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人右手拍向身後,左手在袍下一撩,一柄血色短刀,瞬間向後切出。
鐺!一聲大響,灰袍老人身子一個趔趄,向後退了一步。
一招過後,兩人在三丈見方的石柱上,變成了面對面。灰袍老人臉色一變,全神戒備。“沒用的。現在走,還來得及。”黑衣蒙面人冷笑道。
灰袍老人盯着來人手中的大斧,沒有應答。屠魔斧,大周當今第一龍護衛家族屠家招牌武器。玄妙一品的屠家高手,只能是屠家八虎之一。
灰袍老人沉聲道:“殺了我,你也得不到六幻靈芝。”
黑衣人冷哼一聲,屠魔斧帶着寒光,一斧斫下。六幻靈芝還有最後一幻,一幻之後就成熟。靈芝幻化之時,會發出耀眼的紫光,那時還怕找不着靈芝?自己一直數着的,絕不會錯。
星光下,灰袍老人短刀綻放出刺目的血色,在一片斧影裡,狠厲攻擊。灰袍老人是褒府暗中供奉多年的高手,老人的後代,都在褒大夫封地擔任要職。老人的唯一任務,就是守住傳說中的六幻靈芝。褒大夫經營此地多年,又暗中花費了無數精力,這才鎖定了六幻靈芝的所在。今晚褒府設下棋局,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住各路人馬。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人將屠家的高手也請了來。
黑衣人略高一籌,灰袍老人以命相搏。激鬥中,黑衣人嗖地一斧,削去灰袍人右臂,灰袍人左手一旋,一刀切入黑衣人左脅。
哧!血花飛濺,黑衣人痛哼一聲,分身突然一收,手中屠魔斧陡然一暗,蒼龍嶺的天地元氣猛然衝入這一斧之中。灰袍老人只覺呼吸都凝窒了,接着腰間一涼,已被斬爲兩段。
黑衣人斬出這一斧,面色也是發白,接着咳出一口鮮血,撕下一塊衣襟,扎住脅下刀傷。還好,這一刀還沒傷及筋骨。
一點淡淡的紫光從石柱中央亮起,六幻靈芝最後一次幻化,已經開始。黑衣人面色一喜,俯身盯着那一點紫光。
紫光亮起,有紫光映上了黑衣人的臉。黑衣人微喜的臉,驀然上揚,接着一掌向上劈出。
噗!黑衣人一掌劈在一團毛茸茸的物事上,發出一聲悶響。
禿尾巴狗剛從蒼龍嶺脊上跳下來,便被人一掌擊飛,重重地撞在絕壁上,接着一個反彈,又向石柱上落去。
黑衣人見禿尾巴狗硬受了自己一掌,又呲牙裂嘴地撲了回來,心中立時警惕,屠魔斧倏地掄在手中。
嗖嗖兩聲,兩道人影又從蒼龍脊上躍了下來,落在石柱上。
來人正是夏天縱與四小姐。兩人一路疾奔,終於在六幻靈芝最後一次幻化的時候,趕到了雲霧山蒼龍嶺。
夏天縱一看到那把屠魔斧,就認出了這是皇都屠家八虎的老五,屠常石。夏天縱在屠家做了兩年的小僕,對屠家的大人物,自然是認得的。
屠常石沒有認出面前這個戴着奇怪抹額的年輕人,曾經在自己的家裡,做過最卑微的事情。
夏天縱拉着四小姐的手,一腳踢在禿尾巴狗身上,道:“我們走。”
屠常石是大周成名已久的人物,十五年前,就晉入了玄妙境的高妙境界。夏天縱自己纔是後天短命境巔峰,四小姐從未露出過修行境界,但據夏天縱估計,再強也只能是剛晉入先天造化境的修士。自己兩人,再加上一條狗,對上屠常石,也是毫無勝算。
但屠常石看到這年輕人只看了自己的屠魔虎一眼,就要撤走,已經明白,這人已經認出了自己。
認出自己,那便不能走了。屠常石身子一晃,兩道虛影,斬向夏天縱與禿尾巴狗。屠常石把禿尾巴狗當作了第一敵人。本體斬向禿尾巴狗,分身斬向夏天縱。
聳立的石柱頂端只有三丈大小,屠常石分身一斧,將整個石柱全都籠罩在內。
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只有硬接。夏天縱將四小姐向身後一拉,天隕長刀帶着血色光華,急磕屠魔斧。
夏天縱明白兩人差距太大,一出手,就用上了引天訣。
鐺地一聲大響,夏天縱全身巨震,虎口開裂,險險握不住天隕長刀。四小姐從身後扶住夏天縱。
一縷金黃色的狗毛,從空中飄落,禿尾巴狗險之又險地躲過屠常石這一斧。
屠常石向夏天縱斬下的一斧,純以力勝,但斬向禿尾巴狗的一斧,卻是輕靈迅捷,急快無比。
屠常石分身一斧沒有斬退夏天縱,也沒有斬到禿尾巴狗,眼神也是更加凝重。一把看上去有些顯眼的重刀,居然能把自己的斧頭削去一塊!
