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姜河已經在這兇險世道摸爬滾打了許久,但這一瞬間的變故仍然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從大兵哥轉過身到暴起傷人,不過眨眼之間,姜河甚至沒來及做出防禦的動作便被大兵哥迅疾有力的飛撲衝倒在地。所幸兩人之間還隔着一張不鏽鋼案臺,大兵哥飛身撲來的剎那,案臺起到了一定的阻攔作用,‘哐啷’一聲劇響,金屬案臺連同桌上擺着的盆盆罐罐傾翻在地,冒着騰騰熱氣的燉雞塊整個扣在了姜河身上,滾燙的湯湯水水灑了滿身。
姜河被燙得一聲怪叫,陷入停滯的大腦瞬時反應了過來,在大兵哥沉重的身軀壓上來之前屈起雙腿,奮力蹬了出去!大兵哥飛撲的勢頭被案臺阻掉一半,姜河踹出去的力道不小,正中兵哥胸口。大兵哥嘴邊滴落的涎水擦着姜河的臉滑過,身體在空中被踹出一個翻轉,重重摔落地面!姜河手忙腳亂地爬起身,見大兵哥業已站起,急忙探抓起手邊的鋁盆拍了過去,輕飄飄的鋁盆打在大兵哥身上無異於撓癢,兵哥喉間終於爆發出令人心悸的‘赫赫’嘶吼,高大的身軀配上猙獰的面孔,在一盞忽明忽暗燭臺的掩映下更顯駭人!
從姜河拍他肩膀到兩人第一次親密接觸,前後只怕連一分鐘都不到,驚魂未定的姜河被大兵哥的驟變驚呆了,一番搏鬥之後纔想起吹哨子求援,眼見大兵哥又搖搖晃晃撲了過來,姜河飛身跳上案臺,腳下一個用力,整個人躍向廚房大門處,同時使出洞房的力氣大吼一聲:“救命啊!!!”
不能怪姜河慫,實在是變故太過突然,誰能想到幾分鐘前還幫忙削土豆剝蒜瓣的廚房戰友突然就變成行屍了?雙方在瞬息之間完成了一次搏命接觸,姜河也判斷出了彼此的力量的懸殊。他以前的猜測並非空談,這些身體素質本來就優於常人的大兵哥突然屍變,所爆發出的戰鬥力也遠非尋常行屍可比。大兵哥身材高大,而自己手邊又沒有趁手的傢伙,權衡利弊之下,姜河果斷選擇了求救。
在他縱身一躍的同時,大兵哥也緊隨其後碾壓而來,橫擺在廚房正中的操作檯被撞得‘踢裡哐啷’亂響,間接影響到了發力起跳的姜河。幾步之遙的廚房大門竟像施了魔咒一般難以抵達,伴隨着重物墜地的聲響,大兵哥總算逮住了這個打算跑路的雞崽子,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姜河的腳腕,臂間發力,姜河整個人便被扯了回去。
在姜河的印象中,他還沒有這樣面對面和行屍交流過,以往手裡有刀有槍,而且精神高度集中着,和突然遇襲的情況截然不同。他的戰鬥力本來就不強,多次搏殺之所以能夠僥倖活命,可以說身邊的同伴總是起着重要的作用。姜河雖然容易衝動,急了眼誰都敢跟掰腕子,但是“敢”不代表“能”,眼前這一個新鮮出爐的行屍便讓他徹底敗走了麥城。
姜河自己都想不通爲啥突然變得這麼菜,到底是行屍變強了還是自己變弱了?
眼下的情況容不得他多想,大兵哥行屍一把將其倒扯了回去,身體一個低躍便撲了上來,聽聞背後嘶吼聲起,姜河奮力扭過身子,眼見血盆大口當頭咬下,也顧不得感染不感染,急忙擡起胳膊擋在臉前,一手奮力探抓出去卡住行屍大兵哥的喉嚨,下身用力,試圖藉着力道逃脫壓制。然而他的動作並沒什麼卵用,噴着腥臭氣味的森森白牙如同高山落石一般將他的手臂壓了下去,要不是姜河及時扭過臉,這一下就算咬不到估計也免不了親一口。
姜河徹底炸了,第一次感受到無力反抗的滋味,對於死亡的恐懼如潮水般席捲全身;大兵哥的身體還帶着餘溫,他奮力卡住大兵哥的脖頸向一旁掰去,而大兵哥未被制的雙手也摁上了面門,粗糙寬厚的手掌幾乎蓋住了他的臉,兩兩角力間,姜河驚恐的發現大兵哥兩隻拇指正探向他的眼窩,滴着血沫子的嘴也漸漸逼近!
