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邵山擡頭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猶豫,笑道:“看來是知道了?”
“算是吧,不久前剛路過。”姜河沒有隱瞞,如實告知了情況,並且順便出賣了黃校長一夥兒。
邵山將車窗打開一條縫隙,道:“看來你知道的不少。”
“也不多,你打算把我怎麼辦?”姜河此刻身體上的傷口基本都被包紮,疼一陣冷一陣,腦子倒是清醒了不少:“我還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軍人,至於你,你如果想走,現在可以下車。”
“真的?”姜河有些訝異,心說難不成真的碰上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了?
“當然,我們有任務在身,你碰到我們算是運氣好。”邵山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道:“不過你也提供了一些信息,所以爲了表示感謝,我們可以到安全的地方再把你放下。”
“那真的謝謝了。”姜河再不識擡舉也該知道進退,人家把話說到這份上,他也不再吝惜感謝。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夜色,姜河忍不住厚着臉皮問道:“那你們任務完成能不能把我送回我們的地方?”
“什麼?”邵山似乎沒有聽清,後視鏡裡的表情變成了哭笑不得,耳後的長疤隨着面部表情微微扯動,活像一條蜈蚣。
“如果順路的話……”姜河訕訕的笑了笑:“你們的任務難道不是救援倖存羣衆嗎?”
邵山止住了笑容,沉默一陣,淡淡道:“你們的地方……人多嗎?”
“多,有很多老人孩子,還有女人。”姜河此刻也分辨不了許多,只是覺得大半夜在高速路上給自己做手術的兵,應該不會是歹人吧?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邵山突兀的跳轉了話題,笑道:“我覺得你應該是誤會了,我們救你是舉手之勞,也是爲了瞭解信息,但目前我們騰不開手去營救你們的人。”
“這是什麼意思?”姜河納悶兒了,問出了長久以來憋在心裡的疑問:“你們不是子弟兵嗎?難道你們的任務比救援倖存者更重要?我真奇了怪了,災變到現在我見過三批當兵的,一批窩在深山老林種菜養豬,一批圈地爲王搞獨裁,現在又是一批莫名其妙執行任務的……操,這位同志能不能麻煩你告訴我一下,你們部隊裡有沒有專職搜救倖存者的隊伍?還是說人民軍隊現在就他媽是領導的私人衛隊?”
邵山和老馬面無表情,姜河自己倒是把自己給說急了,見兩人無動於衷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念及人家剛救了自己一命,姜河真想抽這倆榆木腦袋一巴掌。
吉普車裡沉默了下來,只有姜河呼呼喘粗氣的聲音,過了許久,邵山纔開口道:“小憤青,冷靜點了嗎?”
老馬冷不丁‘呵呵’笑了兩聲,笑得姜河一陣毛骨悚然。
“軍令如山,任務不同。”邵山點上一支菸,將煙盒拋給姜河:“給老馬點上,你別抽。”
姜河翻了翻白眼兒,叼出一根香菸點上,被老馬劈手奪了過去:“不想死就別抽,一身的血窟窿,抽個屁。”
兩個人愜意的吞雲吐霧,都沒有再搭理姜河,彷彿剛纔的對話都是姜河自言自語一般。姜河干等了半天,這才發覺二人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
姜河一聲長嘆,小心地把沒有傷的左肩靠在座位上,嘆息道:“我真的受夠你們這些神神秘秘的傢伙了,沒見到部隊的時候天天盼着見,見到之後總是失望到死。”
