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千萬年前開始,這座星系的邊緣便是一片寒冷和黑暗的空間。昂塔爾恆星放射出的龐大光熱能,經歷一百五十億公里的空間,到這片空間時已經被沿途的黑暗吞噬殆盡,無法提供任何熱量。雖然在不那麼遠的軌道上運行着三顆被稱爲“門”的光體,但那種光輝卻並非來源於這座宇宙,因此也無法成爲能量的來源。
這時候,虛空中突然出現更黑暗的一點,漆黑的霧氣在以零爲單位的時間內侵佔了周圍方圓數百公里的空間,宇宙就像被人用小刀切掉了一角似的,剩下的是一片連恆星之光亦無法抵達的虛無之域。
跟着很快的,還不到一秒鐘,漆黑的霧氣消逝得無影無蹤,這處宇宙再度恢復到了以往的模樣。唯一不同的是,其中增加了一部分肉眼不可見的質量,而增加這部分的質量,剛好等於三千侵襲艦及一艘戰爭方舟的總和。
“跳、跳遷成功,抵達預定地點!”當航法士以興奮的聲音如此宣告的時候,三十萬人的呼氣聲、以及稍遲一秒的歡呼聲,幾乎同時響徹諸艦。
“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竟然表現得這麼驚訝……”
覺得似乎受到輕視的柯蒂亞,以不甚愉快的目光瞥向四周,然而被注視的對象卻都有意無意地迴避了噩夢之手的視線。而正當他聳聳肩膀,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身後卻響起了一個陰沉的聲音,“不要高興得太早!能量消耗過預定值的百分之三點二,立即校正跳遷系統。”天空的聲音中似乎壓抑着陰鬱的火焰,即使跳遷試驗成功,黑提督的臉上依舊不見半分開朗。
“……是,提督。”本來打算主張“百分之三點二在容許誤差內”的柯蒂亞,在最後一刻停住了這危險的念頭,吐吐心中的舌頭,隨即專注於與中樞智能核晶的溝通上。bsp;“哼……”天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目光卻開始在艦橋上尋覓,那模樣叫人聯想到正在搜索獵物的飢渴野獸。諸位翔士在第一時間收斂了興奮,屏息靜氣於自身職務,艦橋內瞬間歸於寂靜。
“提督,提督,”唯一不懼暴君威壓的雅麗亞,悄聲提醒着長官,“請稍稍放鬆一下吧?您這樣遷怒的話,大家是沒辦法安心工作的……”
“說什麼遷怒?我並有……”天空的聲音半途而止,那雙紫羅蘭的眼眸中流露出毫不畏縮的視線,使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心情,“好吧,好吧,我承認我的心情不太好,但還不至於到會遷怒他人的程度。”
“是的,下官明白。”雅麗亞以無奈的聲音點頭回應。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昔日在家族宮邸中照顧弟弟妹妹的情景。不知爲何,她竟然感到有些開心,並把那時候的技巧重新拿了出來。
“不過,爲什麼提督會突然間同意芙蘭擔任你的侍從兵呢?”不要和鬧脾氣的孩子正面對抗,雅麗亞微笑着如此告訴自己,並試着從側面安撫長官的怒氣。
“呃……”天空露出被戳到痛處的表情,沉默好一陣子後,他深深嘆了口氣,就想要吐盡肺裡的空氣般,“我也沒辦法啊,昨晚接到來自帝都的郵件,除了亞姬姐以外,就連拉凱希斯都爲芙蘭說情,你說我還能拒絕嗎?”