眼看姜河就要力竭,大門那邊總算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與叫喊。宋瑤第一個衝進廚房,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疾步奔至行屍身後,將自己纖細的胳膊插進兩人臉面之間,奮力向後掰了過去!與此同時,外面的人也追了進來,邵山、金博、曾雅東三人並排擠進大門,俱被眼前的景象駭出一身冷汗!
“宋瑤起開!”金博的反應還是比另外倆人快許多,過來的倉促,他也沒來及帶刀。眼瞅着姜河眼珠子都快被大兵哥給挖了出來,急忙大喝一聲,腰身一擰墊步上前,飛起一腳蹬在了大兵哥下巴殼子上。
只聽一聲脆響,大兵哥的腦袋整個向後翻轉過去,折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他身後的宋瑤躲閃不及,被金博勢大力沉的一腳震飛出去,邵山和曾雅東急忙上前掰開大兵哥鉗制姜河的兩條鐵臂。廚房外人聲喧譁,看着裡面的景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姜河!?”金博用力過猛又扯開了傷口,見大兵哥被制,急忙將姜河拖了出來,姜河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眼前陣陣發黑。
“命大…”姜河渾身被那瞬間的冷汗浸透,假使衆人再晚來片刻,自己死不死不好說,這雙招子可真就撂這兒了。虧着大兵哥沒有留長指甲的習慣,饒是如此,那指腹大力摁壓眼珠的滋味也不好受,緩了半天居然都沒能對上焦。
另一邊的狂暴大兵哥也總算消停了,金博一腳踹折了他的脖子,但頭部未受損,終究沒有斃命。宋瑤被撞開,沒能順勢將其結果,好在邵山和曾雅東及時補位,一個卡脖摁倒,一個手起刀落,終結了大兵哥短暫的第二春。
宋瑤神色緊張的跑到姜河身前,見他安然無恙總算鬆了口氣,強忍着激盪的情緒抱住了他,隔着胸前的豐盈,姜河能感受到一陣劇烈的心跳。
“怎麼回事?這他媽怎麼回事?!”邵山抓着頭髮,面目扭曲了,廚房門外的衆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敢接話。
之前給姜河打下手那幾個大兵哥臉色煞白,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戰友和有氣無力的姜河,驚疑與自責衝擊着他們的心臟。
”剛纔還好好的啊…”那個臉上被蓋了個戳兒的大兵哥忍不住嘀咕了一聲,他們前腳纔出去,前後不過三五分鐘,怎麼就釀出人命了?到底哪裡出岔子了?
曾雅東檢查了大兵哥的屍體,聞言回頭看了一眼,眼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道:“都出去,到院子裡去。”
邵山看了她一眼,後者不動神色的使了個眼色,邵山不明就裡,估摸着曾雅東發現了什麼,於是順着她的意思揮了揮手,示意衆人全部退出去。
宋瑤攙着姜河與邵山、曾雅東幾人走在最後,金博和路茜在曾雅東的授意下跑回住處帶上了武器。一衆人帶着滿腹疑問回到了院子裡,桌上的飯菜還冒着騰騰熱氣,狸花貓蹲在地上嚼着大兵哥餵給它的骨頭,見人羣回來,‘嗖’的一下躥到一旁,幽綠的雙眼警惕的打量着衆人。
大兵哥的屍體被搬了出來,姜河坐在桌前喘息着,眼眶子周圍還有些陣痛,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摳壞什麼。曾雅東喊過邵山和路茜,在一旁低聲說了幾句,兩人臉色同時劇變,眼神中流露出不同的意味。
“咋回事啊?”王忠瑜先前去廁所放茅,還不知道後廚方纔發生的驚魂一幕,突然看到手下大兵哥身死,衆人也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急忙湊過來了解情況。
“要出事。”邵山臉色肅然,閉眼嘆了口氣,皺着眉頭不言語了。
大兵哥們彼此看看,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邊擺着飯菜,一邊擺着屍體,這頓香噴可口的晚宴看來是要提前結束了。
“把屍體擡出去,其餘人吃飯,先吃飯。”王忠瑜聽完曾雅東的解釋,眉頭也擰起了一顆疙瘩,不過他還算機敏,制止了打算說話的邵山,吩咐衆人該幹嘛幹嘛。邵山投去一個不解的眼神,後者輕輕搖頭,示意先別多話。
衆人重新落座,但心思都不在飯菜上,做出這桌飯的人險些死在自己戰友手裡,而戰友又莫名其妙變成了行屍,這頓飯怎麼也吃不出原有的滋味了。飯桌上沉默無聲,唯有稀稀拉拉扒飯的聲音,糯軟的魚肉雞肉吃在嘴裡味同嚼蠟,原本喜慶的晚宴在壓抑中草草結束,夜幕下的農家樂籠上了一層不安的陰霾。
接待大廳,邵山面有憂色,對面的沙發上坐着姜河等人,一個個表情都不怎麼好看。
“能確定嗎?”邵山大口吸着煙,眉眼間滿滿的憂愁。
“不離十吧,不然沒有別的解釋。”曾雅東扶了扶眼鏡,臉色也有些惋惜,嘆氣道:“大意了,誰也沒當回事。”
路茜沉默不語,輕輕摩挲着狸花貓油亮的皮毛,過了許久,低聲道:“對不起,我應該想到的,都怪我。”
宋瑤和小麥一左一右摟着她,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安慰道:“不怪你,大家都疏忽了,不怪你的……”
大廳裡的氣氛令人窒息,金博和姜河兩兩相看,俱是搖頭嘆息。
過了片刻,王忠瑜皺着眉毛推門進來,語氣裡帶着幾分慍怒,道:“還有六個。”
“唉。”邵山閉眼長嘆,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再等等吧。”王忠瑜面露不忍,神色複雜道:“也不一定全都會變,有些不嚴重啊。”
“隱患不能留,我們的損失已經夠多了。”邵山又怎麼忍心呢?都是年輕後生,槍火激戰都沒能讓他們倒下,最後卻栽到了一隻貓的手上,誰能接受的了?
