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皇三十一年秋,天現異像,赤日到晚不落,百川水起,億萬水族爬出水面生生渴死。
桑流雲站在大野澤邊,看着從水裡爬出來的魚蝦,沉默不語。
自進入魯地以來,桑流雲就感覺幾枚星鑰似受到了什麼力量的牽引,蠢蠢欲動。前夜星鑰動得更加厲害,桑流雲連修煉都不能。結果昨天就出現了赤日不落、百川水起的異像。
桑流雲又擡頭看了看赤紅的天空,從懷裡掏出六枚銅錢,想要占卜一下。但手指捻着銅錢半天,終是沒有擲下去。
一騎探馬從遠方飛馳而了,到了桑流雲後面,一躍下馬,大聲報道:“報!魯衛邊境,敵軍十萬出現!”
桑流雲收回心神,問道:“何人的旗號?”
探馬報:“沈、夏兩面大旗,不知道是哪個國家。”
這哪裡是國家,是自己的兩個兄弟啊!桑流雲無言地苦笑一聲,一揮手,讓探馬離去。
終於是兄弟戰場相見了麼?桑流雲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沒想到是這樣地快。讓他更沒想到的,是相見的形式。
桑流雲曾經有過無數種設想,想到在戰場上,三兄弟陣前相遇,然後懷着各種複雜的情緒,進行戰鬥。只是設想中,沈烈和夏天縱兩人,都是以武將身份出現的。
在桑流雲心裡,這兩個兄弟都是大將的材料。只是,他們與自己還是不一樣,自己從小就修帶兵打仗的本事,這二三十年來,不知道大大小小的、各種各樣的戰事,在心裡推演了有多少遍。
而桑流雲和夏天縱兩人,嚴格說起來,就沒有正正經經地,領兵打過一次仗。
沒想到,十萬人的大軍,居然就由兩個初出茅廬的兄弟帶着來了。宣皇他到底在想什麼?
扶桑大軍自進入魯地以來,前進的速度就慢得不合常理,特別是曲池一戰後,接着兵不血刃取了曲阜,然後就停了下來。
其中原因,凡是有些頭腦的人都可以看明白,桑流雲這是在等大周皇朝集結軍隊呢。桑流雲的軍隊就在那裡,大周皇朝一日不解決,天下百姓就多看一日大周皇朝的無能。
桑流雲腦子裡,思緒亂飛,想了半天,纔想到沈烈和夏天縱兩人率領的,可是十萬大軍。
十萬大軍?哪裡來的十萬大軍?
魯衛一線,大周皇朝有多少軍隊,桑流雲早就查得一清二楚,最多不過五萬人,所以這纔有恃無恐,停留在曲阜一帶,等着大周調動軍隊前來送肉。
突然多出五萬人?難道是將平民充進了軍隊?可是,在修士的世界裡,從來就不是人數的戰爭,而是高手的戰爭。平民充進軍隊,絕對是擋槍的命運。
桑流雲回到軍營大帳,連續下了幾道軍令,都是查探這幾萬人馬是怎麼多出來的。
不一日,情報陸續回來,原來是宣皇將皇都所有囚犯全充軍了。桑流雲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深思起來。
桑流雲將軍隊停留在這裡,當然還有別的更重要的原因。大周御龍者,以及宣皇本人,都是極爲恐怖的高手。怎樣對付他們,纔是最難解決的問題。桑流雲進行了無數的設計,這纔有八分把握在大軍裡對付那些所謂的絕頂高手。但離開大軍,這八分把握立即變爲一分。
宣皇那些人,到底在想什麼?
桑流雲正在沉思,一雙溫柔的人搭上了他的肩頭:“流雲哥哥,又在想什麼呢?”
桑流雲伸出大手,將肩頭的兩隻玉手捉了下來,笑道:“依依,我在想怎麼對付你的哥哥呢。”
沈依依嘟着紅紅的小嘴,哼道:“哥哥最疼我了,明天我就站在兩軍陣前,看他敢放馬過來。”
桑流雲心裡一陣暖流涌過,用力揉了揉依依的雙手,笑道:“可別,等我明天將他捉過來,咱們一家人團聚。”
依依從南巫回來後,心智越來越成熟,到了現在,已十足十一個娉娉婷婷的大姑娘。
一夜無話。
第二日拂曉,戰鼓聲在大野澤震天響起。扶桑聯軍在大野澤上游,沈烈也夏天縱的大軍在大野澤下游。
兩軍相距一里,各自佈下陣勢。扶桑大軍佈下的,仍是最方便變陣的方陣,而沈夏聯軍,佈下的是則是攻堅破襲用的鋒矢陣。
就算你有十萬大軍,也處於人數上絕對的劣勢,還敢主動發起攻擊麼?桑流雲一磕胯下戰馬,答答答答在提馬出陣。
另一邊,夏天縱與沈烈也是毫不猶豫,提馬向前,三人在兩陣正中間相見。
桑流雲帶出複雜的笑容,正要說話,夏天縱與沈烈兩人已經齊齊一抱拳,施了一禮,齊聲道:“見過大哥。”
呃。桑流雲正要出口的話頓時凝在咽喉,趕緊還禮,道:“老二、老三,別來可好?”