“很失望嗎?如果沒見到我們,你現在應該快死了吧?”邵山吐出一道粗壯的煙柱,伸手抹了把臉,道:“年紀輕輕的,別老怨天尤人。”
“懶得理你們。”姜河閉上了眼,越發的感到煩躁。
這叫什麼事兒?他們來大柳溝,也是期盼着想象中的保護區和駐軍,結果呢?當兵的倒是碰上兩批,但卻沒有一個是和‘保護’沾邊的。
邵山從後視鏡裡看了眼閉目假寐的姜河,問道:“你還是沒說你叫啥。”
“姜河。”
“這名字,嘿,你喊我聲哥,等我們辦完事,我帶你回我們駐地,怎麼樣?”邵山反覆嘀咕着‘姜河’倆字,笑道:“我是山,你是河,嘖嘖,你要是個女的就好了,能當我妹妹。”
姜河再次深呼吸,控制住罵人的衝動,決定不再搭話。邵山討了個沒趣,也訕訕的住了嘴,專心致志的開車。
車隊一路疾馳,從輔路開進了幾個郊縣城區,遭遇了兩次行屍羣。
第一次是在某城鎮入口關卡處,行屍擁堵在路面上,發現了疾馳而來的車隊。
邵山手邊的對講機傳來了前車的請示,邵山沒有猶豫,簡單下達了火力覆蓋的指令。下一秒,卡車上亮起一陣火花,密集的子彈一個照面便掀倒了一批行屍,隨後用卡車的噸位強行撞開一道通路,帶着兩輛小車穿行過去。
第二次更加野蠻,是在輔路上高速的路口,屍羣蜂擁,堵住了車隊的去路。
這次車隊沒有強行衝撞,而是在百米之外停了下來。五個士兵跳下卡車,扛着幾個黑黝黝的管狀物跑到車前,朝着跌跌撞撞趕來的屍羣發射出三個帶着焰尾的炮彈。隨着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起,姜河看到沖天火光裡飛出無數人形黑影。
煙塵散盡,路口空空如也,暢通無阻。
姜河忍住好奇,繼續閉眼休息。
後邊的路途沒有再遭遇變故,走的很安穩。疲倦和睏乏涌了上來,姜河連着打了幾個哈欠,終於沉沉睡去。
宋瑤蜷縮在牀墊上,環抱着膝蓋,看着牀單上大片暗紅色的血跡發呆。
血跡已經幹了,顏色更顯黯淡。
一天前,就是在這個位置,潘珞死在了宋瑤的懷裡。
聞訊趕來的晁逸帆等人全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看着那個爬出潘珞體內的“嬰兒”,久久沒人敢上前查看。
宋瑤經受不住連番刺激,昏了過去。潘珞躺在她懷裡,稚嫩的臉上糊滿了血,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大,頭歪向門洞,視線也盯着那裡。小丫頭腹部被生生剖開,一個足有40公分的“嬰兒”趴在潘珞的肚子上,周身浴血,還連着臍帶。
晁逸帆手裡的大鍘刀滑落,‘咣噹’一聲。“嬰兒”扭過了拳頭大小的頭,“看”着洞口,“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那個給衆人包紮的婦人緩過了勁兒,居然壯着膽子爬了起來。或許是“嬰兒”的啼哭勾起了她心底的母愛,婦人雖然腿肚子都在顫抖,但還是哆哆嗦嗦湊了過去,撈起牀邊一塊枕巾,小心翼翼地蓋在了“嬰兒”身上,將其裹住,剪斷臍帶抱在了懷裡。
洞口圍着的一圈人齊齊吞了吞口水,就連一貫“天地一我第二”的晁逸帆都沒敢貿然過去,那個被嚇癱在地的婦人,倒是第一個抱起了孩子。
婦人的恐懼心理退散了一些,用哄小孩睡覺的一貫方法輕輕晃動着,拿起溼毛巾擦了擦嬰兒臉上的血跡。
血污擦淨,露出了粉雕玉琢的小臉蛋。
晁逸帆快步跑到牀邊扶起了宋瑤,小米和小魏哥倆兒也急忙湊過去,擺出一副戒備的架勢。
晁逸帆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他原以爲行屍的出現已是極限,今天,這個想法被無情推翻。
嬰兒剖開了母親的肚子爬了出來?這他媽只有恐怖電影的情節會演啊!潘珞懷孕不到兩個月!!但是卻爬出來一個40公分的嬰孩???好吧,晁逸帆強迫自己接受了前兩點疑問,但是!哪個初生嬰兒不是皺巴巴的??誰家初生嬰兒就他媽白裡透紅的啊??哪吒嗎??
