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許多人來說,今夜顯得有些漫長,天際久久沒能透出黎明的色彩,喧囂又一次響徹黑夜。
曾雅東一直坐在窗邊發呆,她覺得自己需要清醒清醒頭腦,幾日來的安逸讓她有些恍惚,對於蘇嵐留下的單選題,她一時不該如何抉擇。從情感上來講,她和蘇嵐在一起的時間更長,更願意和蘇嵐在一起,但實際情況卻有些衝突。蘇嵐不願再次背棄kenny,而kenny也完成了對蘇嵐的諾言,不但饒他們活路,而且每天供應着溫飽,除了禁足,一切都很和諧。
事情變得有些諷刺,最早提出要來這裡的兩個人:安貞、蘇嵐。無論自願還是被脅迫,她們倆已然接受了現實,接受了自己在這棟建築中的定位,並且開始了這一階段的“生活”。而明俊偉他們,這幾個本就對發射基地不抱希望的人卻困在了這裡,險死還生後,進退兩難。
就這麼呆坐了許久,一絲睡意都沒能醞釀出來,曾雅東覺得自己出現了失眠的症狀,身體明明很睏乏,但精神上像是磕了藥一樣,就是不困。正當她準備找走廊裡的安保要點安眠藥時,沉寂的戈壁灘再次泛起了波瀾。
那一連串槍聲非常突兀,彷彿已經蓄勢待發很久,特意在這個人們精神最爲睏乏的時間爆炸開來,瞬間席捲而至。
曾雅東停下腳步返回窗前,怔怔地看着集裝箱營地前吞吐不斷的火舌,腦子一時沒跟上節奏,沒等她回過味兒來,套着睡裙的蘇嵐已經從門裡衝了出去,‘咣咣咣’敲打着明俊偉他們的房門。
走廊裡的安保非常警惕,變故陡生,但沒有鬆懈對幾人的監視,一個個端着火器緩步而來,槍口直指房門。
對面門開了,金博頂着一腦袋雞窩亂髮,睡眼惺忪的瞅了眼蘇嵐睡裙下玲瓏的身軀,不由自主打了個顫,看清來人是蘇嵐,少年刀客‘刷’的一下紅了臉,急忙將視線從蘇嵐身上移開,雙手捂襠蹦回了房間。
曾雅東愣愣發笑,看來不是他們三個越獄,那陳照舟在和誰駁火呢?
兩分鐘後,睡得迷迷瞪瞪的三個男人被驅趕進蘇嵐她們這邊,安保和曾雅東她們的想法一樣,一致認爲這三個男的不是善茬,不管戈壁灘上的聲響是什麼緣故,總之不能對這三個人放鬆警惕。就這樣,三個穿着大褲衩的男人被送進了姑娘們的房間,兩名安保守在升降機外,其餘三人在房門口戒備。
“搞什麼鬼?睡覺都不讓了?”金博罵罵咧咧的衝門外翻白眼兒,安保對他的怨言置若罔聞,總之不允許你亂跑,房門都不讓關。
小麥模模糊糊鑽出了房間,看到三個赤膊男人並排坐在沙發上,一時沒有看清面目,驚呼一聲跑回了房間。曾雅東咯咯直樂,只恨手邊沒有相機,沒法給三劍客拍拍豔照。
“外邊有情況,沒睡醒去我屋子裡睡吧。”蘇嵐裹了件外套出來,表情緩和了許多,三個不安定分子今夜如此安定,讓她大感意外。
金博有些尷尬的別過臉,不好意思去看蘇嵐那兩條大白腿。他剛纔睡的迷糊,開門猛然看瞧見蘇嵐性感爆棚的裝扮,眼神不由自主地飄了飄,連帶着出現了生理反應,臊得慌。
蘇嵐笑笑也不說破,走到門前和安保說了幾句,將房門虛掩了起來。
“怎麼回事?”明俊偉起身到窗邊望了望,一臉奇怪:“我還當做夢呢,怎麼又打起來了?”
