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說完,又朝夏祁道:“哥,那知味齋不是也有你的份子麼?點心的話,你讓知味齋送些過來就行了。娘只需要買些水果、備些茶葉,再將下人們分派分派,叫她們各管各自的職位,便可以了。”
夏正謙和舒氏滿耳朵只聽到了她的前半句,詫異地望向夏祁:“知味齋有你的股子?怎麼沒聽你說起?”
夏祁無奈地看了夏衿一眼,心裡對夏衿拿他出來頂缸十分不滿。
不過他還得幫着夏衿圓這個謊子:“你聽她瞎說呢。也就是羅公子跟我有交情,見咱家不寬裕,才分出兩股出來,算是我的份子,也好叫咱們有些額外的收入。”
說完這話,他心裡慪地要死。早在懷疑羅騫對自家妹妹心懷不軌時,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想要防預一二。卻不想回來還沒見到羅騫,就得幫他在父母面前賣好,給他個好大的面子。
果然,夏祁這話一說,夏正謙和舒氏對羅騫頓時感激得不行,連忙道:“這是怎麼說的?咱家雖不富裕,你跟羅公子也是好朋友,但萬不能這麼佔人便宜的。你算算那股子需要多少本錢,趕緊把錢給羅公子。”
夏祁滿心鬱悶,只得再用謊言縫補前一個謊言:“當時他們開店時,本錢也不多。那兩分股子也沒多少銀子,妹妹已把她的私房給了我,我倆湊了湊,已把錢給了羅公子了。”
夏正謙夫婦倆這才放下心來。
舒氏又叮囑:“就算你有股子在那裡,也不能就這麼拿點心回家來待客。羅公子礙着情面不好說,心裡總會不自在的。咱不能這麼幹。”
說着她想了想:“我還是叫廚下做些點心吧,知味齋的點心貴得很,全用不划算。”
夏衿忙道:“他們那裡都規定過的。自家要用,都打五折。羅府上回請宴,也是用了知味齋的點心的,也是按五五折算的帳。這麼算下來,也沒多少錢。”
舒氏搖搖頭:“還是照我說的做吧。要是全用知味齋的點心,再看咱們住的這宅子,別人還不定說咱們家多有錢呢。到時候不伸手借錢。都要說一籮筐酸話,沒的惹出許多事端。”
夏衿倒沒想到這些,忙應道:“還是娘考慮周到。”
於是四人散了。夏正謙各自忙自己的那攤事,夏祁、夏衿則回了自己院子。
生辰宴還沒開,夏祁卻接到了羅騫的帖子,說邀請他和夏衿去桃溪遊玩。同去的還有林雲和他的兩個妹妹林婉、林妤。
對於這種男女混雜的遊玩,夏祁很是心生警惕。覺得羅騫是項公舞劍,意在沛公。不過他此時也生出了許多心眼,並不作聲,只等着那日相處時看個究竟。
至於夏衿。則是心知肚明,羅騫這是有幾日不見,想她了。
那日兄妹倆帶着下人。坐着馬車,先去了羅府。在馬車裡看到羅騫並未騎馬。也是乘車,夏衿便心生暖意。蓋因年輕男子皆喜騎馬,羅騫、林雲等人出行,一般都是騎馬。唯有夏家家境不好,並沒有買馬兒,夏祁也沒學過騎馬,這才乘了騾車。如今羅騫顧着夏祁面子,同樣乘車,又豈不是因爲看在她的面上?