屠魔斧,屠家耗費無數極品材料打造出來的利器,居然在一個陌生的年輕人手裡,被削去了一塊。
屠常石深吸一口氣,蒼龍嶺濃郁的天地元力忽地聚攏,衝入屠常石大斧。屠常石舉斧,斧刃陡然一暗,斬向夏天縱。
屠常石這一斧,將褒家多年的老供奉斬成兩截。現在斬向了夏天縱。
天地元氣陡然凝聚的瞬間,夏天縱已知不妙。這一斧的簡化版,夏天縱自己也會。夏天縱收刀,出天殘劍,將洞簫遞給了四小姐。
斂了寒光的屠魔斧,剎那斬到夏天縱頭頂。
夏天縱深吸氣,體內元力瘋狂灌入天殘劍,摻雜着醒目紅色的劍芒一吐三尺,雙手猛揚,從下向上,反斬屠常石。
一聲洞簫,一聲狗叫,砰砰砰砰砰砰砰七聲悶響。夏天縱身軀狂震,貼着四小姐,從石柱頂上飛起,重重砸在蒼龍嶺絕壁上。
屠常石一斧斬飛夏天縱,夏天縱背頂四小姐,砸到石壁上。四小姐如受重擊,噗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四小姐摟着夏天縱,足尖在石壁上一點,飄身回到石柱上。
禿尾巴狗死死咬在屠常石右肩。屠常石胸腹間一道血線,左手撅着禿尾巴狗的後腿,一截白骨露在外面。
屠魔斧破成兩片,一半掉落石柱下方去了,一片還躺在石柱上。
屠常石難以置信地看着夏天縱,嘶聲道:“什麼劍?什麼功法?”
夏天縱兩條胳膊軟軟地垂在身邊,口脣間盡是鮮血。但夏天縱笑得很開心。
“一把斷劍,一首神曲,一隻神狗”,夏天縱笑道:“還有,夏家獨門絕技,吞龍功法。”
屠常石雙眼陡然圓睜,右手手指勉力抖了一下,嘶聲吼道:“吞龍、吞龍……,你是夏……”。鮮血堵住了屠常石的喉嚨,他再也吼不出來。
夏天縱突然斂了笑容,冷然道:“正是!你們屠家的人,我會一個一個地殺掉。”
當年夏家滅門血案,屠家八虎盡出。夏天縱其時年幼,又是白癡,但有一宗長處,就是幼時見過的人,經過的事,都永遠記在腦裡。
屠常石哪裡料到,一個偶然遇到的年輕人,居然就是夏家的孽障?更讓屠常石憤恨的是,自己玄妙境的精妙修爲,居然死在一個只有知命修爲的小年輕手裡。
屠常石吼出半句後再無聲息。四小姐扶着夏天縱盤膝坐好,走過去將禿尾巴狗取了下來。
夏天縱雙臂骨折,禿尾巴狗一條後腿也斷了。更讓人擔心的是,禿尾巴狗精神萎靡,也不知道還傷着哪裡了。
夏天縱看着四小姐忙來忙去,笑道:“好了,好了,又死不了人。你快到石柱下面去看看,六幻靈芝的光快消失了,再不去,就找不着地方了。”
四小姐看着微弱的紫光,點點頭,道:“你倆小心一些,我下去一下就上來。”四小姐雖然也受了內傷,但一根直上直下的石柱,還是難不住的。
四小姐白衣飄飄,足尖在石壁和石柱上來回點動,向下落去。
夏天縱伸腳踢了一下禿尾巴狗,道:“老夥計,你可別嚇我,我今天不想吃狗肉。”禿尾巴狗擡眼鄙視了一下夏天縱,突然嗷地一聲大叫。
夏天縱擡頭,頭頂一隻手掌拍下。夏天縱只來得及將身子微微一側,來人一掌拍在夏天縱肩頭,喀嚓一聲,肩骨盡碎。
夏天縱強忍巨痛,在石柱邊緣立住。
“是你?”
“怎麼不是我?”
“爲什麼要下殺手?”
“我從南陽書院就開始忍你,在秦嶺之中也在忍你,獻壽禮在忍,辯難時還在忍。但你在棋盤上擺下‘不會’兩個字就出來幽會四小姐,我就不再忍你。你去死吧!”
來人是姬飲河。原來夏天縱從天元落子,下的只是“不會”兩個字。
姬飲河臉色鐵青,從腰間抽出一枝畫筆,就是一筆畫出,山水畫技法:鉤勒。
不是鉤勒輪廓,而是如索上利鉤,勒向夏天縱脖頸。
魚肚初露,有山風漸起。感謝風,夏天縱展開風狼身法,身子突然奇怪地一扭,從利鉤下逃出。
姬飲河筆寫山水,在石柱上潑墨留白,夏天縱雙手已廢,肩又重傷,毫無還手之力。但晨時山風漸漸強勁,夏天縱的身法越來越不可琢磨,一時之間,姬飲河竟然奈何他不得。
石柱中央的紫光已經完全斂沒,想是六幻靈芝已經完全成熟。姬飲河生怕四小姐就要返回,突然一腳,掃向禿尾巴狗。
禿尾巴狗後半個身子拖在地上,萎靡的狗眼突然一亮,竟是一口咬向姬飲河的腳面。
姬飲河一聲冷笑,左手一抖,一幅畫軸霍地打開。畫上一隻撲擊的蒼鷹,一喙啄在禿尾巴狗頭上。
夏天縱還是第一次見到畫師的近戰方式。畫師的戰鬥方式很詭異。可夏天縱來不及思索,身子一晃,將禿尾巴狗搶到腳下。
霍霍兩聲,姬飲河左手畫軸一放一收,右手畫筆一放:潑墨。
潑墨,三丈方圓,一筆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