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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200 家

“南哥,咱走吧,怪冷的。”光頭仔裹緊了夾克,遊艇已經遁往深海,那束雪亮探照燈也隱入了濃厚的夜色。

“昂。”皮衣男回過神,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轉過身,看着眼前橫七豎八停留的六輛車,咧嘴樂了。

“他孃的,賺了!”皮衣男哈哈大笑,分辨着手裡的車鑰匙,當仁不讓搶過威武猛禽的駕駛權,把其他鑰匙拋給衆人,吩咐道:“車裡找找,還有啥好東西沒。”

少年們滿臉喜色,爬進車廂四處翻找,除了宋酒留下的吃喝,還在smart後備箱找出一包衣服。楊小萌她們採購的太多,以至於她自己都忘了車裡還有一包,正好便宜了皮衣男他們。

皮衣男甩掉破爛不堪的戰袍,樂道:“都換上都換上,他孃的,咱也拾掇拾掇,跟宋酒他們站一塊兒,咱跟叫花子似的。”

少年們聞言大笑,他們不是找不到穿的衣服,只是太懶。城裡一年到頭碰不見幾個活人,他們不會種植養殖,吃喝都是從大街小巷的旮旯裡淘換出來的,每天爬高走低,乾淨衣服沒兩天就得滾成泥猴,而且這季節正是城市的雨季,對他們來說,有的穿就行,誰還在乎乾不乾淨。不過現在他們改變想法了,少年人很容易找到偶像,毫無疑問,短暫相遇的這波人給他們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一幫人嘻嘻哈哈分揀起戰利品,男男女女就地脫得精光,各自挑選稱心的衣物,平時邋遢慣了,猛地煥然一新還有些不習慣,姑娘們跑去海邊,撈起一捧海水擦洗身體,掛不掛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先把污垢擦洗下去就成。

和宋酒他們相比,少年團身材體型太過瘦小,男女衣服穿在身上都顯大。男的還好說,捲起褲管挽起袖子就能湊合,姑娘們穿戴的比較多,平時破衣爛衫蔽體,新衣服擺在眼前,不敞開了試穿哪能對得起自己?

折騰了半個多小時,灰頭土臉的丐幫少年團煥然一新,稚氣未脫的男孩女孩穿着成人的衣物,志得意滿跨進車廂,臉上帶着滿載而歸的喜悅,髮梢海水還在滴答,不過沒人在意,豐收的喜悅足以抵禦海水的冰冷。

“南哥,我不會開車啊。”

準備出發前,問題出現了。

少年團除了皮衣男,基本都沒成年,曾經家裡有車的不少,可有車不代表會開啊,年齡不到,駕照都沒法考,這幾年在自己的城市摸爬滾打,壓根兒沒人想過找車開,猛地多了這麼多座駕,使喚不過來啊。

皮衣男笑開了花,他還是很機智的,車多雖好,但是汽油他們沒法解決,其他人不會開車,正好節省燃油了。

“都上來。”皮衣男拍了拍猛禽龐大車身,傲然道:“這個就是咱以後的專用座駕,先回家,明天過來把油抽了。”

“南哥,這還有個油罐車哩。”一個小胖子欣喜道。

“有屁用,油都被宋酒抽完了。”皮衣男這會兒倒是一口一個‘宋酒’叫的親熱,不知道的指定以爲他倆多熟呢。

“回家。”

皮衣男一聲令下,換洗一新的男男女女蜂擁爬上車斗,工具車本來就能裝人,更何況猛禽這種爲了霸氣而霸氣的座駕。十幾號人集中一處,後斗的人吆喝了一聲,皮衣男活動活動胳膊,回想着駕校老師的諄諄教誨,點着車子,踩下油門開了出去。

副駕駛的擠着兩個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臉上帶着新奇,這兒摸摸那兒瞧瞧,少年人的好奇心展露無遺,唯獨身上穿着的低胸開叉衣裝有些古怪。也怨不得她們,楊小萌蒐羅的衣服大多帶着濃濃的夜店風,自己平胸還非要性感,小姑娘們完全是跟着倒黴。

