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40 燈火孤城
act240:燈火孤城
“這裡…”侯雄艱難地嚥下口水,轉頭看向同樣瞠目結舌的明俊偉,喃喃道:“和你上次來時不一樣?”
“天翻地覆。”明俊偉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心中感慨萬千。
“現在該怎麼辦?”侯雄重新握住方向盤,眼裡倒映着遠處跳耀的輝煌燈火。
“過去,看看。”明俊偉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車窗打開一條縫隙,夜風裹挾着若有若無的城市氣息飄然而至。
……
公路起伏高點彷彿一座隔絕人世與荒蕪的分水嶺,往前是霓虹閃爍,燈紅酒綠,往後是滿目瘡痍,墳塋孤寂。
牧馬人再次發動,速度慢到跑步都能將其超越,窗外景色極其緩慢的倒退着,兩旁孤零零矗立的水泥電線杆滿載風霜,一望無際的戈壁荒原和盡頭那裡的耀眼燈火宛如火焰與海水,相接卻不相融,看不清具體的分界在哪裡。
明俊偉腦中還有依稀記憶,當年離開這裡的時候,發射基地是這片荒原唯一的主人,而如今,一座孤城拔地而起,讓人猝不及防。
夜已深,風更冷。
明俊偉望向車窗外的荒原,胡楊與紅柳依然盤踞在這片土地上,黑暗中隱隱綽綽的矮叢灌木隨風輕曳,一簇簇熟悉的駱駝刺映入眼簾,用它們的語言告訴來往路人,戈壁灘,仍然是那個戈壁灘。
路途不算遙遠,十多公里路,開車用不了多久,公路坡度趨於平緩,車燈映照下,明俊偉又發現了新大陸。
“路是新鋪的…”明俊偉指間夾着未曾點燃的香菸,指着道路兩邊,咂舌道:“不對,好像是拓寬過。”
“城市都能修建,鋪條路算什麼。”侯雄的消化能力還不錯,初始震驚過後,已經接受了眼前的現實,正如他所言,平地都能起高樓,鋪些瀝青又能費多大功夫。
明俊偉愣了愣,旋即咧嘴笑了:“說的也是。”
“接下來呢?直接開進城去?”眼看臨近荒原孤城,侯雄有信了,遠遠瞧着還好,行至近處,心底異樣的情緒愈發洶涌。
“沒那麼容易吧。”明俊偉心裡也沒底,戈壁灘已經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樣了,如此一來,從前的記憶和經驗,基本派不上什麼用場。
駛過最後一處坡道,牧馬人終於抵達孤城腳下,車速提起又放慢,雪亮遠光燈切換成昏暗近光,車載音響也關上了,侯雄鬆開剎車,任由汽車順着緩坡往下溜,兩眼直勾勾盯着百米外巍峨聳立的巨石城牆,腦袋裡彷彿塞進一把炮仗,正在噼啪粉碎自己的認知與常識。
一道拇指粗細的黑鐵柵欄將牧馬人攔截在城門百米之外,柵欄後,環形壕溝圍繞着城牆,旱地吊橋從城門口延伸而至,兩邊沒有圍欄護繩,也看不清壕溝有多深。正對着吊橋的拱形城門高達五米,紅漆巨門嚴絲合縫,黃銅門釘熠熠生輝。沒有想象中的古樸城門樓,也沒有門臺匾額,雉堞牆垛簡單到極致,直上直下,四四方方,同時又那麼蠻橫無匹,將所有窺視城內的目光阻攔在外面。
“我他媽不是在做夢吧?”侯雄大力揉搓着本就猙獰可怖的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驚歎道:“那些外國人在這裡蓋了一座城?這裡成他媽殖民地了?”
“不是做夢,也不是殖民地。”明俊偉控制着內心激盪的情緒,點燃嘴邊叼了半天的香菸,辛辣煙氣鑽進肺裡轉了個圈兒,從鼻孔徐徐噴了出去。
“那這算什麼?”侯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眼前所見。
明俊偉皺眉想了想,道:“就是一座城,你見過的那些老外,他們都是跑腿辦事的。”
“辦事?爲誰辦事?”
