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隔離帶之外的空間,並不比星團裡小,只不過在這廣袤的空間裡,沒有成熟的恆星,沒有穩定的行星系,一切都處在物質的初始聚集階段,雖然在這個世界裡,找不到文明社會所擁有的,以暗物質爲能量來源的技術和設備,但是大量的氫3從星空深處吹來,只用簡單的設備就能得到,雖然它所能提供的能量密度很低,但勝在數量龐大,技術門檻低。
但即便如此,想得到一套以氫3爲原料的核聚變設備,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也是今天船長召集整個飛船上的精英團隊開會的原因。
所有人賴以生存的這艘飛船,是一條已經使用了很長時間的舊船了,先說這船的船體,就已經有兩百多年了,超長時間的太空飛行,讓飛船的龍骨,肋架,都有相當程度的暗傷,更別說飛船的殼體了,一再地修補。
如果僅僅是這些問題,那還好說一點,畢竟在這種狀況下,如果不在裝滿貨物,又在深空中進行長途飛行,而僅僅只當成這數千人的居所來使用的話,以這條船剩餘的強度,還能支撐相當長的時間,但是另外一個更緊迫的問題,已經擺在這些人面前了,那就是這艘飛船的主能源堆問題。
兩三百年前,也就是這條船在建時,正處在當時的能源結構大調整的時候,當時暗物質反應堆的技術條件,已經完全成熟,所有新開工建造的飛船,無一例外的使用了這種新的能源系統,已經在建的飛船,來得及改的,都儘量的改成新的能源方案,而已經建得差不多了的,無法進行改進的飛船,可以說,是最後一批依舊使用反物質能源堆的船了,而衆人腳下的這條船,就恰恰是這最後一批船裡面的之一。
也許是保養得當,也許是這條船這是用頻率一直不大,所以,在九成九的舊船都退役以後,這條船還在某些航線上使用,這也是辛巴的老闆,能以極少的價格把它租下來的原因。
對於一條即將送到拆船廠的舊船,船東當然不是把它看得很重要了,這也就意味着,這條飛船的主能源堆,壽命已盡,即將熄火,但是,即使它的能量只剩下原設計的百分之一,供這三千多人的生活用電,那還是可以使用很多年的,但是這條船不去開動,能行嗎?它不去滿足新主人們的發財夢,可能嗎?
於是,精英們的會議開始了,討論,也開始了,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如果不改變目前的狀況,所有的人,連同腳下的這條飛船,都會被慢慢的拖死。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所有的人,一天採集的所有食物,除了保證自己的生存需要之外,也只能勉強的供養他們這二十幾個人,而最關鍵的是,剩餘的能源,只有消耗,沒有補充,時間一長,這條船肯定會變成一副鐵棺材。
二十幾個人中,只有這三位船長,才熟悉本地的情況,但這個熟悉的程度,也只是針對他們本來居住的那一顆貧瘠的農業星而已,至於外面的世界,他自己也根本沒有出去過,這世界的生存規則,他們倒是有一些瞭解,至於具體的生存技巧,他們還真說不出來,估計和拿着激光槍保護自家的莊稼差不多吧,所以,他們提出了一個可行度相當高的方案:淘汰一部分人,進入到人口密集的地方,然後想辦法進行修理。
在這個世界上,通過弄死別人而讓自己活下去的想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那些對本地一無所知,提不出任何方案的人們,一致通過了表決,很快,運輸船關起了艙門,拔地而起,消失在遠方了。
那二十幾個人消失了,大荒原上上百平方公里內,剩餘的三千多人全都看見了,所有的人都明白,自己被拋棄了,可那又能怎麼樣,雖然不用再從自己的口糧裡擠出那麼一點點,去供養別人,但是卻完全失去了,去尋找更美好生活的希望。
