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鄉,位於高顯鎮和翼城縣之間,臨近襄汾,大運高速橫貫而過,交通十分便利。
從前這裡不叫南塘,而是叫南北。南北兩個小村,一條土路首尾相連,中間只隔着高速。後來鄉村改造規劃,高速路旁50米內不允許修建永久性工程設施,而北鄉恰好緊貼高速。
大人平日裡在自家地裡勞作,一些小孩子無人照看,從家裡玩到高速路,發生過幾起孩童被行車軋死的事故。村民鬧到鄉政府,打電話叫記者,堵在醫院門口拉橫幅,扣留肇事司機…這般鬧了許多次,當地政府不得不拿到幾筆大額賠償,這才息事寧人。
後來爲了防止類似事件,路政專程派人在南北兩鄉高速路旁拉上了防護網,並安裝了攝像頭,希望可以杜絕行人隨意踏上高速這種現象。剛開始的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挺老實,規規矩矩不再作死。可是好景不長,某天清晨,路上一聲巨響。
南鄉村民離高速路比較遠,向來很少湊熱鬧,但北鄉就在路邊。
許多披着單衣的男男女女從家裡出來,睡眼惺忪的看着路面散落一地蘋果,還有一輛翻倒在路邊的大貨車。
貨車司機僥倖未死,掙扎着爬出駕駛室,看着價值幾十萬的果子摔落滿地,忍不住嚎啕大哭。眼淚和他頭上的鮮血混在一起,瞬間模糊了一張滿是歲月艱辛的臉。
司機報了警,在遠處設立了警示信號,彎腰撿起一個個摔出傷痕的蘋果,裝回破裂的紙箱。這些果子是給城裡酒店飯館供應的,每月一次,每次一車。
圍觀的村民看了半晌,不知是誰嚷了一聲:“果子跌了!”下一秒,所有人如夢初醒,爭先恐後的攀過防護網,直撲路面。
司機見狀大喜過望,站在原地跟這些翻山越嶺而來的村民們作揖道謝,感慨還是田地人熱心腸。不過,他的感慨沒持續幾秒,剛暖起來的小心臟瞬間跌入冰窖。
這些村民哪裡是來幫他拾果子的,只見這些男男女女一擁而上,撿起掉落的果子塞進懷裡,然後火速奔回自己屋裡。第二次出來的時候,手裡都多了條編織袋。
司機懵了,癱坐在蘋果堆裡無語凝咽。
此事之後,北鄉村民找到了創收致富新方法,幾年裡,他們先後從路上獲得過水果、蔬菜、食用油、洗衣粉、海鮮。起初村民們搶回去自己吃,後來發現自己吃划不來,於是明碼標價,司機想要回去,那就必須用市場價買回去。
如此這般,北鄉村民的生活質量直線上升,將辛勤勞作的南鄉人甩了好幾條高速公路。
北鄉有特殊的奔小康技巧,吃香喝辣、坐地起價;南鄉人承包了魚塘,早出晚歸、辛勤耕耘。
魚塘辦得紅火,南鄉村民鹹魚大翻身,成了當地知名水產村,更名爲南塘鄉;北鄉不甘示弱,私自拆毀攝像頭,剪開了防護網,沒有翻車的時候就讓小孩老人去乞討。
時間轉瞬而過,某日深夜,一輛滿載乘客的長途客車突然翻倒在路上,造成了短暫的交通擁堵。北鄉人大喜,男女老少提溜着編織袋,只等車輛碰撞結束後上去發財。
這次車禍導致十餘輛車連環相撞,一輛油罐車翻倒在地,油罐砸開一道裂縫,在地上滑行幾十米,火花點燃了泄漏的柴油,高速路火光沖天,接連引爆多輛汽車。
後續堵在路上的車輛紛紛停下,前不得、退不得,紛紛下車駐足,驚恐的看着這一幕慘劇。
北鄉村民臨近路邊,被爆炸和火焰波及,傷到了幾個人。村民們義憤填膺,衝出防護網討要說法,和路上的車主們爭執起來。
誰也沒有注意到,最先翻倒的那輛客車裡,陸續站起了一些鮮血淋漓的人。毫無懸念的血腥屠殺,慘絕人寰的高速路之夜。
驚魂未定的車主隨同北鄉倖存者逃回防護網,死而復生的人緊追不捨,蜂擁着從北鄉村民剪開的鐵絲網缺口中涌了進來。因爲攝像頭被拆除,相關部門也沒能在第一時刻得到消息。
兩個小時後,一批軍警趕赴現場,除了少數爬過攔網進入南鄉地界的倖存者,其餘全部淪爲行屍果腹的食物。
軍警火力覆蓋,清剿路面上和北鄉的行屍,火光和爆炸吸引來更多活死人。這批軍警死傷無數,殘餘少數人丁逃離。
七八個躲在攔網後的車主嚇傻了,看着撲在鐵絲網上嘶吼的行屍,俱是兩股戰戰,抖的比跳蛋還歡。
曾雅東就是此次連環車禍加行屍殺戮的倖存者之一,這個假期外出旅遊的廣東姑娘幸運的活了下來,在短暫的驚恐錯愕後,帶領剩餘的幾人進入了南塘鄉。
當時的南塘鄉籠罩在夜幕下,村民們望着遠處火光,再看眼前幾個狼狽的年輕人,全都驚呆了。
曾雅東等人被村民送到了襄汾醫院,當時的襄汾似乎也出了什麼狀況,街道上人來人往,神色匆匆,街頭巷尾的廣播不斷響起防空警報,彷彿下一秒就會有轟炸機羣從天空駛過。
醫院人滿爲患,門口擺放着許多鋼絲牀,牀上躺着無數遍體鱗傷慘嚎不止的傷員。
曾雅東等人看着那些人身上駭人的傷口,再看看自己胳膊上的些許擦傷,實在不好意思跟那些血葫蘆搶牀位,於是默默的離開了襄汾。
如果她們當晚執意入住醫院,或許曾雅東此刻也無法坐在蘇嵐面前講述那夜發生的故事了。
“第二天我們再去的時候,整座城好像被屠了一樣,到處都是死人和活死人!”