夏祁下車去跟羅騫說了幾句話,便各自上車,一同往林雲家去。
林家也是住在同一條街上,離羅府不遠。幾人到時,林雲跟林家姐妹已在門口等着他們了。林雲本來依照慣例,自己騎馬,兩個妹妹乘車的。現在看到羅騫也乘車,乾脆棄了自己的馬匹,上了羅騫那輛車。
於是前後三輛車,一同往城外奔去。
此時桃花已謝,柳枝上滿是翠綠,小溪的水越發豐沛,樹上偶有幾聲蟬鳴,初夏竟然悄然而至。
夏衿等夏祁下去,這才帶着菖蒲從車上下來,便見林婉、林妤姐妹倆早已下了車,正站在那裡朝四處張望,她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林婉、林妤在羅府宴上是見過夏衿的,只是那時夏衿要不就跟鄰座的白家姑娘說話,要不就跟岑子曼在一起,彼此之間也只是打過招呼見過禮,並沒有說上什麼話。
不過出來前,林家姐妹倆是被林雲囑咐過的,叫她們好好對待夏衿,切莫因爲夏家寒微,就輕慢於她。生怕兩個妹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林雲還特地解釋了一回,說夏祁得了崔先生青眼,收爲門徒,如今小小年紀又考了個縣案首,前途無量。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與夏家兄妹交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說起來,林家家教極好,林婉、林妤姐妹倆又是庶出,並不是那等生性高傲之人。即便林雲沒有這等解釋,她們也不會像朱心蘭那樣捧高踩低,沒有教養,面子上總不會給夏衿難堪。
但有了林雲的解釋,她們待夏衿便不再是面子情,倒多了幾分真心。林婉這個作姐姐的,便擔負了主人的重任,招呼起夏衿來:“夏姑娘往日沒來過我家園子吧?我家這園子不大,倒種了些果樹,又有小溪從園子裡流過,頗有幾分野趣兒。”
夏衿笑道:“前一陣岑姑娘來,邀我看桃花,我們曾到過你家園子的。那時還正好遇見你哥哥他們在開詩會。”
林婉和林妤年紀不大,一個十四歲,一個十二歲。林妤性子活潑些,聽到夏衿這話,頓時羨慕道:“呀,你們來看了桃花呀?真好。”又嘟嘴埋怨,“我說要來的,哥哥偏不帶我們來,每日裡只跟他那羣弟兄玩耍喝酒。如今桃花都謝了。”
神情裡很是遺憾。
林婉嗔怪地看了林妤一眼,笑着跟夏衿解釋道:“自從桃花開,我爹爹、哥哥常有朋友、同窗要招待。城裡有誰要舉行詩會什麼的,也會借用我家園子。這裡人來人往的不方便,我們姐妹倒不好來。”
夏衿不好評價,只一點頭。應付一聲:“原該是這樣的規矩。”
而那頭,羅騫、林雲和夏祁三人見了面,商議了一陣,林雲就轉頭招呼妹妹:“婉姐兒,你招呼着夏姑娘,就在此處走走,最後到莊子上匯合。我們先去溪邊準備些東西。一會兒好釣魚。”
林婉點點頭:“放心。我會照顧好夏姑娘的。”
林雲三人說說笑笑,便往前面去了。林家姐妹伴着夏衿,順着他們走的那條路。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林家這個園子,旁邊就有一個莊子。說是莊子也不恰當,不過是一處不大的宅子,只有三進。是林家遊園時下腳歇息之處,盛夏時也可在此消夏;宅子後面。則有幾戶下人住的房屋。
夏衿跟林家姐妹進到莊子,便見林雲三人正跟一箇中年男子說話。那男子三、四十歲年紀,氣質儒雅,相貌跟林雲有些相似。
夏衿正猜測這人是誰。便見林婉和林妤上前叫“爹爹”,夏衿忙上前行禮。
“這是夏公子的妹妹夏姑娘。”林婉介紹道。
林同知笑得很慈祥:“小女在閨中也沒什麼朋友,夏姑娘有空倒可以多到家裡來玩。”
夏衿連忙稱是。
陌生男女。林同知又不是夏衿親近長輩,自然不好多說什麼。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他便轉過頭去,繼續跟羅騫、夏祁說起話來。
夏衿在一旁聽了,發現林同知似乎對夏祁很有興致,考校了一些功課,發現夏祁對答如流,便贊他:“果然是聰慧,怪道小小年紀便能考個縣案首呢。”
夏祁絲毫沒有得意之色,只道:“是先生教導得好。”
這是他的真心話。要沒有崔老先生指導,只靠他自己埋頭苦讀,還不定能不能考上秀才呢,更不要說縣案首了。
林同知點點頭,又問:“你這秀才也到手了。今年秋天是否一鼓作氣,去參加秋闈考試?”
