馬撲上來抓住了我的手:“你在幹什麼何默!”
“我要去找外婆......”終於忍不住,我大哭出聲,扯着嗓子的哭喊,原來我也能哭出那種鬼哭狼嚎的效果。
抓住大白和小雨的衣服我哀求:“帶我去找我外婆,我要去見我外婆...你們帶我去...求求你們帶我去...”
大白已經喘不上氣,哭的和我癱軟在一起:“何默...你別這樣...”
“不可能...”我拼了命的搖頭:“絕對不可能...外婆還在家裡,外婆還在家裡...你們送我回去,我要找外婆。”邊哭邊喊,因爲缺氧我心跳快的像隨時會停一樣。
說真的...我寧願它真的停下來。
陳洺抱住了我試圖親吻我的額頭讓我能冷靜下來,他將我整個人都帶進他懷裡:“我帶你去...何默,我帶你去...”
在我安靜下來,等待着陳洺帶着我去找外婆的時候,他將我被眼淚混合着黏到臉上的頭髮給縷到了耳後,接着對着我脖子狠狠一個手刀打了下去。
醒來之後。
我在第二天去參加了外婆的葬禮。
葬禮辦的很大,可是沒什麼人來參加。
除了我們一家,就只有陳煬一家來了。
空蕩蕩的大廳,中間擺放着外婆的棺材,周圍滿滿的花圈,仔細看過去都是看在陳洺的面子上送過來排場用的東西。
沒人跟我細說過外婆死亡的原因和經過。
我只知道她自己在凌晨從7樓跳了下去,其他的一無所知。
在親人最後瞻仰遺體的時候,我沒敢去看,站在原地渾身發抖。
爸媽從始至終都沒有跟我說話,他們倆跪在棺材旁邊,任誰勸說都不起來。
大白說我爸媽已經跪了一整天,上廁所都得兩個人駕着才能站起來。
陳煬站在我旁邊嘆了好幾次氣,最後終於鼓起勇氣想要開口勸兩句,卻被鎖天給拉到了一旁,鎖天看着我,抿嘴語氣平和的道:“節哀,注意身體。”
沒有搭理他,我木然的看着外婆棺材的方向。
鎖天也不在意,跟陳洺打了聲招呼就帶着陳煬等人離開了。
最終.......無論那個冷清的葬禮排場多大,外婆還是需要孤零零的一個人埋在那荒無人煙的地區。
身體原因,我再次強制性的被送進醫院。
除了我媽之外,老爸和其他人輪流交替着照顧我。
陳洺再也沒出門過,每天坐在病牀前陪着我沉默。
這段時間我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以往陳洺的話那麼少,爲什麼他總是不開口說話。
那是因爲太多太多的話......說和不說都一樣沒有意義。
劉美麗的家人來醫院看過我一次,來的人是她的丈夫。
一個斯文體面的男人,但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失去了色彩。
他坐在我牀前,雙手握在一起,半天才開口:“我們都不怪你。”
看着他,沒有絲毫準備,眼淚就掉了下來,已經起碼一個星期沒有開口說過話的嘴巴微微張開,沙啞帶着滿滿抱歉的開口:“對不起...”
他抽了口氣,微微揚起了臉,我看到他眼眶又開始泛紅:“是美麗她自己的錯...”話沒說完,他就頓住了:“是我們的錯...明知道美麗精神有了問題,還沒把她看好。”
面對這樣的話,我覺得所有的抱歉和懺悔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她...生前是想找我領養糯糯...”我吸了吸鼻子,抹掉臉上的眼淚:“我沒有答應...”
劉美麗的老公聞言,愣了幾秒鐘,緊接着雙手捂住了臉,垂下了頭...
他在強忍着悲痛欲絕的心情,但還是哭出了聲音,肩膀不停的顫抖着...