自認再無什麼事可以震撼到心靈的晁逸帆,此次徹底敗北,他喚醒了宋瑤,和小米小魏收殮了潘珞的屍體。正想出去冷靜一下,變故陡升。
抱着嬰兒的婦人突然一聲慘叫,再看去,脖頸間的動脈已然被嬰兒咬開。一股血箭飆射而出,灑在了防空洞壁。
所有人徹底傻了,眼睜睜的看着嬰兒扒在婦人頸間大肆撕咬嘶嚎,不過幾秒時間,婦人奮力踢蹬的雙腿便不動了。
“鬼胎…鬼胎啊!!!”洞口的人羣中有人奔潰了,發瘋般的逃了出去,緊接着,更多人蜂擁而出,防空洞裡迴盪着這些人的驚叫,凌亂的腳步聲大作。
依稀記得,這些人直面行屍圍攻時都還保持着鎮定,都還悍不畏死的揮刀砍殺。而此時,卻被一個40公分大的嬰兒嚇破了膽。
錦忠沒有跑,雙腿抖成了麪條,一下癱坐在地。
晁逸帆幾人目瞪口呆,全程目睹了嬰兒嚼噬着婦人脖頸間的皮肉,方纔婦人擦淨了“它”的臉,此刻再次被血污浸滿。
小米手上一鬆,兜着潘珞屍體的牀單掉落,潘珞圓睜的眼睛露了出來,直勾勾的盯着婦人身上的嬰兒。
晁逸帆覺得過了彷彿一世紀那麼長,嬰兒終於停止了“進食”,心滿意足的趴在婦人的屍體上,蜷縮成在母親子宮裡的樣子。
晁逸帆手腕突然一陣刺痛,低頭看去,宋瑤的指甲已經深深陷進他的肉裡。
終於,在場的人醒過了神。漫長的震驚與驚嚇後,衆人總算反應了過來。
晁逸帆連滾帶爬撿起了鍘刀,狠狠斬向嬰兒,這一刀砍的勢大力沉,刀刃毫無阻礙斬斷了嬰兒小小的身體,餘勢未衰的剁進了婦人的肩膀。嬰兒那顆拳頭大小的頭顱滾落地面,小小的眼睛眨了一眨。
“啊啊啊啊啊啊!!”晁逸帆瘋魔般嚎叫一聲,掄起鍘刀平拍了下去。
‘噗哧’
寬厚的刀身將小小的頭顱拍成了一灘血肉渣滓,鮮紅的血液混雜着星星點點白色腦漿,從刀身縫隙流淌而出。
“嘔!”
晁逸帆丟開鍘刀,撲到一邊吐了個昏天黑地。
幾分鐘後,明俊偉被一衆防空洞土著簇擁着來到洞口。撩開門簾,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沒有目睹慘劇的人把宋瑤、晁逸帆等人帶回了4號洞,剩下的人清理了洞裡的殘局。明俊偉要來一個臉盆,將失去腦袋的嬰兒殘屍放了進去,他本想全部收集起來,但嬰頭顱已經化成一灘血漿,一半在地上,一半粘在鍘刀上。
婦人的腦袋又被補了一刀,和潘珞的屍體一起運出了洞外。
在宋瑤的強烈要求下,衆人鄭重掩埋了潘珞的屍體。
明俊偉用一塊木板刻上了潘珞的名字,刻寫生卒年時,恍然發覺竟不知道潘珞生辰幾何。
防空洞裡陷入了一種莫名的不安,空氣裡都瀰漫着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