這個橋段曾雅東百講不厭,光是蘇嵐都已經聽了起碼三遍。
蘇嵐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意思,手託着下巴,聽的津津有味。雖然她知道,接下來的故事是曾雅東和幾個人躲進了縣裡的電影院,藏匿了一個多星期,在某次外出尋找食物時,遇到了難民的大救星。
“當時你不知道!鎮長他們簡直帥爆了!”曾雅東說的興起,指着窗外站在乒乓球案上講話的男人,道:“左手刀!右手槍!一刀一顆腦袋,一槍一具屍體,他身後整個撲倒幾百具屍體!!”
“他都不用換子彈嗎?”一個年輕小夥不信,對曾雅東的故事嗤之以鼻,這小子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白白淨淨,留着雞冠子頭,緊身t恤繃在身上,看得出是個健身達人,最起碼是個肌肉小生。
“你知道個屁。”曾雅東白了他一眼,道:“鎮長還帶着他的兄弟呢,屠了一條街,救了三十多個人!”
雞冠子小夥兒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生氣,道:“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爲什麼這個月一直呆在這裡不出去?咱們糧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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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快吃完了。”
“谷巖先生,請問有餓着過你哪怕一頓嗎?”曾雅東沒好氣的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苗刀,道:“阿蘇,走,咱出去曬曬太陽,不跟這個娘炮廢話。”
蘇嵐莞爾輕笑,整理了裙襬,跟曾雅東手挽手走出房門。
肌肉型娘胖谷巖笑呵呵的目送二女離去,直挺挺的躺在窗戶邊的牀上,想起蘇嵐跟她交待過的一件事,起身關上了房門,將窗簾了也拉住,順手打開了一旁的顯示屏。顯示屏後邊的牆上掛着軍綠色的電壓表,指針搖搖晃晃,停在了紅色區域。
谷巖嘆了口氣,起身打開後門鑽了出去,後門是紅色磚牆圍起來的小院,院子當中矗立着一臺變壓器箱。門旁邊的柴垛上擺着絕緣鞋和絕緣手套,谷巖穿戴整齊,走了過去。
乒乓球案上的男人講話完畢,下邊圍着幾十號男男女女,個個興高采烈,掌聲經久不息。
男人看到從屋裡出來的兩女,英武俊朗的臉上綻開一個溫和的笑,他掉下案臺,跟所有人握手致意,揮別的人羣,笑呵呵的站在兩人面前。
“難得今天見你出來,感覺怎麼樣,這裡還住的習慣嗎?”男人微笑頷首,輕聲問道。
“喲,我都住了這麼久了,怎麼沒見你問過我啊!”曾雅東故意裝出一副哀怨的表情,悄悄衝蘇嵐眨了眨眼。
“呵,蘇小姐不是剛來嘛。”男人摸了摸曾雅東的腦袋,笑道:“最近外邊不太平,如果想去出走走,帶上志平他們。”
“知道啦。”曾雅東看了眼院子裡各處聊天的人們,疑惑道:“你剛乾嘛呢?總統就職宣言?”