姜河幾人除了嘆氣別無他法,路茜無力的啜泣着,晶瑩的淚滴顆顆墜落在狸花貓身上,大貓探起毛茸茸的小爪子,似乎想要給主人擦淚。宋瑤看着肉墊間探出的利爪,心裡五味雜陳。雖說姜河差點送了命,可確實不能怪到路茜頭上啊,這一路走來都沒出事,偏生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岔子,真是……
曾雅東之前在廚房檢查了大兵哥的屍體,那小夥子身上並沒有被行屍抓咬到的痕跡,唯有手腕上露出幾道紅腫的爪印。曾雅東當時就意識到了問題,那一幫大兵哥在車上逗弄狸花貓,被抓傷的似乎不在少數。如果這個大兵哥真的是因爲狸花貓的抓傷而屍變,那接下來必定還會出事。雖然曾雅東沒有帶過兵,但也知道軍心的重要性,如果讓衆人知道身邊的戰友因爲路茜的貓即將變成行屍,恐怕會引起不小的譁變。再者,誰知道那些被抓傷的大兵哥會做出什麼事呢。
權衡之下,王忠瑜決定先不動聲色,藉着吃完飯休息的空檔,暗暗觀察了一衆大兵哥,最後發現還有六個人身上有抓傷的痕跡,或深或重。大兵哥們的情緒也不太安穩,王忠瑜盡力安撫,本想先繳了那六人的械,又擔心引起衆人的懷疑,只得先按下想法,趕緊找衆人商量。
“你打算怎麼做?這會兒可都人心惶惶呢,只怕你點出這六個人,他們自己就猜到了。”王忠瑜咬了咬牙,望向路茜的眼神也變得有些複雜,嘆道:“七條命,算上差點出事的姜河,八條命啊,就這麼栽了。”
路茜當然能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不過此刻她沒有任何分辨,也無從分辨,只是漸漸止住了淚水,低頭沉默不語
從姜河等人的角度來說,路茜自然是無辜的,她又不是故意讓貓撓人的,還不是大兵哥們自己愛逗弄?但這話只能想想,說出來可就沒意思了,不管怎麼說,這事因貓而起,而路茜作爲狸花貓的“監護人”,自然有無可推卸的責任。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姜河等人也逗了,只不過他們沒有被撓,說句不負責任的話,這事兒其實只能算防範意識差,外加倒黴,怪路茜確實有點牽強。
“別說了。”邵山似是下了決心,起身道:“就這麼着,我親自去辦。”
“你怎麼和其他戰士交代?”王忠瑜問道。
“該怎麼交代就怎麼交代,老子是連長,責任我來擔。”邵山丟下一句話,從後腰拔出手槍檢查了彈藥,推門疾步而出。
王忠瑜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看着門外嘆了口氣,轉頭看了眼臉色同樣難看的姜河一衆人,又是一聲長嘆。
這天夜裡,沒有人能安然入睡,有的人猜到了什麼,有的人依舊矇在鼓裡,這些苟活於世的年輕人睜着眼,只有在夜裡才能露出茫然不知前路的困惑神情。他們望着漆黑的天幕,望着沉沉的天花板,望着看不透的黑暗……心緒煩亂,輾轉難眠。一直到凌晨時分,身體的疲憊才佔據了主動權,合上一雙雙眼,使他們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人們發現了異樣,隊伍裡少了七個人。
那六個大兵哥的去向姜河等人心知肚明,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路茜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