沈烈嗆地抓起霸皇刀,大聲道:“不好!”
夏天縱微微一笑,道:“是不太好。”
桑流雲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兩位兄弟,敢以十萬之軍,獨攻我威猛之師,不覺得太過小看你們大哥了麼?”
沈烈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夏天縱接過話語道:“大哥,是你太小看你的兩個兄弟了。你不知道二哥已經是繼承皇位的第一人選,可以調動天下兵馬麼?”
桑流雲道:“我一直就沒小看過老二。倒是你,老三,我在想是不是一直以來,我們都有些小看你呢?”
夏天縱明白,桑流雲這話,不是指他的功夫,而是指他暗中培植的勢力。要論功夫,夏天縱的進境,可是三兄弟裡最快的。但桑流雲勝在身兼商皇朝和南陽書院兩家功夫,沈烈勝在心性唯一修成了大周皇室最爲厲害的霸皇刀,夏天縱就算修了三五門極爲厲害的功夫,也不一定穩勝兩位哥哥。
只是夏天縱能與沈烈並肩指揮十萬兵馬,就不是因爲他是沈烈的兄弟這件事了,而是因爲他有自己的軍隊。
一個從來沒有顯露過任何勢力的傢伙,居然有自己的軍隊,這一點,不但桑流雲,就是沈烈,也一直小看了夏天縱。
“大哥,二哥,要不要咱們兄弟再喝一杯?”夏天縱沒有正面回答桑流雲的問題。
沈烈冷冷地道:“算了,等這一戰結束,要麼老大瀝一杯酒在咱兄弟墳前,要麼我們兩個瀝一壺酒在老大墳前。”
好吧。桑流雲心裡嘆了一口氣,與兩位兄弟道別,自回本陣。桑流雲這一聲輕嘆,不是傷感,而是無奈。說實話,桑流雲還是極爲看重三人兄弟情誼的。
咚咚咚咚咚!震天的鼓聲,再次鳴響,大戰一觸即發。
桑流雲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沈依依,心裡鬆了一口氣。這一次戰爭,桑流雲強行將依依留在了曲阜,不讓她跟來。
依依不在的話,那就可以無牽掛地攻擊了。桑流雲令旗一揮,兩翼軍隊嘩地一閃,閃出一排西洋魔法師來。
這是桑流雲慣用的陣法,這一排土系魔法師,即可以攻,又可以瞬間築起防禦土牆,乃是桑流雲重點保護對象。
大周軍隊一陣騷動,然後緩緩向前壓了過來。
步兵,整個前鋒全是步兵。桑流雲眉頭輕輕皺了起來。誰都知道,鋒矢陣這樣的進攻陣型,講究的就是一個快準狠。以最快的速度,對準一個衝擊點,狠狠地鍥進去。這就是攻其一點戰術。有用步兵來衝鋒的麼?那不是拿血肉之軀來喂鋪天蓋地的長箭麼?
桑流雲從來沒有把沈烈和夏天縱兩人當成白癡過。相反,在桑流雲心中,自己的兩個兄弟,一直都是驚才絕豔的天才。雖然,他們在南陽書院並沒有太過逆天的表現。
天才會犯粗淺的常識性錯誤麼?桑流雲舉旗的手,停在了空中。兩邊傳令兵,眼睛緊張地盯在桑流雲手上,等着那隻手一落下,就將信號以最快的速度傳達下去。
但是,那隻手一直沒有落下。
大周軍隊陣型有些鬆散,本來應該堅實的箭頭,裂開了幾條縫隙。桑流雲眉頭越皺越緊,卻始終摸不着對方的意思。
大周前鋒推推搡搡,不多時已進入了扶桑大軍長箭攻擊的範圍。按常規,扶桑弓箭手在這個時候,就應該發動第一波攻擊,以箭雨打擊對方的前鋒,多少可以帶給對方一些傷亡,但最主要的是,可以擾亂對方的陣型。
但是,這些弓箭手緊張地等着前面的命令,等了半晌,還是沒有。
大周軍隊到了目前這個位置,桑流雲看得更加清楚。只見大周前鋒,雖然勉強維持着箭頭的形狀,但那些軍士的武器護甲,都很是簡陋。最重要的是,前鋒軍隊裡,沒有見到陣旗。沒有陣旗,表示這些軍士要陣防禦沒有防禦,要攻擊沒有攻擊。
這是——純粹的送死。
送死,桑流雲心裡倏地閃過一個念頭,但至於是什麼念頭,卻不明白。
大周軍隊行進到這個程度,終於有人下了攻擊的命令。命令很簡單:衝啊!
衝啊!
三萬前鋒嗷嗷吼着,胡亂高舉着手中兵器,開始飛奔,向扶桑大軍殺去。先前勉強保持着的箭頭,瞬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