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書院代沫同學興師問罪而來,除了在山門牌坊處傷了兩個土匪之外,只到得半山避雨亭,便怒氣衝衝地下山而去。
混江龍、麻三、麻四等人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看着夏天縱的目光就像看是勝回朝的大將軍一樣。
混江龍雖然脾氣有些梗,到底做過很多年船老大,率先清醒了過來,湊到夏天縱面前,問道:“山主,七爺,就這樣放他走了?”
夏天縱哭笑不得:“放他走了?這是好不容易纔打發他走了啊。他要發起瘋來,不知道得傷多少兄弟。”
禿尾巴狗在旁邊閒得無聊,不屑地嗚嗚兩聲,擺着屁股,又鑽進樹林裡去了。
“死狗現在越來越沒規矩了,經常見不着還不說,這說走就走了,唉。”夏天縱嘆了一口氣。
“他怎麼就走了呢?”和蠻牛突然大聲問道。
“咳,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大聲?”夏天縱道:“以前我告訴過你們什麼?我告訴你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今天來的什麼人?那是文化人啊。你以爲文化人那麼好忽悠的麼?從明天起,你們都要學文化,不要只做大老粗。”
“啊?不會吧?”和蠻牛等人立時傻了。
夏天縱在避雨亭與代沫以辭交鋒,取得上風,化解了一場無形爭鬥,按說心裡該高興纔是,可夏天縱的心裡,就是高興不起來。
幸虧今天來的是一個學生。
學生有通病,越是優秀的學生,這個病越厲害。這個病,就是自負。
代沫出自南陽書院,南陽書院那是什麼地方?那是大周第一位老太師姜太公的故居。後來姜太公雖然分封到齊地,但南陽卻以之爲傲,四百年下來,便有了這南陽書院。
南陽書院的學生,來自於全國各地,尋常百姓想都不要想,就是各名流世家的子弟,想要進入南陽書院,那也得經過層層考覈。
代沫從小苦讀苦練,能進入南陽書院的,丹江口,不,整個丹陽以南,便只有他一個。是以丹江口出了匪患的事後,代家首先想到的便是代沫。
代沫好不容易請假回來,便仗劍上山,心想幾個賤民流氓,還是不手到擒來?哪知道只走到半山腰,便被比自己還小的小流氓給擋了回來。
而且,那小流氓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講得自己啞口無言。
這,太傷人了。
代沫胡思亂想,回到代家,也不打招呼,收拾好行裝,重回學校去了。
丹江口,代家。
代老又將手裡的柺杖在地上杵得篤篤響。
“代老,您息息怒,息息怒。”阿大在旁邊安慰代老。
“息怒?息什麼怒?太和山那一羣土匪,就如我心頭上的刺一般,你讓我如何息怒?!”
“代老,屬下還有一計。”
“快快講來,快快講來。”
“代老,您看沫公子都被擋回來了,山上的土匪,不好對付啊。屬下想,從外攻破難,那便不如從內部攻破,讓他們自己鬥。”
“哦?怎麼個鬥法?”
“代老,沿着漢水丹水,這太和山一帶的土匪,可不止太和山一家啊。咱們暗中出力,讓這些土匪們鬥起來,到最後一網打盡。您看?”
“好,好,這計策好哇,你怎麼沒早提出來?”
“屬下笨,剛想到的。”
丹江口阿大,也就是武大郎,寄身代家,暗中謀劃對付太和山等土匪流氓,太和山上,夏天縱壓根就不知道,正煩着呢。
唉,教一羣像牛一樣的漢子,真心地難啊。
這些人壯得像一條牛,笨得也像一條牛。
像只會打鐵的麻三麻四,只會用蠻力的和蠻牛,已經四五十歲的老土匪等人,夏天縱已經放棄了,讓他們該幹嗎幹嗎。但就算只教麻九這樣有前途的,也煩得夏天縱難受。
自己真不是當老師的料啊!
得,找個老學究上山來好了。
太和山山道。
夏天縱與老土匪、混江龍、麻九迤邐下山。
麻九現在就是夏天縱的小隨從,雖然兩人其實也差不多大。老土匪與混江龍兩人,在一羣流氓裡,則是最見多識廣的人了。
“老土匪,混江龍,你說我們是不是犯了一個錯誤?”夏天縱一邊走,一邊聊。
“犯錯誤?沒有啊,現在不挺好麼?”
混江龍很不以爲然。
“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咱們搶的就是最近的丹江口,這是犯了爲匪者的大忌啊。呵呵,雖然我們自稱流氓,但在別人眼裡,我們就是無惡不作的土匪。前些天來了南陽書院的弟子,以後還不知道要引來哪些厲害的角色呢。”
“也是,以後咱們要收斂一些,也要想些辦法解吃穿問題。”老土匪點點頭。
“那咱們沿着漢水、丹水,去遠處搶?”