皮衣男哼着小調兒,摸索打開車載音響,劇烈的重金屬搖滾突然炸響,一幫小孩兒嚇了一跳。終歸是年輕人,開始還覺着吵吵,跟着節奏感超強的鼓點晃了一陣,似乎都找到了感覺,青春活力砰然勃發,隨着車廂內狂躁的音樂綻放開來。

車廂裡羣魔亂舞,車都後邊冷冷清清,光頭仔幾人面面相覷,心裡那個後悔……早知道也往車廂裡擠擠了。

……

輕車熟路,半個鐘頭後,火紅猛禽載着豐收的少年團駛過垃圾山,緩緩開進了獨棟別墅大院。

車廂裡的人嗨夠了,臉上潮紅還未消退,大汗淋漓,暢快得意。

皮衣男叼着雪茄跳下車,雙手叉腰,笑罵道:“阿龍,他孃的跟你說了多少遍,回來記得鎖門!”

少男少女們相繼下車,倆小夥兒過去關上了鐵門,四下找了找,奇怪道:“鎖子咋沒了?”

“估計順手給拿回去了。”另一個小夥兒撇撇嘴,道:“阿龍那腦子裡裝得是屎,每次都不鎖門。”

皮衣男今天心情好,擺擺手示意衆人先別廢話,搬起吃喝衣裝先進屋。大廳門也沒鎖,一推就開,皮衣男跟在後邊,從腰後拔出手槍,掂了掂,還挺沉,適合裝逼。把玩着兇器,皮衣男越想越開心,邁着八字步走進屋,嚷嚷道:“九妹快來,哥哥教你打手槍。”

身邊的小夥兒們跟着嘿嘿傻樂,光頭仔摸黑到客廳找了一陣,疑惑道:“蠟咋沒了?”

“能幹點啥,廚房有,找去。”皮衣男拍了他一巴掌,沒有燈光就無法閃亮登場,他還琢摸着跟九妹他們來個完美亮相呢。

吃喝衣裝隨手堆到地上,一衆人今天在宋酒營地混吃混喝,這會兒倒是精神頭飽滿,都聚集在客廳或坐或站,打算就今天的事情展開一場徹夜侃大山。

光頭仔懶得去廚房,記得窗臺好像還有半根蠟燭,於是屁顛屁顛跑了過去,從兜裡掏出火柴擦着點燃。橘色豆苗火光緩緩亮起,一張猙獰的人臉出現在在玻璃後邊,正和他面對面。

“鬼啊啊啊!!”光頭仔頭皮一炸,尖叫着連連後退,腳下踉蹌絆了一跤,剛點燃的蠟燭脫手飛出,再度熄滅。

“嚷嚷個屁,蠟燭呢?”皮衣男沒好氣的罵了一句,其餘人聽到噗通倒地聲都是哈哈大笑,笑話光頭仔膽子還不如女生。

光頭仔驚魂未定,手腳並用爬進客廳,慘聲道:“窗子上有人臉!”

“南哥,九妹她們不在欸。”倆姑娘剛纔摸黑上樓喊了一圈,臥室逐一看了過去,並沒有人影。

“都別吵吵。”皮衣男‘咦’了一聲,手槍掖進皮帶,疑惑道:“人呢?”

光頭仔嚇得魂飛魄散,見皮衣男不理他,拉着另一個小夥兒,急急道:“窗子外邊真的有鬼!”

話音未落,閉合的房門‘吱扭’一聲,打開了。

喧鬧人聲瞬間沉寂,唯有光頭仔那句‘有鬼’還在房屋裡迴盪。

皮衣男翻翻白眼兒,沒好氣道:“阿龍你們差不多得了,別鬧了,快進來,有好消息告訴你們。”

“南哥,我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房門打開,九妹的聲音飄了進來。

光芒亮起,九妹捧着一盞燭臺,滿臉淚痕,一瘸一拐走進房間,夜風捲進屋內,火苗搖曳,拉着着影子,變幻成各種詭異形狀。

“九妹你這是咋了?”皮衣男一愣,急忙起身走了過去,沒等他走近九妹身邊,門後接連又出現幾個壯碩人影,皮衣男呆住了,全是生面孔,而且……都是老外。

九妹臉上的塵灰已經洗淨,糾結的頭髮沖洗過了,溼淋淋的貼在臉上,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身上披着一件寬大的衝鋒衣,赤條條的一絲不掛,右腿包裹着潔白紗布,一點嫣紅暈透而出。

皮衣男倒退兩步,喃喃道:“他們是什麼人?你腿咋了?阿龍他們咧?”

