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知我哥哥回來了沒有?”董方上了車,便問道。
新開的知味齋步入正軌後,夏衿便給了董巖十兩銀子,讓他去追查案情。如今也去了有四、五天了,所以董方纔有此一問。
“估計沒那麼快。”夏衿道,“如果他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多謝姑娘。”
董方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後,現在已經適應了自己的新的身份,行事也以夏衿的意志爲主,而不會潛意識裡駕凌夏衿,認爲“她應該怎樣怎樣”。董方的這一份轉變,還是令夏衿比較滿意的。
城南小院,魯良經常跑。而且在夏衿的指導下,他還學會了穿小巷走近道。一柱香功夫後,馬車便在院南小院門口停了下來。
“夏公子。”
夏衿一下車,於管家就迎了出來。
夏衿看他一眼,直接往裡走,問道:“你家公子從桃溪那邊回來了?”
“是。”於管家進了大門,便伸手將董方攔了下來,自己也停了腳步,對夏衿恭聲道,“我家公子在院中棗樹下等着公子。”
“嗯。”夏衿頭也不回地繼續往裡走。
董方見夏衿沒有別的指示,只得停住腳步,跟着於管家去旁邊的角屋歇息。
夏衿沿着迴廊走了一會兒,便看到羅騫坐在院中那棵棗樹下,眉頭緊鎖,手裡端着茶杯,但茶杯裡卻沒有熱氣,似乎保持着這個姿勢已很久了。
而他身上穿的衣衫的顏色、質地,跟夏衿追進桃林裡看到的那片衣角一模一樣。
夏衿心裡瞭然:扔石子讓羅宇摔一跤的,定然是羅騫無疑了。
她喚了一聲:“羅大哥。”走過去坐到他對面。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羅騫手裡一抖,杯中的茶水差點濺了出來。
“想什麼這麼入神?”夏衿含笑道。
羅騫爲人一向機警,很少有走到他身邊都沒察覺的情況。
羅騫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的茶杯緩緩放到了桌上。
他擡起眼眸,靜靜地注視着夏衿,眼裡似乎蘊含着某種情愫。
夏衿被他直定定的目光看得頗不自在。不過她心理強悍,臉上絲毫不顯。只是伸手摸了摸臉。含笑問道:“怎的這樣看我?我臉上有花嗎?”
“我大哥對你做的事情,我爲何不對我說?”羅騫的聲音比平時低沉。
他的聲音本來就很好聽,此時雄渾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流轉。倒比往常更爲打動人。加上他那直勾勾的目光,倒叫夏衿的心頭猛地一跳。
這位大哥,你是在勾引奴家麼?
夏衿在心裡調侃了一句,自自然然地將目光收回。端起手中的茶杯輕啜一口。待將茶水徐徐嚥下,再將杯子放回桌上之後。她才擡起漆黑如墨的眸子,問道:“你都知道了?”
羅騫點點頭,將目光挪了開去:“這件事,你不用管了。交給我,我保證他再也不敢來惹你。”
“你想怎麼處理?”夏衿不動聲色地問道。
“他有幾處私產,還有幾個膀臂。讓他後院起火。再斷其臂膀,他就不敢再輕舉妄動。”羅騫的眉宇間閃過一抹凌厲。
夏衿搖了搖頭。
“怎麼?你不贊成?”羅騫的目光再次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
“你父親。禁止你們兄弟鬩牆吧?”
羅騫的目光一黯,點了點頭:“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讓他猖狂至此。”
他擡起眼眸:“可如今,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上次我的病,這次你的麻煩,都容不得我再有什麼手足之情。即便父親責怪,我也有話說。”
夏衿再次搖了搖頭:“恕我直言,你這樣做,只能治其標,不能治其本。你還擊過去,他再攻擊過來,到頭來只會兩敗俱傷。完了章姨娘使些手段,責任就全在你身上。你父親對你,唯有失望。”
羅騫的眼裡的亮光漸漸黯了下去,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苦笑一下:“那又如何?總不能打不還手,任由他欺凌吧?”