“你這丫頭,就知道笑話我。”男人笑起來很溫和,約莫三十多歲,小麥色的皮膚和健壯的身軀,無形中散發着一股可靠的力量。
“我倆出來曬曬太陽,這些日子白吃白喝,有些不好意思呢。”蘇嵐將髮絲挽過耳後,淺笑道:“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忙做的,鎮長隨時喊我就行。我聽東東說過,這裡有治保大隊和婦聯,我總不能吃白飯嘛。”
“嗨,喊什麼鎮長,叫我程龍就行,我比你大幾歲,喊哥也親切。”男人摘下軍帽,理了理壓扁在頭頂的黑髮,道:“再說了,你是技術人才,怎麼是吃白飯呢。正好谷巖一個人忙不過來,你來了還能幫幫他。”
“說起這事,本來要跟你彙報的。”蘇嵐擡起頭,笑盈盈的看着他,問道:“這批設備我和谷巖做過調試,因爲電力原因,一直無法全部運行,現在檢查了三臺,信號都還正常。”
程龍摸了摸下巴颳得發青的胡茬,點點頭道:“正常就好,電力是個大問題,我想想辦法。接收器能正常使用嗎?”
“不行,信號接收機組非常耗電,谷巖已經把電壓調整到最低水平了,依舊無法帶動。”
“好吧,暫時維持那三臺機器正常運作就好,信號不要斷,不間斷播報。下次調試你就別去了,高縣那地方不安全。”程龍咂咂嘴,嘆道:“難爲你倆了,都是部隊上的東西,估計用起來有些吃力吧?”
“還好,谷巖本身是電子通信專業,我也勉強涉獵過一些,應付的來。”蘇嵐和曾雅東隨同程龍走進向陽的一間屋子,屋裡乾淨利落,一張沙發,一張桌子,一個櫃子,一張牀。
窗戶打開着,陽光直直照射進來,映得桌面光亮一片。
“坐,喝點什麼?上次帶回來些果汁,嚐嚐嗎?”程龍將兩人請進屋,馬不停蹄從櫥櫃取出兩個玻璃杯。
“水就好。”蘇嵐應了一聲,見曾雅東愣愣發呆,疑惑道:“怎麼啦?”
“沒事,聽你們聊這些就犯困。”曾雅東打了個呵欠,擺手道:“你們聊,我眯一會兒。”說着便仰靠在沙發上閉眼小憩起來。
“是你昨晚睡得太晚了。”蘇嵐笑笑,脫下外套蓋在了她身上,程龍端着兩杯清水回來,仰靠在沙發上的曾雅東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我喜歡東東的性格,她如果參軍,絕對是個好兵。”程龍坐在對面,話語間掩飾不住的欣賞。
“瞧你說的,我們東東青春活潑,進了部隊豈不成了木頭人?”蘇嵐抿了口水,瞟了眼單人牀上的豆腐塊,笑道:“老兵的習慣?”
程龍哈哈一笑,自嘲道:“就剩下疊被子了,別的都忘光咯。”
“你做的很不錯了,這麼多人的吃喝住行一應俱全,城市都淪陷了這麼許多,你一個老兵着實很厲害的。”蘇嵐這話是真心的,來之前總以爲這裡是難民營,來了才知道,這裡一點不比實驗基地遜色。相比那裡刺眼的消毒燈和忙碌的白大褂,這裡更加充裕的是陽光和人情溫暖。
“亂世苟活,盡力而爲罷了。”程龍搓搓手,對蘇嵐的讚賞很受用,笑逐顏開的正想說什麼,門外匆匆跑進來一個迷彩漢子。
“團……龍哥。”
來人叫陳照舟,程龍的戰友,側臉很像古天樂,是這裡的鎮草,許多女孩的夢中情人。二十五歲的大好年紀,不苟言笑,冷麪帥男。
程龍擡眼看了看他,問道:“怎麼了?”
“嗯,蘇小姐也在啊。”陳照舟嘴角生澀的彎了彎,顯然他很不習慣展示笑容,表情比哭還難看。
蘇嵐會意,淺笑打了個招呼,拍醒了昏昏睡去的曾雅東,跟程龍告辭。
程龍略帶歉意,起身要送她,蘇嵐擺手示意不用,和睡得模模糊糊的曾雅東走出房門,輕輕將木門掩上。
“出什麼事了?”程龍臉上的溫煦一掃而光,換上了一副冷峻的表情。
“上頭來人了,從晉中那邊大範圍搜索,就快到這邊了,應該是找咱們的。”陳照舟見他不言語,繼續道:“大柳溝那邊也出了狀況,他們的人來求援。”
“哦?”程龍眼裡喜色一閃而過:“鄭老二?”
“不是,老炮和鄭老二的女兒,還有一個小孩兒。”
“帶進來,去喊志平,崗哨換掉。”
陳照舟站在原地沒動,眼裡意味不明。
“怎麼了?”程龍問道。
“我覺得咱們先不要動。”陳照舟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端起蘇嵐的水杯一飲而盡。
程龍給他續上杯,淡然道:“搜索隊?不礙事。”
“不是他們的問題,我聽說,rca和當權派打起來了。”陳照舟放下杯子,目光灼灼:“現在動作,目標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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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龍臉上顯出一絲詫異,兩條劍眉豎了起來。
門外的蘇嵐抿了抿嘴脣,輕聲走開,眼神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