“死了。”九妹泫然欲泣,吸了吸鼻子,冷聲道:“跟你稱兄道弟的那些人殺的。”

“啥?誰?”皮衣男完全傻了,左右看看,門口又走進一男一女,女的金髮耀眼,男的沒有左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鐵鉤。

少男少女們緊張了起來,默默站起身向後退去,他們看到了,進屋那些膀大腰圓的外國佬,手裡都端着電影裡才能看到的大槍,這些人眼神冷漠而凜冽,看他們的眼神彷彿看着一羣待宰羔羊。

“你剛送走那些人。”九妹抹掉眼淚,後邊的金髮女人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彎腰到她耳邊輕語幾句,在九妹臉頰印下一個嫣紅的脣印。

“宋酒?你在說什麼啊?他還給我藥了,他說…不是,你們打起來了?小陸呢?阿酷呢?”皮衣男感覺腦子有些亂,涌入的陌生臉孔讓他感到窒息,九妹的話語更讓他陷入一團亂麻之中。

“南哥,你被他們騙了。”九妹瘦弱的身子瑟瑟發抖,指了指茶几,桌面上擺着一支血跡斑斑的銀色弩箭。

皮衣男腦子‘嗡’的一聲,猛地想起大院裡那個說話聲音像男人的美豔女子,她手裡好像就抱着一架十字弩……難道自己被騙了?不應該啊?宋酒不是說受了點兒傷嗎,怎麼就死了?

金髮女人攬着九妹大步走到沙發前,小心地扶着九妹坐下,清了清嗓子,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們要去哪裡?”

“啊?”皮衣男一怔,剛想搖頭,忽然回過神,疑惑的瞪着眼前的外國女人,問道:“你是誰?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紅十字會武裝部。”金髮洋妞臉色肅然,煞有其事的從上衣裡掏出一張證件在皮衣男眼前晃了晃,道:“那些人很危險,我在追捕他們。”

“啥玩意兒?”皮衣男有點兒慌了,紅十字會他知道,武裝部又是什麼鬼?不過看起來……金髮洋妞不像說謊誒,雖然沒看到證件上寫的什麼,不過人家這統一衣裝看起來挺像那麼回事的。

“那些人殘忍殺害了你的同伴,我們追蹤到此,正好救下了這個可憐的姑娘。”金髮洋妞眉宇間有着淡淡的哀傷,嘆了口氣,道:“上帝保佑,他們沒有對你們下手。”

“不可能啊,我下午一直跟他們在一塊兒,怎麼會…”

九妹掩面啜泣,帶着哭腔道:“中午我們碰見幾個女的,她們太狠了,我們就想討些吃的而已……”九妹泣不成聲,喃喃道:“小陸哥和阿酷還在治療,阿龍傷的太重,沒了。”

皮衣男腦子亂了,回想着宋酒臨走之前對他說的話,送給他的槍和藥……沒理由啊,如果宋酒他們殺了阿龍,爲什麼不連自己一起殺掉?還何必對自己說那些話?怎麼想都不對啊!

“他們要去哪裡?”金髮洋妞打斷皮衣男凌亂的思緒,輕聲問道:“告訴我,這很重要。”

“我,我不知道。”皮衣男努力定神,一時不知道該相信哪邊,宋酒他們已然出海,想要對質也是不可能的了,艱難的吞下口水,急道:“小陸和阿酷在哪?我去問問他。”

“你不相信我嗎?”九妹擡起臉,滿是淚痕的臉上帶着幾分令人心痛的神色。

“不是不是。”皮衣男急忙解釋道:“我去看看他倆怎麼樣了,你呢,你怎麼樣?”