“學生學識尚淺,還想多念兩年書,將基礎打牢些纔去參加秋闈考試。”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你老師要求你這麼做?”林同知又問。
“是學生自己的想法。老師說,想去試試也未嘗不可。即使不中,體會一下秋闈的氣氛也是好的。只學生覺得根基不穩,需得跟在老師身邊,沉心多念兩年書再去考,會穩當些。”
這話說得不光林同知撫須頻頻點頭,便是夏衿也異常心慰。
她前世雖沒正經去念大學,但學醫的經歷讓她明白,做學問者,最要緊的就是心性二字。只要心性沉穩,能靜得下心來鑽研學習,持之以恆,就沒有不成功的。
夏祁的成長是看得見的。他如今能有這樣的心性,何愁沒有前程?即便氣運不好,考不上舉人進士,做其他事,也是沒有不成的。
林同知不問這個了,轉而關心起夏家情況來:“你念書,你家還能供得起吧?”
“還好。先前艱難些,現在家父的醫館名聲漸漸好了,家裡如今也寬裕了些。”夏祁簡單道。
“你家中幾口人,就靠一個醫館支撐嗎?”林同知似乎對夏祁興致頗大,越問越細。
“我們家本是三房人口,祖父、祖母業已去世,如今分了家。現下我家只有父母、我和妹妹,外加十餘個下人,吃飯穿衣盡也夠了。”
林同知見他始終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行止有度,而且回答時態度恭敬,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或驚訝詫異,終於滿意地點點頭,揮手道:“行了,你們出去玩吧。”
又叮囑:“別離水太近了。那小溪雖不寬,但此時正值雨季,水還是挺深的。”
對於林同知的這番問話,無論是夏祁和夏衿都沒有多想。作爲一府長官,見了治下學子,而且是拿到案首的優秀學子,多關心幾句,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林同知面相和善,林家兄妹又家教極好,夏祁和夏衿對他無端的就生出了好感,只拿他當個長輩。他現在問些家裡的問題,便也不甚覺得出奇。
幾個年輕人答應着,相繼出了門。
而外面,林家的下人已將魚竿、魚餌什麼的都準備好了。
小溪是從莊子門前流過的。而且這裡天然有個凹地,水流彙集成了小池塘,林家人又將此處挖寬,便成了釣魚的好去處。
於是三個男子一處,林家姐妹同夏衿一處,開始釣起魚來。
在這其中,夏祁屢屢望向羅騫。卻見羅騫自見到他們兄妹起。都目不斜視,並未往夏衿那處看。釣魚就釣魚,說話就說話。即便是夏衿跟他見禮時。他也十分恪守禮節,不往夏衿臉上看,完全看不出異色,夏祁便以爲自己想多了。
放心之餘。他又對羅騫略有不滿起來:自家妹妹,再出色不過。即便在林婉、林妤兩姐妹容貌姣好。可在夏祁心裡,自家妹妹都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羅騫看不中妹妹,是他瞎了眼,不識金鑲玉。
所以說。這世上人難做。
釣魚之道,是夏衿最拿手的。蓋因前世師父爲了練她心性,打小就叫她釣魚。就是爲了剎住性子,沉靜下來。才能做個好醫者。
不過今天出來,並不是爲了釣魚,而是應付故事,陪着夏祁應酬交際,她也不願意出這種風頭,只隨着林家姐妹隨意坐下,拿個竹竿,將魚鉤往水裡一扔,就如老僧坐禪似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了。林家姐妹不找她說話,她也不往那邊湊,只自己釣自己的,神情卻又十分隨意,並不拘謹。
反觀林家姐妹,雖也嫺靜,卻時不時地要轉轉身子,間或小聲說上一、兩句話,跟夏衿一比,卻是差了一截。
而另一邊,羅騫、夏祁都是做事認真的人,又靜得下心。唸書的時候就專注唸書,如今釣個魚,也一樣認真對待,各自找了個地方垂釣,靜靜而坐,並不多言。
一羣人或是觀察水面,或是看風景,卻不想自己被人當成了風景來看。
林家院子臨水的那一處圍牆處,透窗裡站着兩個人,一個是林同知,另一個則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正是林同知的妻子、林雲的親生母親林夫人。
兩人站在窗前看了一回,林同知便對林夫人笑道:“夫人覺得如何?”