時間過的飛快,醫院中轉眼又過去了一個月,天氣終於漸漸的轉熱,病房中甚至都開起了空調。
懷孕已經將近六個月。
肚子已經大的讓我行動有些不方便。
我仍舊在病房裡住着,我媽在外婆下葬後再沒來看過我一次。
她或許知道些什麼,也或許像我猜測的那樣,外婆的死其實是因爲我...所以我媽纔不願意再見到我。
大白和小雨每天都過來陪我說話聊天,但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她們在講,我在聽。
很少應話,晚上失眠的時候我總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但也總是懶得開口測試一下。
糯糯我沒有見過,李匡和程咬金說,徐一文把她給帶走了。
劉美麗咬斷了她手指,一部分的神經也被破壞,簡單的說就是糯糯殘廢了,有一隻手她這輩子都無法再像正常人那樣使用。
這應該也算是懲罰。
其實老天爺真的挺公平的,只要你做錯了事情,那麼無論是無心還是有意,繞了一圈終究還是會報應在自己的身上,這個世界總體來說其實就是守恆的。
一個多月的時間我沒有再出過病房的門,有時候走廊外面傳來孩子跑來跑去的小腦聲都能讓我瞬間抓狂,後來陳洺悄悄的派人守住了這個走廊,確保二十四小時除了醫生和護士,誰都不會出現。
這次的事情,我深切的知道自己已經永遠無法調整過來。
旁邊的人說話都儘量的避開所有可能刺激到我的詞語。
每次看到他們小心翼翼的說話,我都十分的心疼,但是我表達不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他們不要這樣,爲了我大家都活的好累。
在第二個月開始的時候,陳洺終於再也無法陪在我身邊,鎖天親自來找的他。
這一個多月陳洺每天在我身邊,我習以爲常,以爲自己麻木的心不會再在乎任何的事情。
但當陳洺跟着鎖天離開後,我每天活着的意義,除了保證自己這孕育了兩個生命的母體正常運轉之外,就是坐在牀上看着時鐘等待陳洺回來。
他剛開始還能確保每晚七八點左右回來陪我吃晚餐,到後來都得凌晨一兩點鐘。
他不回來我就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大白她們找的心理醫生每週三和週五會過來陪我聊天兩個小時。
他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士,聲音很溫柔很有磁性。
如果他不是個心理醫生的話,我其實很樂意聽他說話。
他總是有許許多多的小故事和道理講給我聽,但是歸根結底都是在暗示同一個結果,那就是人生在世總是會經歷許多的事情,讓它們順其自然的過去才能解脫自己。
類似的道理我聽了太多太多,可如果每個人都能按照道理來活着的話,這個世界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天輪到了大白在醫院,中午的時候她去醫院的食堂打飯,我抱着膝蓋盯着掛在牆上的時鐘,心裡一秒一秒的倒數陳洺回來的時間。
病房安靜異常,只能聽到衛生間水管排水的聲音和時鐘的滴答聲。
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我沒想理會,但敲門聲十分的固執,響了差不多五分鐘,我緩緩的從牀上起身走到病房門前,打開了門。
一個看上去六七歲的小女孩站在門前,她頭髮很長,長得也漂亮,像個小公主一樣,看到我的時候神情有些怯意,但很快就調整了過來,她咧嘴對我笑了笑,大概最近在換牙,門牙都掉了:“我媽媽說這裡住着睡美人。”
我有些發愣,看着她沒說話。
那女孩見狀大概有些尷尬,但還是笑着開口:“對不起阿姨...媽媽說不許我來這裡,但是我想看看睡美人是什麼樣的,她說只要我在醫院好好治病就有機會看到睡美人,但我已經待了很久,還是沒看到她。”
www★t tkan★℃ O 動了動嘴,我還是沒能成功的開口。
小女孩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原本神采飛揚的臉上患上了滿滿的失落:“對不起阿姨,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她扭頭就準備離開。
“等...等...”這兩字說出來的瞬間我自己都愣了,聲音出奇的陌生。
小女孩頓住了腳步回頭看着我:“怎麼了阿姨?”
我僵硬的站在門前,有些不知道怎麼繼續使喚嘴說話,半天才開口:“你...病了麼?”
小女孩聞言點了點頭:“恩...很嚴重的病。”
見她神色落寞,我慢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試圖轉移話題:“你的頭髮真漂亮。”
小女孩又咧嘴笑了出來,接着左右神秘兮兮的看了兩眼,一把拽掉了那滿頭的黑髮,露出裡面光禿禿的腦袋,她晃着手中的假髮對着發愣的我道:“阿姨你別告訴別人...這是爸爸送給我的,說我帶上就變成小公主了。”
“你就是小公主。”我伸手接過她的假髮又替她帶了上去:“真漂亮。”
“阿姨你也好漂亮。”她甜甜的笑了,眼神在我肚子上晃了兩圈,疑惑的問:“阿姨..你肚子裡有小寶寶了麼?”
我點頭:“恩,有小寶寶了。”
她驚喜極了:“我能摸摸麼?”
“當然可以...”
兩個小寶貝都已經會動了,往常都是中午和夜裡會偶爾動動,結果小女孩的手剛剛碰到我肚皮,倆小寶貝就十分給面子的在我肚皮裡面打了兩拳,把小女孩逗的咯咯咯笑的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