“建紋章院長也……”雅麗亞驚奇地瞪大眼睛。無論如何,這個答案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但接下來的想法卻讓她感到喪氣——僅僅副官的建議,果然比不上來自純潔之翼的請託呢……
“是啊!也不知道拉凱希斯究竟在想什麼……”天空完全沒有現雅麗亞稍稍沮喪的表情,他正專注於用腳在地板上敲出略帶暴躁的旋律。片刻後,勉強鎮靜下來的暴君轉頭向副官下達了命令:“雅麗亞,我該去向米爾丁人提督報告跳遷情況,替我準備一艘聯絡艇。”
“好的,大人。”雅麗亞點點頭,不過聲音或許太過輕柔了。
重新編制的第十艦隊只增加了兩部分,其一是暴君直接指揮下的第一強陸隊,其二是那艘命名爲“虛空王城”的戰爭方舟。儘管這兩支部隊都不是能夠獨立應用在戰場上的力量,但和三千侵襲艦搭配起來,卻誕生出了近乎無限的可能性。
幾位瞭解那艘戰爭方舟真正價值的提督,曾試着以戰術模擬來找出第十艦隊的弱項,然而,直到他們進行到第十三次戰術模擬,咬牙切齒將自軍兵力增加到一萬兩千的時候,才勉強以微弱的優勢擊敗對方那支數量僅爲三千零一艘的混編艦隊。
事後提督們統計連續十二次慘敗的原因,覺其中一半是那艘裝備着要塞級主炮“蒼穹碎”的戰爭方舟,而另一半則是那支伴隨着暴君赫赫威名的第一強陸隊——若集中兵力,“虛空王城”的主炮一擊便可以摧毀半數艦隊;若分散兵力,那第一強陸隊便能在侵襲艦的掩護下長驅直入,於百萬軍中取上將圾。
於是他們得出結論,除了以數量正面壓倒以外,再沒有別的戰術能夠抑制這支詭異無比的艦隊了。
事實上,若將伊曼紐三角存在這項無法忽視的主觀因素加入戰術模擬中的話,提督們暗自估計他們獲勝的機率——這機率成立的前提,是對方真的有正面對決的打算——大概會是更加絕望的數值。
至於某位已經被律令隊徹底放棄的列翼翔士,更是無視麾下兩百多萬將士的自尊心,直接宣佈第二艦隊今後“若在戰場上遇上這種對手,立刻轉身跳掉”的應對措施。
當然,帝國對第十艦隊的期待並非只是戰術上的靈活對應,在更高的戰略層面上,第十艦隊也必須擔負起與其能力相符的責任才行。在翼之方舟武裝改造期間,米爾丁進一步完善了伊曼紐三角提出的那份作戰計劃,現在,那位年輕的提督前來報告跳遷試驗成功的消息,她打算將此立即付諸實施。
“您是說……直接侵攻巴雷亞聯邦的府星系嗎?”聽完米爾丁的計劃後,天空彷彿無法置信地眨眨眼睛。
“沒錯,我想借此機會一口氣壓制聯邦政府,結束這場戰爭。”米兩丁點頭,不論表情和聲音都透露着絕非玩笑的訊息。“我知道這是項十分冒險的計劃,但現在我軍沒有時間再一座星系一座星系的攻略了。彼安軍已經介入了這場戰爭,而聯邦政府徹底臣服共同體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一旦這兩股勢力正式合併,形勢就會變得更加複雜。那樣的話,這場戰爭就不知道會拖到什麼時候了……所以,必須在此前截斷這種可能性!”
“雖然是這樣,但是要侵攻聯邦府的話……”天空輕輕皺起眉頭。要知道,聯邦府的亞魯法特星系位於靠近古漠的邊境,與蒼穹軍基地的昂塔爾星系足足有兩個光年的距離。也就是說,第十艦隊將不得不在聯邦軍,甚至還有彼安軍的視線下,進行穿越半個聯邦的遠程行軍,並且途中還得自己解決能源物資的補給問題……在旁人看來,這簡直就是一項異想天開的作戰。
“這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艱難,片翼翔士。從理論上來說,侵襲艦原本就具備遠程行軍的能力,所以你要解決的只有那艘戰爭方舟的補給問題。”米兩丁在桌面上按了幾下,虛空中隨即浮現出聯邦全境的星系圖,而在昂塔爾星系和亞魯法特星系間,則有一條曲折的紅線聯繫。
米兩丁指責這條紅線,開始說明道:“這條線路是抵達府星系的最近路線,沿途有兩座軌道要塞。不論是選擇擊破還是繞行,戰爭方舟的能量肯定無法負擔到最後的。不過,這條路線也正是敵軍的補給線,在行軍中肯定會頻繁遭遇敵軍補給艦隊,而以第一強陸隊的手腕,掠奪他們並不困難……”說到這裡,她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當然,若襲擊補給艦隊沒那麼容易的話,沿途樞紐星系的諸多中間站,也足足能夠作補充能量的地方。”
“難道要襲擊民用設施嗎?”天空爲這位大提督的豪膽而人吃一驚。“只要在掠奪前提出勸告就行了,反正知趣的傢伙自己會逃掉的。”言下之意,不知趣的傢伙似乎就可以隨便處置。
“呃,我記得,蒼穹軍好像並沒有攻擊民用設施的先例……”天空還是有些遲疑,但他的長官卻並不打算等待。
“一切責任由我來負,你只要執行我的命令就行了,片翼翔士。我和埃爾佛達不一樣,只要能儘早結束戰爭,是不會太計較其中手段的。”說到這裡,米爾丁輕輕一笑,露出了伊斯埃雷一族特有的尖利犬齒。“再說,這並不是我們主動引的戰爭,巴雷亞聯邦既然敢向帝國張牙舞爪,那麼就應該做好承受帝國報復的準備,不是嗎?”
