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文完全沒有聽我說的話,反而更加用力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紅着眼睛看着我:“你聽到了沒有?!”
跟他對視了好一會,胸腔裡一股子火苗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又試着掙了兩下沒有掙開他的手後剛準備爆發出來,結果一旁的子君率上來,一把抓住徐一文的胳膊,臉色難看的開口:“你幹什麼徐一文?!何默的傷還沒好,你鬆開手!”
“關你什麼事?”徐一文轉頭掃了李子君一眼。
從我認識他開始,徐一文就是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除了對琪琪發過火之外,還沒跟誰紅過臉,可是自從去到那個小城中跟我分開了那差不多半個月之後,他整個人的氣息似乎都開始變了。
以前沒有注意到,現在想起來,似乎從在醫院中見到他之後,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怪怪的。
“那她寫了誰的名字又關你什麼事?你在這大吼大叫的給誰看?”子君這會也有些不高興了,用力拽着徐一文的胳膊,試圖讓他鬆開我的手。
結果原本就正在發怒的徐一文似乎被她這句話激怒的更加嚴重,狠狠一甩手,將子君甩到一邊去後對着她開口:“你最好趕緊給我滾下車。”
“徐一文!”我喊住了他。
乾脆放棄了掙脫開他的嵌固,就那麼盯着他看了一會後開口:“那麼現在,你先回答我,我肚子上的傷口是怎麼來的?誰給縫好的?那指揮中心防衛重重你是怎麼從那裡帶着昏迷不醒的我出來的?你說你求了別人,你求了誰?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那些人應該就是傷了我的那羣,他們爲什麼傷了我?這一刀下手不算輕,既然願意讓你帶我走,爲什麼要再給我補上一刀?還有,這些日子以來你總是將事事推給陳洺,我見不着他,不知道你說的對不對,好,關於陳洺我們先不說,我現在就希望你能把前面的問題挨個細細的回答我!不要在模棱兩可的編瞎話,我要聽實話!”
我的這番問話成功讓車裡安靜了下來。
但是說實話,這會看着被我問的啞口無言的徐一文,我的心裡竟然生出了一絲的不忍心和自責。
乾脆也不等他從發愣中回過神,我反身看了李子君一眼招呼道:“子君,咱們走。”
說着一把推開了徐一文打開了車門跳下了車。
傷口處還是隱隱的有些疼。
咬緊了牙,看着從另一邊下了車子君,讓她到後備箱也拿把匕首出來,我們倆就朝着前面的車堆中走了去。
沒有管後面的徐一文,心裡知道他早晚會追上來,只不過這個時候,我需要讓不知道到底怎麼了的他冷靜一會。
在往前走了差不多十來米的時候我還是邁不動步子,扯着子君躲到一旁。
看了我兩眼子君開口:“瞧你,說了那麼一大通,不還是不忍心麼?”
火氣已經滅下去,我這會後悔的腸子都青了,剛剛那麼說明擺着是將自己想不透的事情全都懷疑到了徐一文的身上,他對我那麼好,我卻因爲自己脾氣上來而那麼說話,他這會一定難過死了。
咬着嘴脣,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後悔了...可是他今天不太對勁,突然發那麼大的火,我也是一時沒控制住,哎...你說我這爛脾氣...”
“好了。”子君拍了拍我的後背:“我在這等你,你回去喊他一起走。”
“可是...”我有些拉不下臉。
“別可是了...人家對你那麼好,你還可是什麼?”子君說着就推着我往回走去。
“好了好了。”沒法子,我只能應道:“那你在這等我,我去喊他一起。”
說着就回身朝着車子旁邊回身走了去。
一直走到車子的旁邊,我都沒想好到底要怎麼去跟徐一文開口解釋剛剛自己說的那些話。
眼神也不敢往車裡看,我知道徐一文在盯着自己,乾脆就別開臉往車後方路兩邊的空地上看了去。
綠色的草地溫和的春風讓我放鬆了不少,結果就在我準備收回眼神的時候突然間看到就在公路左邊的草地上離路面不算遠的地方竟然躺着一個人。
我可以肯定昨天天黑之前那裡還是沒有人的!!!