“爲他們老闆。”
……
城牆可以阻攔進擊的腳步,但是城市上空卻沒加蓋子,璀璨燈火和鼎沸人聲無法被隔絕。
兩人在車裡坐了十多分鐘,沒有行屍來襲,也沒有想象中的守衛問話,遠光燈飈射出去,直直打在肅穆城牆之上,除了沙土灰塵,空無一物。明俊偉抄起望遠鏡,順着城牆頂端一路搜索,雉堞後面空空如也,沒有警戒,沒有崗哨,沒有任何標記。
夜風嗖嗖鑽進車廂,明俊偉感覺後背有孝涼,這情景,有點兒詭異。好像兩個迷途的旅人,飢渴要死之際,遠遠看到一處海市蜃樓,彷彿近在咫尺,卻又不得進入之法,明明能聽到城牆後邊的人聲,能看到裡邊閃耀的燈火,但一堵高牆卻將兩人攔在外邊,而且高牆上下還找不到任何可以參考的事物。
侯雄也有行惚,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得嗷嗷直叫喚。
“咱咋辦?就在這兒等着?”侯雄咧咧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要不,摸過去看看?”明俊偉知道這是個餿主意,不過眼下好像沒有別的辦法。
兩人大眼瞪小眼瞅了半晌,來都來了,總不能因爲沒人搭理就打道回府吧。
情況超出了預料範圍,兩人還是留了個心眼兒,又把車子倒退出一段距離,無奈周遭地勢平坦,並沒有什麼掩體可以隱藏汽車。思前想後,索性直接把車子停在了公路中央,貓狗一家安撫在車裡,熄火拔掉鑰匙,揣着藏刀和射釘槍徒步走回柵欄處。
黑鐵柵欄不算高,算上尖頂也就三米左右,中間橫樑便於攀爬,小孩兒都攔不住,更何況這倆絕非善類的男人。兩人將武器固定在身上,舉着手電往左右探查了一段距離,確認沒有任何機關崗哨,這才摩拳擦掌準備飛檐走壁。
侯雄率先出動,兩手抓着柵欄,腳踩橫樑縱身一躍,以極難看的姿勢翻了過去。落地之後沒有妄動,小心翼翼地等候了一陣,確認沒有危險信號,這才擺擺手,示意明俊偉跟上。
柵欄後面可活動的空間不多,環形壕溝挖的很深,手電光打過去,光線幾乎要被吞噬,而且看不到底,湊到邊緣處,隱約能嗅到一股焚燒過後的味道,很輕。也不知道這他媽到底是壕溝還是深淵。兩人並行的木製吊橋架在環形深淵之上,和城牆、壕溝、柵欄相比,做工顯得很粗糙。
侯雄探腳上去踩了踩,覺得沒什麼問題,於是整個人都踏了上去。吊橋顫了顫,發出吱呀聲響,支撐在下面的喚醒壕溝邊緣有沙土剝落,洋洋灑灑飄下深淵。
“這應該是防行屍的。”明俊偉跟在他後邊走了上去,還別說,這一套防禦工事看起來沒什麼技術含量,但真正站到吊橋之上,感受着兩旁深淵不可見底的黑暗與異味,心底還是難以抑制的升起一股不安的念頭。
吊橋長逾百米,環形壕溝則是呈螺紋狀盤旋散開,之間相隔的土層只有兩米左右,而溝渠寬度則達到四米左右,別說行屍難以逾越,就算開坦克過來,估計也得卡在巨大縫隙之間,搞不好支撐土層還承受不住重壓,這要是塌陷一下,那就是妥妥的活埋。
關於壕溝,明俊偉和宋酒都有過想法,也付諸了行動。環島柵欄和磚牆後邊是環形水渠,河岸營地之外也有挖掘兩道壕溝,但是和眼前的大手筆相比,他倆的成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環島水渠礙於地勢限制,基本沒有防禦功用,只能從軍事構築轉爲生活水渠,進行排水蓄水之用;河岸營地更讓人失望,前後壕溝根本沒來及挖掘成型,行屍圍城之際倒是跌進去不少,但跌進去的還能爬出來,就算爬不出來,也可以填滿縫隙,讓後邊的行屍繼續前行,說來說去也是白費力氣。
再看腳下的環形深淵,明俊偉真想現場測量一下到底有多深,這種規模,行屍圍城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歡。
念想歸念想,腳步不能停,此行目的又不是搞地質勘探,再說了,黑天半夜也瞧不分明,白天有的是時間觀察。
侯雄率先穿過了吊橋,踩在地面那一刻,侯雄才忽然發覺腿肚子一直在打顫,回頭看一眼深不見底的溝渠,內心一陣後怕。
“怪不得這城裡這麼招搖,外邊卻沒有行屍,會不會都掉進坑裡了?”侯雄舌頭有點兒打結,狂跳的心臟還沒有平復下來。
明俊偉點了點頭,想起剛纔聞到的那股焚燒後的味道,猜測道:“有可能,這種巨型溝渠能坑陷大量行屍,行屍積壓太多會有味道,天氣一熱還混蠅蟲,會影響到城裡的正常生活,所以坑了行屍之後,應該還會放把火。”
“這坑怎麼挖的?”侯雄愕然道。
“那些人有資源,有力量。”明俊偉回道。
侯雄愣了一陣,搖着頭嘆道:“他們老闆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太瘋狂了。”
“的確,不過我也總算明白他爲什麼會叫那個名字了。”明俊偉臉上浮起一絲無聊的笑意,狹促的擠擠眼。
“什麼名字?”
“坑你。”
……
兩個潛行者休息了片刻,打起精神走向那扇嚴絲合縫的巨門,門洞下邊沒有設置防禦工事,路面鋪着整齊的紅磚,平坦結實,和戈壁灘土地分開界限。
明俊偉探手推了推大門,觸手冰涼,紅漆滑膩平整,沒有瑕疵,銅釘打磨圓潤,指節輕敲,清脆有聲。
“看這個。”侯雄拍了拍明俊偉,手電光束照在門洞左側的光滑牆體,一方裝裱完好的雕花框掛在中間,手電過掠過玻璃紙,反光刺眼。
明俊偉愣住了,急忙將手電光移向旁邊,湊過去細細辨認着裡邊的字跡,看到擡頭處書寫着四個隸書大字——城門宵禁。
“?”兩人同時爆了句疑惑滿滿的粗口,目光向下,異口同聲念道:“晚十點至早八點,城門關閉,禁止出入。”短短一句話,下邊還有英譯。
明俊偉感覺有點兒懵,如果不是之前還看到了熟悉的發射塔以及垂直測試廠房,他甚至會以爲自己在夢遊。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侯雄喃喃自語,神情恍惚。
明俊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手電光繼續往上探查,臨近拱形頂時,光圈掠過一個格格不入的玩意兒。
明俊偉瞳孔猛地放大,張了張嘴,愕然道:“應該不是。”
“嗯?”
“而且,咱倆已經暴露了。”明俊偉苦笑一聲,光圈定格在拱頂邊緣。
侯雄擡頭望向光照處,一個球型監控器正對着門洞中的兩個人,探頭側邊,不易察覺的熒光信號燈正在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