林夫人點點頭:“人倒是不錯,就是這家世太差了些。咱家婉姐兒雖是庶出,但性情溫柔,容貌也極好,嫁個官宦人家的庶子或鄉紳家的嫡子,都綽綽有餘,實在沒必要嫁到這樣門第的人家去。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待她姐妹倆不好呢。”
林同知笑道:“十四歲上,能中秀才,還是案首,咱們江南雖出才子,但像他這般的能有幾個?出身雖寒微了些,但你別忘了,他可是崔先生的弟子。有那老先生在,他的前程還要說麼?”
他繼續道:“而且剛纔你也聽見了,這孩子小小年紀,取得這樣的成績,不矯不躁,絲毫沒有張揚得意之態,竟然還要沉下心去,再讀兩年書才考舉人。難怪崔老先生久不收門徒,這一次竟然看中他,果然是有出衆之處啊!這樣的孩子,絕非池中之魚,往後的前程,可要比那些什麼官宦庶子、鄉紳嫡子強上許多。不信你等着瞧罷。”
林夫人雖是嫡母,但她是生林雲時難產之後,再沒有生養。想着兒子一人獨苗難支,便給林同知納了個妾氏。那妾氏老實本份,平時對她恭敬有加,並不多事。所以林夫人看待林婉和林妤,也像親女一樣。
因此,爲林婉挑婿,她自十分慎重:“要不,再看上一兩年再說?”
林同知搖搖頭:“夫人可知自打知道他是崔老先生的弟子,有多少人動了要招他爲婿的心思嗎?知他跟羅家騫哥兒交好,羅家門前的馬車就沒斷過。咱要不是雲哥兒跟羅騫交情好,今天還請不到他上門呢。有好東西,就得先下手爲強啊,夫人!”
“他家情況,你仔細打聽過了?”
林同知“嗯”了一聲:“騫哥兒都跟我說了,他父母都是極好的人,正直明理,爲人和善。今天你也見到了,他妹妹也不錯。有這樣一對子女,父母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說到這裡,他皺眉道:“只是他家還在孝中,親事也只能口頭提一提,還不能下定。”
林夫人嗔他一眼:“那你着什麼急?”
“我要現在不說,等他出孝,早被人私下裡訂下了。”林同知道,“你要是沒意見,我便讓騫哥兒給他家遞個話,先口頭上將這樁親事訂下來。”
林夫人沒再說話,轉身朝後招招手,一個婆子趕緊走了過來。
林夫人道:“你去叫大姑娘進來。”
婆子領命而去,不一會兒,林婉跟着婆子進來了。
林夫人也不轉彎,直接道:“你爹想將你許給夏公子,你可有什麼想法?”
林婉頓時漲紅了臉。
她低下頭,好半晌才小聲道:“女兒……女兒一切皆由爹孃作主。”
這就是……同意了?
林夫人不死心,對林婉道:“婚姻大事,關乎你一輩子的幸福。這種事,你心裡得有數纔好。你過得不好了,爹孃於心也不安的。”
林婉絞着手帕,紅着臉小聲道:“哥哥……跟我說過他很多事的。我覺得……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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