而且,昨晚也沒聽到有人被行屍咬死的聲音,所以在看到那個身影的第一反應就是,就已經百分之八十的確定那是一個人。
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但是經過之前子君的事情,我猜測那個人可能也是周圍流浪的人,因爲過度飢餓或者勞累而昏倒在那個地方。
剛好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徐一文說第一句話,乾脆就直接打開車門對着他喊道:“快!路邊有個人!”
接着沒等他回答,我又回頭喊了聲子君:“子君!你快過來,這裡有個人!!”
子君很快就聞聲跑了過來,徐一文則在車子坐了好一會纔下來。
之後在我和子君準備朝着那人跑去的時候,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
臉色一僵,我忍住沒有甩開他的手。
子君非常有眼色的自己拔出匕首朝着那人的位置跑了去。
提醒她千萬要小心之後,我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對着徐一文開口:“剛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有回答我這句話,徐一文想了很久纔開口:“何默,你知道麼?現在的世界中所有的人最缺少的就是安全感,整日的流亡無處爲家,時時刻刻面對身旁或是朋友,或是家人的離世,見過那麼多醜惡的嘴臉,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在大海中,暴風雨中漂浮的腐爛木頭一樣,琪琪依附在我身旁,雖是陪伴,可卻太不懂事,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說到這裡他停了一會:“直到看到你,默默,直到那天看到你,陳洺和伯父兩個大男人身後竟然跟着一個你,穿着紅色的小棉襖,三十年來我都沒有試過像那一刻那樣激動和興奮。”
“徐一文。”已經猜到他接下來會說些什麼,我試圖出聲阻止他的話。
“默默,你要聽,你不能逃避。”徐一文看着我:“大概我這麼說你會覺得荒唐,但是你要相信,我缺少的安全感,在現在這個黑色的世界中缺少的安全感,剛好都能被你填滿。你知道麼?在你傷重的那段時間,我每天盯着你看,不知道你到底哪裡符合了我內心裡既定的關乎愛情,關乎陪伴的條件,最後在你醒過來,睜開眼睛喊我徐一文的時候,在你對我笑的時候,在你接受了我的照顧露出的那種依賴的神情後,我才相信,人和人之間真的有緣分和磁場這麼一說,你貼合了我所缺少的一切,交融了我空白三十年的磁場,所以你對我而言是不同的。”
我承認,自己沒有足夠良好面對眼前情況的良好反應能力。
垂下腦袋逃避了半天后,我深吸了口氣,仰頭看向徐一文:“我叫何默,何以笙簫默的何默。”
徐一文沒接話。
“何以笙簫默我之所以知道這本書,只是爲了裡面的一句話,現在我矯情點,說給你聽。徐一文,如果世界上曾經有那個人出現過,那麼其他的人都會變成將就。”不知道爲什麼,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竟然不自覺的轉頭看向了遠處那個仍舊躺在地上的人影:“而我...不願意將就。”
“徐一文,就像你說的那樣,在這世界上真有緣分和磁場一說,陳洺他貼合了我所缺少的一切,交融了我原本空白的磁場,所以對我而言他是不同的,無可替代的。”
“可他...”徐一文想說些什麼。
“對,可是他不夠愛我,你想說我還小,對待感情太過盲目,陳洺如同空中的雲,清晨的霧,我抓不住。就算是將一切給他,他對我仍舊是冷冰冰的,可徐一文,在遇到陳洺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和常人不同,剛開始或許真的是小女孩心性喜歡陳洺的沉默寡言,喜歡他的不張揚,喜歡他好看的臉,但是後來他消失的那幾天我就已經發現,無論如何,無論他做過什麼,我都能找出一萬個理由讓自己更喜歡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收回了一直被徐一文抓着的手:“就算現在他不在我身邊,可只要想起他的名字,他的臉,我就覺得有安全感。好了徐一文,我們現在應該想的是怎麼活下去,而不是在這對着老天爺宣誓誰的愛情更加感人。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可這些如果能換來愛情的話,全世界的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了。”
之後我轉身朝着已經站在那個人影身旁的子君走了去。
我看到子君蹲到了那個人的身前試了試他的鼻息,接着對着我大喊:“昏倒了!!傷的很嚴重!!!”