“她沒事。”金髮洋妞接過話茬,拈起那支弩箭,沉聲道:“但對一個女孩子做出這種事,簡直不可原諒。你是他們的監護人,我希望你能幫助我找到他們,你們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他們犯下的罪孽大海也無法洗清,你懂嗎?”

“我不懂…”皮衣男吸了吸鼻子,頹然坐倒在地,真相和謊言交織在腦中,幾乎讓他失去判斷的能力,沉默了一陣,喃喃道:“我想去看看我的朋友,他們在哪?”

“我已經安排人把他們送去避難所了。”金髮洋妞站起身走到皮衣男面前,目光看向他腰間的手槍,冷聲道:“或許就是這把槍殺死了你的朋友。”

“你別說了。”皮衣男搖搖頭又點點頭,思緒徹底亂了。

“你真的不知道他們的去向?”

金髮洋妞貼近皮衣男的臉,嘴裡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臉上,讓他感到難以呼吸。

“不,不知道,他沒說。”皮衣男有些動搖了,旋即又想起宋酒最後那句話,意志夾在縫隙中,進退兩難,掙扎一陣,低聲道:“他說…他說要去一個地方,或許他們還會回來。”

金髮洋妞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靠近一步,突然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皮衣男一愣,耳邊響起金髮洋妞的聲音:“對於你朋友的遭遇,我深表遺憾,如果可以,請讓我略盡綿薄之力,我會送你和你的朋友們去安全的避難所,那裡沒有欺詐,沒有危險,有可口的食物,乾淨的衣服,還有取之不竭的清水,你們可以去那裡開始新的生活。”

幸福來得太突然?並沒有。

皮衣男有些尷尬的推開金髮洋妞,對方深藍色的眼眸很好看,但是皮衣男總覺得哪裡不太對,於是搖搖頭,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過我們不想離開這裡。”

“哦?爲什麼?”

“這裡是我們的家。”皮衣男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徐徐吐口氣,堅定道:“我們哪兒也不去,謝謝你幫忙治療我的朋友,你能把他倆送回來嗎?”

“當然。”金髮洋妞彎了彎嘴角,轉身走開幾步,又折返回來,很是親切的挽住皮衣男的胳膊,帶着他走出房門,問道:“對方還跟你說過什麼嗎?”

“沒了…他說陸地上生活不下去,要去海上找找看。”

“找什麼?”

“我不知道,他沒有說。”

金髮洋妞挽着皮衣男走出大院門,繞到垃圾山後邊,從上衣兜掏出一張摺紙打開,紙上是一副手繪人像。

“那羣人裡,有見過這個女孩兒嗎?”金髮洋妞問道。

皮衣男接過紙,藉着月色看了看,語氣有些不確定,道:“好像有吧…個子挺高,長頭髮,我不知道她叫啥。”

“沒錯,她有和那些人一起登船嗎?”

“昂,都走了。”

“謝謝。”

金髮洋妞收起摺紙,擡頭望着朦朧皎月,道:“家園可以重建,留戀故地沒有意義,你要學着想前看。”頓了頓,又看向皮衣男,道:“真的不考慮去避難所嗎?”

“不了,家在這裡,我們哪兒都不想去。”兩次拒絕外國美女,皮衣男有些不好意思,略帶歉意道:“不過還是謝謝你。”

“不用謝。”金髮洋妞抿嘴一笑,倏地擡起手,套着消音器的伯萊塔92f抵上皮衣男後腦。

‘啾’

一聲輕響。

孩子王倒在垃圾山旁,臉貼着冰涼地面,雙目圓睜,眼神中的驚疑還未曾褪去,暗紅鮮血在身下緩緩暈開。離他不遠,小陸哥、阿酷還有阿龍,也躺在垃圾山側,失去生氣的雙眼無神望着深色天際,極遠處的濃墨夜空,幾點星光驟然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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