“唔,也對……”天空聳聳肩膀,苦笑着認同了長官的意見,跟着卻視線移到那幅星系圖上,凝視着上面那條狹長的紅線。半晌後,他以慎重的聲音向米爾丁確認道:“大提督,您真的認爲這項作戰會成功嗎?”
“確立作戰的前提是,冒險能夠得到相應的回報,以及可以期待的成功率。所以,若第十艦隊的指揮官是你以外的其他人的話,我是不會擬定這項作戰的。”
米兩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深紅的眼眸中流露出感情動搖的痕跡。
“你是那孩子所承認的人物,海特蘭德公子。請記住,不論是我,伊斯埃雷家,還是十三根源氏族,都對你的未來充滿期待。”
辭別米兩丁大提督後,天空走在通向停機坪的艦內通道上,一邊以目光迴應着沿途向他敬禮的下級翔士,一邊體會着心中哭笑不得的感情。
“本來以爲戰爭方舟加入後,今後的作戰應該會輕鬆不少的,沒想到竟然會被派遣到這麼麻煩的任務……”他喃喃自語地抱怨道,“米爾丁大提督也真是會使喚人啊!如果光是期待就能達成作戰任務的話,那我要不要也乾脆這麼去期待別人一下呢……”
想到這裡,天空不禁開始嘗試着擬定一份第十艦隊代理提督候選名單來,而先在心中浮現的卻是那位紫副官的模樣。
“雅麗亞嗎?也罷,如果她能快點成長起來的話,那晉升列翼翔士後,我就可以把第十艦隊交出去,名正言順地躲回帝都悠閒度日了,反正那時候戰爭也差不多結束了……”
“小空啊,對年輕人來說,這種思想可稱不上健康噢?”冷不防,身後突然響起亞琉妮的聲音,天空則反射般轉身暴退近十米,驚魂普定後,他帶着心驚膽顫的表情擡起頭,只見那位亞諾萊維涅家的長公主殿下正在不遠處看着這邊,笑得很是自在。
“亞、亞琉妮姐……”他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小空,你站那麼遠幹什麼?真是見外啊,快過來!”
亞琉妮向他親切地招着手,然而天空卻不自覺聯想到旺財在玩弄獵物時的模樣。雖然心中不斷涌出轉身開溜的念頭,但身體卻無視持有者的意志,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極度危險所在。
“真是的,過來!”到兩人距離還有三四步的時候,天空前進的度愈加緩慢,似乎不太耐煩的亞琉妮上前拉過他,而正專注於奪回身體控制權的海特蘭德公子,就這麼失去平衡,撲進了亞諾萊維涅長公主的懷中。
“呃……”大部分夏蘭人都有着勻稱的體態,不過亞琉妮卻更偏向地上人心目中的“豐滿”標準。臉部被來自兩側的柔軟所壓迫,天空只覺得呼吸困難,但亞琉妮卻抱住他的頭,不讓他有機會擡起來。
“好了,總算逮到你了,挖人牆腳的壞小孩。”鼻腔中盪漾着令人陶醉的幽香,耳中亦傅來溫柔的聲音,“接下來,是把你關到低溫恆壓艙裡待半天呢?還是放進救生艙,在宇宙空間流放三天三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