“不曉得。”曾雅東攤了攤手,看了眼蘇嵐,壞笑道:“還以爲是你仨折騰出的動靜。”
“說好的信任呢?”明俊偉嘿嘿乾笑兩聲,摸着胡茬道:“我倒是想,可是哪有這條件。”
小魏躺在沙發上睡起了回籠覺,小夥子困勁兒蠻大,見沒什麼重要的事,於是自顧自回到了夢鄉。
蘇嵐沒好氣的瞪了明俊偉一眼,蹙眉凝望窗外,心有疑慮。這幾天沒有見到kenny,不知道又出了什麼幺蛾子。
幾個醒來的人各自心裡盤算着事情,窗口猛地閃過一道雪白光華,只一瞬,爾後又重歸黑暗。
姜河和路茜全程目睹了信號彈的升起和隕落,白熾光線亮起那一剎,戈壁灘上的槍聲密集度達到了頂峰,間或還有幾聲炸響,看着像重火力。
“走走走,趁他們亂套,趕緊的!”姜河按下心中猜想,急忙拉着路茜跳下高臺,拾起屍體上的槍械彈藥,急急跑向門口。
偌大的測試車間分了許多層,跑出一段距離便看到了一排圍欄,圍欄之後是高達數十米的空間,漆黑一片沒有照明設備。排污管那邊的燈光無法波及整座廠房,好在倆人無需從螺旋樓梯下去,升降機明晃晃的擺着圍欄一旁。
路茜對此並不陌生,摁下按鈕等了幾分鐘,艙門後機括‘咔咔’作響,紅燈亮起,艙門緩緩打開。
姜河嘖嘖稱奇,黑暗裡扒瞎好幾個月,沒曾想這裡居然還能坐電梯?
“哪兒來的電?”姜河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興許是太陽能發電吧。”路茜在艙內找了半天,沒有地下建築裡的樓層選擇,只有一紅一綠倆按鈕。略一猶豫,摁下了紅鈕。艙門關合,頂部有傳送帶發出的嗚嗚聲響,兩人只覺腳底有些不穩,沒等抓住扶手,升降機便猶如雲霄飛車一般迅速下降。
“哐!”
升降機落地,地面激起一層塵土,艙門打開,路茜拖着死狗一樣的姜河爬了出來。
姜河心裡那個悲憤,自從潛入高牆就沒見到一件正常的事,這他媽哪裡是電梯,簡直就是滑梯啊,還他媽是直上直下的!好在設計者沒有那麼喪心病狂,這臺瘋狂的升降機終究還是運輸工具,不是殺人工具。饒是如此,迅疾的下降還是讓姜河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電梯失控墜落是什麼速度,總之升降機剛纔的情況讓他一度有了寫遺書的念頭。
其實這倒不怪設計師,這臺升降機的主要任務是將待處理的屍體或行屍送往排污管,測試廠房七十多米高,總不能慢悠悠的上行下行,所以紅鈕其實就是快速模式,綠鈕纔是常規升降。
總之,這一切對路茜來說並無區別,急速下降也沒有動搖路茜的重心,倒是姜河一路打擺子,落地的一刻還被慣性給摔趴,要不是路茜眼疾手快,只怕姜河的腦震盪又得加重了。
“怎麼樣?好些沒?”路茜攙扶着姜河,在黑暗中向前摸索。升降機倉沒有樓層選擇,所以兩人應該不存在下錯層的問題。底層漆黑一片,四邊盡是金屬鏽味,正前方數十米外隱隱有月光透進一道寒芒。姜河掄着麪條腿緊跟路茜步伐,他小腿肚子突突直跳,高速降落這種滋味一時有些難以消化。
“沒事,有點腿軟。”姜河大力拍打着小腿,緩解不適的症狀,短短几十米距離,足足走了五分鐘。
大門虛掩着,門外沒有守衛,兩旁空地上擺着許多類似倉庫卸貨的板車,載貨板上到處都是發黑的血跡,臭氣撲鼻。和之前的發射場雷同,高聳的發射塔下是一片開闊場地,當中林立着許多各有用途但均已廢棄的建築。快步走出發射塔投下的陰影,兩人找到了之前站立的那扇窗口,調整方向略以辨認,找到了信號彈升起的位置。