“唯一的辦法,就是斷其根基。”夏衿的聲音清脆而有力。
羅騫倏地擡眼,望向夏衿。
夏衿的目光不避不閃,與他對視着,聲音變得輕柔,除對面的羅騫外不會有第二個人聽見:“楚館裡有一個叫柔兒的清倌人,清麗脫俗,讓人見之難忘。只是近日她被朱家公子多番騷擾,要買她的初夜。老鴇迫於無奈,眼看就要鬆口。”
她嫣然一笑:“我聽說,文人有贈妾之雅舉;而且我還聽說,後天官衙沐休之日,柔兒姑娘會應好友之邀,去桃溪踏青看桃花……”
說到這裡,她收回目光,端起茶來輕飲一口,然後悠然眺望院中風景,不再說話了。
羅騫沉默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這能行嗎?我聽我孃的陪房說,章姨娘進門後,我娘也曾弄過幾個女子進門,結果我爹連看都不看她們一眼,反過來責怪我娘。我娘跟他吵過以後,他就待我娘更冷了。”
“時機不對。”夏衿淡淡道,“情正濃時,自然眼裡沒有別人;但時日久了,一張臉再美豔,總有看厭的時候。喜新厭舊,男人的通病。”
羅騫看着夏衿,怔怔地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夏衿眉毛一挑,詢問地望向他。
“我不會。”羅騫忽然低聲道。
“什麼?”他這話讓夏衿摸不着頭腦。
“我說,我不會。”羅騫低沉的聲音在兩人之間的空氣裡迴旋。
他收回目光,緊抿了一下嘴,右手握拳,放到嘴邊輕咳了一聲,然後鼓起勇氣。目光又投射到夏衿臉上:“我、我對你,永遠不會生厭。”
夏衿的心停跳了半格。
她擡起眼來,望着羅騫,不動也不說話,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直把羅騫看得神色慌亂,臉色通紅起來。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沒有斷袖之癖。”說着,站起來便要往外走。
“夏衿。”羅騫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夏衿看了自己的袖子一眼,喝道:“放手。”
羅騫卻把那片布料抓得更緊了:“我知道你是夏衿不是夏祁。救我的。也是夏衿不是夏祁。”
他擡起眼來,眼神裡已沒有了剛纔的慌亂,眸色沉穩,臉上的紅暈也慢慢消褪:“這些話。我本來不想這樣說的,唯有派人去你家求娶。纔是對你的尊重。可你……”
說到這裡,他停住了。頓了頓,他轉了個彎:“我母親,這段時間一直在爲我張羅親事。我試探過她的態度。她……她不同意。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一段時間,等說服她,我再去你家提親。”
聽到這番話。夏衿的眼裡的冷意消散了一些。
羅夫人挑兒媳婦的態度,她在宣平候府時就知道了。所以剛纔羅騫表白的時候。她以爲他是想納她爲妾的。畢竟這個社會,親事都講究門當戶對。即便是地位低下如夏老太太,幫夏祐和夏袗等人挑親事時,也還講究個門戶高低呢。在所有人眼裡,她夏衿,是絕對配不上羅騫的。想進羅家門,她唯有作妾。
她剛纔生氣,是以爲羅騫也作如此想。他看上了她,所以就使些小手段來挑逗她,等她動了心,就心甘情願地委身爲妾。
此時她雖然不生氣了,但她並不想跟羅騫有什麼感情瓜葛。
她冷着臉道:“不好意思,我沒往那處想。所以你最好也別多想,好好地照着你母親的要求娶妻。我女扮男裝,爲生活所迫,實屬無奈。如果你胡思亂想,我們以後就不要再見面了。”
說着,她用力地將袖子抽回,轉身快步朝門外走去。
羅騫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沒有動彈。等夏衿快要拐彎時,他忽然大聲問道:“你不答應,是不是因爲今天那個男子,岑姑娘的表哥?”
夏衿的腳步一停,倏地轉過身來,冷冷地看着羅騫:“你將我夏衿,看成什麼人?”轉身拂袖而去。
董方呆的角屋,是看得見大門的。看到夏衿出來,她忙從角屋出來,喚了一聲:“姑娘。”
“走吧,回去。”夏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董方剛纔在角屋裡,並未問到哥哥的消息。有心想問一下夏衿,可見她神色不對,也不敢作聲,跟在後面一起上了馬車。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夏宅,進了二門,迎而便見菖蒲滿臉笑容地從舒氏院裡出來,懷裡抱着個白瓷花瓶,瓶裡插着幾枝含苞欲放的桃花。
看到夏衿回來,她忙迎上來,喜滋滋地舉起花瓶,獻寶似的遞到夏衿面前:“姑娘你看,我去太太屋裡找的花瓶,配這桃花再好不過了。”
夏衿看都不看那花瓶一眼,繼續往裡走:“扔了。”
“什麼?”菖蒲一愣,疑惑地看向董方,“姑娘剛纔說什麼?”
“姑娘說,扔了。”董方跟夏衿距離近,倒是聽清楚了。
“啊?”菖蒲轉向夏衿,見她走得遠了,只得小心地抱着花瓶,小跑幾步追上去,提聲問道,“姑娘,這花瓶可是宣平候老夫人派人送來的,咱們要是把它扔了,太太非打奴婢板子不可。”
夏衿停住腳步,轉過頭來,無奈地看了菖蒲一眼:“我是說,把那幾枝爛桃花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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