“呵呵,”老土匪啞然失笑,說道:“山主,且不說遠處去搶運輸不便,這也沒地方搶啊。沿着漢水向上,有大青山土匪,向下,有黃龍灣土匪;沿着丹水,有紫金林、白桑關、三官殿等土匪。說起來,他們的勢力比我們那是大多了。我們只要離了丹江口,便是進入他們那些土匪的地盤了。”
“啊?原來土匪很多啊,哈哈。”夏天縱一愣,隨即大笑。
“七爺,您是不知道,也只有這一帶,纔是土匪橫行。其它封地,土匪可成不了氣候。”混江龍難得的一本正經,說道。
“我知道,說是鄧侯喜文厭武,堅持教化,不肯派兵圍剿嘛,但是御下又不嚴,官封井田全被權貴所佔,是以流氓便多了。”
“正是。七爺,咱們這次下山,有何任務啊?”混江龍走了這半天,終於問出來了。
“咳,本來想下山請幾位先生上山教習的,但經剛纔一分析,本地的能不動還是不要動啊,再說要是這些先生都被請走了,山下的孩子們就沒老師教了。”
“這,七爺,我怎麼看怎麼覺得咱們沒一點土匪的樣兒啊?”混江龍很感慨。
“哈哈,你說對了,咱們不要做土匪。現在咱們是流氓,以後咱連流氓也不要做,咱們習文練武,立地經商,將太和山變成一個世外樂園,好不好?”
麻九揚起憧憬的臉,想像着那個理想中的家園,臉上浮起了期待的笑容。
混江龍一拍麻九的腦袋,笑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七爺這剛提一個打算呢,你就樂得這樣子?哦,對了,七爺,上次您說過,要找造船的工匠回來,結果讓那個代沫一鬧,給耽誤了。”
“記得就行,今天咱們碰碰運氣,看漢水丹水上,能否撿到一個寶貝。”
“七爺,既然不下山綁先生了,咱們就回山唄?”麻九提議。
夏天縱搖頭道:“出來一趟,便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這有個說法,叫賊不走空。”
“爺,咱啥時候又變成賊了?”
“哈哈,咱就做一回賊,叫賊頭賊腦,有賊心有賊膽,賊膽包天。”
……
四人說說笑笑,過了“太和常運”的山門,再過了麻柳坡,就混在來往的人羣裡,又來到了丹江口碼頭。
太和山流氓雖然搞了幾次大動靜出來,但夏天縱等人,從未以土匪的面目出現過,只有混江龍,上了一回斷頭臺,此時便學夏天縱的樣子,將頭用布巾裹了,換了一個模樣。
“叮咚!”一聲琴聲突然從一艘畫舫上響起。
夏天縱這還是第一次聽人撫琴,當即停了腳步,就在碼頭上臨水坐了下來,專專心心地聽舫上琴師操琴。
那琴聲叮叮咚咚,時而清幽,時而婉轉,時而豪邁,時而粗獷,反反覆覆,竟是讓人百聽不厭,流連忘返。
“好琴!好琴聲!”夏天縱聽罷一曲,低聲叫好。
混江龍以前混過碼頭,混過紅粉青樓,對琴聲自是不陌生。但要他說個子醜寅卯來,卻比殺他頭還困難。
老土匪和麻九,也是一樣。
麻九一臉崇拜地看着夏天縱,嘆道:“七爺,你好厲害,武功厲害,文化厲害,想不到,連聽琴也這麼厲害,你怎麼啥都懂?”
“呃,九啊,不要崇拜哥,其實哥也不懂琴韻琴音,只知道好聽,哈哈。”夏天縱乾笑兩聲。
說話間,畫舫琴聲驟停,一個小僮走到舫頭,伸手便去解纜繩。看那模樣,似是馬上要離開。
“咚!”夏天縱一躍上船。
小僮伸出的手縮了回去,嗔道:“這位公子你好沒道理!”
夏天縱微笑道:“你見過流氓講道理麼?去告訴你家主人,說太和山流氓夏天縱來訪。”
啊?小僮張大了嘴,這天下,還真有自稱是流氓的人啊?哦,自稱流氓的多了,可有哪一個流氓講流氓的身份講得趾高氣揚?
“僮兒,外面是誰啊?”一個清朗的聲音在船艙內響起。
“稟主人,一個自稱流氓的人要見你。”僮兒連夏天縱的名字也懶得報了。
“哦?”船艙內的主人略一沉吟,說道:“要見我可以,須得破我三道題。你問他,同意的話便答題,不同意的話則請君自便吧。”
小僮應得一聲,向夏天縱一撇嘴:“明白了吧?”
這船主人的話,夏天縱當然也聽得清清楚楚。
好大的譜!見個面還得答三個題,嘿嘿,等下試出你的深淺,小爺直接綁了你就走,讓你裝深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