“這下水道沒白爬。”姜河一邊踢腿一邊拍打,望着那道鐵絲網後成片撲倒的行屍,不由感慨路茜的機智。
雖然看起來他倆目前進度要慢於那些蜘蛛俠,但安全度明顯更高。鋼架牆距離鐵絲網有一段路程,內裡充斥着大量行屍,顯然鋼架牆並沒有徹底阻斷行屍的去路。姜河不由得有些好奇,看來佔領這裡的武裝分子並沒有完全封閉這裡。鐵絲網中部有一處縫隙,是人爲切割的傷口,空隙下有清晰的拖行痕跡,看來蜘蛛人在鐵絲網前沒能繼續攀爬,搖身變成了穿山甲。
循着那些印痕,兩人一路跟了上去,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那些人也是行動派,只顧着全力衝刺,並沒有刻意掩飾行蹤。繞過好幾棟奇形怪狀的建築,腳印消失在一座樸實無華的混凝土廠房前。這棟廠房和之前的建築有些不同,周身沒有標識,橫向足有二十來米,不高,看不到頂,每隔四五米便落下一扇捲簾門,門上噴繪着白色十字,中間紅漆塗抹成‘h’的字樣。
“誒?怎麼沒了?”姜河仔細辨認着土地上的印痕,腳印一直延伸到捲簾門前就消失了。姜河輕輕按了按捲簾門,很堅固,不像小賣部那種一腳能踹出癟的劣質品。
“這個標誌你見過嗎?”路茜愣愣地看着門上的十字和“h”,表情有些奇怪:“很眼熟吶。”
“紅十字會?或者倉庫啥的吧。”姜河的關注點不在這兒,他更好奇那些蜘蛛人去了哪裡,從腳印來看,難道是穿牆進去了?九又四分之三站臺?
廠房兩端另有通路,但沒有腳印的蹤跡可循,二人也不知道該選擇哪邊。路茜原以爲順着管道就能重返地下建築,誰知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排污管距離地下在建築另有通路。
姜河放棄了尋找腳印,打算先去另一端路口探探風,正要招呼路茜走人,卻見路茜臉上顯露出幾分怪異的神色。
“怎麼了?”姜河皺眉順着她的方向看了過去,一整排大概有五個這樣的捲簾門,沒什麼稀奇的。
“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路茜有些興奮,激動道:“這是機場!”
“啊?”姜河左右打量着廠房,忍不住潑涼水道:“茜茜,這橫向距離倒是足夠一架飛機,但縱深還不知道呢,而且哪有把飛機圈在水泥牆裡的,連跑道都沒有,怎麼起飛?”
“不是不是。”路茜難掩喜色,解釋道:“這是停機坪,直升機停機坪!一定是!”
聽路茜如此確定,姜河不由多看了幾眼,乍一看那字母沒什麼異樣,聯想到她所說的停機坪……腦子裡倒確實閃過幾幅類似的圖畫,只不過那些“h”都是塗在地面,不是門上。
“那?你的意思是,咱們開飛機?”姜河不知道路茜興奮個什麼勁兒,試探着問道:“你有直升機駕駛執照?”
“沒有,不過小魏應該會開吧?或者那個白連長呢?咱們可以乘飛機離開啊!”路茜和多數女生一樣,對兵種之間的區別不甚瞭解,直接把航空兵的任務摁在了小魏這個野戰步兵的腦袋上。
“……”
“天吶,難道…”路茜的神色突然消失無蹤,驚訝道:“難道這裡就是安姐之前說的那個發射基地?”