跨過欄杆,我在心裡暗暗對徐一文說了對不起,我能堅持幾個月不提起陳洺,就是因爲明白目前我們最應該做的是保證自己能活下去,而這些並不是在給他機會,將最後那兩句話說的那麼重,也是我刻意爲之,除了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能讓他死心。
捏緊了拳頭,一味的逃避根本就不是辦法,事情終究還是得處理。
我何默懦弱無能了二十多年,甚至連自己差點死掉得原因是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開始,從結束徐一文對自己的感情開始,我決不再當冤大頭。
陳洺有句話說的沒錯,當你有了足夠強的力量,那麼才能守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一切東西。
對不起徐一文,我很感謝你,可心軟對你我都沒好處。
子君遠遠的朝着我迎了上來:“默默,是個年輕男人,身上穿着好像是軍隊的制服,但又不太像,身上有好幾處槍傷,但都已經處理好了。”
“有咬傷麼?”我問。
“沒有,我檢查了,只有槍傷,他昏倒的原因好像是失血過多。”
停了下步子,我看了眼子君:“你以前是醫生?”
“我爸是法醫。”子君也看着我:“所以這些常識,就算是耳濡目染也知道。”
擺了擺手,我繼續朝前走:“等他死了,或許你這個法醫的親女兒就能磨槍上陣拿他練手了...”
子君笑了下:“我學音樂的,不懂拿解剖刀。”
她的話還沒說完,我整個人就好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整個愣在了原地。
兩眼發直的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那個身穿藍色制服的人。
幾秒鐘後,臉和嘴巴都顫抖了起來,盯着他看了半天后,才勉強發出一個模糊的音:“陳...洺...”
子君第一時間就挺清楚了我說的話。
瞪大了眼睛跟着看向地上緊閉着眼睛,滿身血污的陳洺。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後我像瘋了一樣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躺在地上的陳洺,顫抖着手摸着他的臉,確定真的是他,這個瞬間我卻好像失去了辨認人臉的基本能力一樣,手明明摸着陳洺的臉,卻覺得陌生極了,根本不敢去相信,去確認,哪怕自己心裡和動作已經確認了。
“怎麼會,怎麼會...”我緊緊的抱着已經昏迷的陳洺,看着他身上零零散散被包紮好的傷口,心臟即將承受不住我這一時間那麼多複雜的感情一起涌起來。
不可置信高高在上的陳洺竟然會被傷成這樣,不可置信竟然會在幾個月的離別之後突然見到他,不可置信的東西太多太多,驚訝,狂喜,心疼,疑惑。太多的複雜感情,那幾分鐘我的大腦幾乎都停滯。
子君蹲到我身邊,良久開口:“他就是陳洺?”
我貼着陳洺冰涼的臉,點了點頭,剛剛發誓要堅強起來,這會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恩,他就是陳洺,我的陳洺。”
遠處的徐一文大概注意到了我抱起陳洺的動作,走到我身旁的時候在看清陳洺臉的一瞬間,他似乎震驚萬分,幾乎可以用膛目結舌來形容,微微搖着頭,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似乎無法接受眼前看到的畫面。
如果我當時不是將一切的心思都放在陳洺一個人的身上,轉頭看上徐一文哪怕一眼。
或許後來的事情都不會演變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