姜河無言以對,路茜她們被貨車從陝北地界直接運了過來,沒見天日就給塞進了地下,後知後覺也是情有可原。兩人停留了一陣,聽到高牆外的槍聲越發激烈,心知不能繼續耽擱。兩人估摸着那些蜘蛛俠應該是從這裡進去了,畢竟人不會無緣無故失蹤。捲簾門關的很死,砍刀從縫隙插進去也起不到作用。姜河一時着急,讓路茜站遠一些,抄起槍打算試試暴力開門。
路茜及時攔住了他,猶豫道:“爬上去看看,既然是停機坪,應該沒有房頂吧?不然飛機怎麼起飛?”
姜河一愣,暗罵自己愚蠢,目測牆壁高度,憑自己的能力鐵定攀爬無望,周圍又沒有梯子之類的工具。想了半天,眼神飄向了那邊剪開的鐵絲網,靈光一閃,有了辦法。
守在蘇嵐門前的安保見裡邊的幾個人沒有異動的跡象,於是賣了蘇嵐一個面子,容許他們關門休息,不再時刻緊盯。他們五個是值班夜崗,按照kenny的吩咐,如果沒他的命令,外邊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許離開。所以五人只得暗自猜測外邊發生的槍戰,百無聊賴之下,只好打牌消磨時間。
‘叮!’一聲輕響,升降機外的指示燈亮了。
安保擡頭看了過去,只見機艙門打開,裡邊走出一個男人。
“誒?你怎麼來這兒了?”安保小頭目認了出來,知道他是負責外圍安全的人,從身份等級來看,要比他們高一點點。
“嗯,外邊出事了,kenny讓我來看看這裡有沒有情況。”陳照舟壓了壓帽檐,瞟了眼一邊凳子上散落的紙牌,笑道:“看來沒什麼事哦?”
安保訕訕一笑,道:“放心吧,哥兒幾個上心盯着呢。”
“嗯。”陳照舟點了點頭,望向走廊裡邊,問道:“都在?”
“在,被我們趕緊一間屋子了,方便些。”安保答道。
“行,沒事就好,辛苦了。”陳照舟拍了拍安保的肩膀,轉身道:“來兩個兄弟幫把手,下邊有kenny給你們準備的東西。”
安保小隊長一愣,樂道:“什麼東西?”
“秘密。”陳照舟擠擠眼,笑道:“別告訴其他人,不是人人都有的。”
這句話勾起了幾名安保的好奇心,他們作爲內勤安保,權限不比外勤,突然聽聞大boss有賞,心裡還是很激動的。不過激動歸激動,安保隊長還是沒忘了本分,爲難道:“老闆讓哥兒幾個盯着,不方便離開…要不等換崗吧?”
“換了崗可不一定還是你們的了。”陳照舟呵呵一笑,雲淡風輕道:“沒事,就在樓下,也不算離開。外邊有點情況,沒人幫手我一個搬不上來。”
“那行。”小隊長心想也是,樓上樓下分分鐘的事兒。於是揮手點了倆人去幫陳照舟,另一個小子心癢難耐,也急吼吼的跟了上去,聽說要搬東西,方便起見連槍都沒帶。
目送四人下去,另一個小子扔下手裡的牌,樂道:“從沒聽說過老闆還發福利,你猜是啥好東西?”
“我哪知道,不過應該是大傢伙。”安保小隊長樂呵呵搓着手,望着走廊裡映出燈光的屋子,嘿嘿乾笑道:“難道是五人份的女人?”
“哈哈哈哈。”手下大笑附和。
‘叮!’又是一聲輕響。
“誒?這麼快?“倆人興沖沖的跑到艙門前,等候着屬於他們的福利。
金屬艙門緩緩打開一道縫隙,內裡探出一截黑黝黝的事物。
“嗯?”
“啾!啾!”
火光輕閃,兩名安保腦後飈出一道血箭,仰面翻倒在地。
艙門打開,陳照舟雙手提着兩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拎起一把凳子卡在艙門中間,大步拐進了走廊。升降機艙門開開合合,咔咔作響,內裡三具屍體橫躺,鮮血噴濺的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