被扔在枯草間的人們,他們絕大多數是從流放星上被騙過來的,他們太清楚被蟲蟲上身的後果了,可以說,他們本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但有船的時候,他們總是有一下找醫生的念頭的,不過現在都煙消雲散了。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流放星上蟲災第一次爆發時,那些鑽到人身體內的蟲子,直接把人當成了食物,由於麻痹的作用,他們會在毫無痛苦的情況下,被吃個精光,但是那地方的蟲子,很快就遭到了超強的核放射性,針對性極強的基因武器,毒性極強的化學試劑等所有武器的光顧,但是它們極強的生存能力,超快的進化速度,使他們在短短的上百年時間裡,進行了無數次鳳凰涅槃般的基因進化,它們生存了下來,現在的蟲子,已經不再把人們當成食物了,而是把他們當成了一個產卵的巢,這也是這些人能夠活下來的主要原因。
從某種程度來說,蟲與人體形成了一種共生關係,人體提供蟲子生存需求的能量,蟲子產生某種神秘激素,讓人體擁有更強大的敏捷性與爆發力,而這些敏捷性和爆發力,又能夠讓人捕獲更多的食物,從而形成一種良性循環,一直到蟲蟲產卵爲止。
蘇東來對這些蟲子懷有極大的戒心,在整個人羣中,只有他們三個人的蟲子是在身體之外,其他的人,蘇東來仔細的觀察過,根本就看不出蟲子在哪裡,由於對相關知識的匱乏,使他對周圍的那些同伴,懷有更大的戒心。
出於對未知的恐懼,蘇東來時時都會拿出那根針筒,觀察封在裡面的蟲子,每當裡面的蟲子,顏色變白色時,蘇東來就從自己身上抽出一部分血,然後注入到針筒裡,先把蟲子養着,怕萬一將來制什麼解藥之類的時候,需要它而它不在時,自己就哭都哭不出來了。
飛船飛走之後,剛剛建立的社會結構就直接崩潰了,身強力壯,孔武有力的人,就直接去搶那些體瘦的人的食物,體瘦的人爲了生存,會自動的三五個人結成團,在這種情況下,蘇東來這四人,也結成了一個小團伙,在荒原上艱難的生存着。
等到這天晚上,四個人攏在火堆旁,蘇東來看了看辛巴,他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烤着田鼠肉,而小北京在一旁不停的拉弓,練習着射箭,他轉過頭來看了看懷特,原本白皙的臉上,已經變成了紫黑色,蘇東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改變他的這種狀況,在無奈之下,他拔出了彎刀,輕輕的割開他的皮膚,根本就沒有血液滲出,於是他挑了一根稍微粗一點的靜脈血管,割開之後,才發現,他的血液已經開始發黑,而且流速極慢。
重新幫他把傷口裹上之後,蘇東來就坐在那裡發愣,不要看着他現在好像很堅強的樣子,其實他是一個最害怕孤獨的人,也許他連自己都不明白這一點,在新生星上的時候,無論他一個人跑多遠,他都知道,在遙遠的地球倉上,他的親人們通過天上的衛星,在時時關注着他,當他遇到他無法解決的危險時,他的親人們最多拼着耗盡最後的一點能源,也一定可以來救回他,這也是他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遇事不驚的主要原因。
可後來到了外面的世界之後,那種堅實可靠的關懷沒有了,但是他也遇到了讓他感到放心的人,如周壯,範保財等,等到後來他碰到露西時,僅僅是這個名字,他就想起了他外婆的那個百年閨蜜,漂亮,溫柔,而又慈祥的露西奶奶,他覺得,這就是他那些遠到不知道在何處的親人們,對他進行表示支持的一種方式,要不然,那位救自己的,漂亮而又溫柔的小姐,怎麼剛好也叫露西呢?
現在好了,又到了一個新地方了,露西也被留在遙遠的地方了,在這個地方,他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身旁的那位肖小強先生了,但是他還是一個孩子,他還需要自己的照顧,他心底那種隱隱的,需要被關懷的渴望,讓他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熟人,在這個地方,除了小北京之外,他的熟人,就是眼前這位懷特了。
他又看了一眼辛巴,見那些野鼠肉還沒有烤好,就從懷特的行李袋裡,拿出了他捕蟲的那個鐵箱子,然後,重新從他的血液裡抽出了一管血,然後從箱子裡拿出一條蟲,關了進去,他之所以這麼做,是想試一試,看能不能重新給他配一條蟲。
事實上這個難度很大,王蟲肯定是不行的,接着,他有把玉蟲,灰蟲,黑蟲,粉蟲,白蟲等,通通都試了一遍,都不行,最後,他把這些蟲子組成了一條蟲鏈,從最強到最弱排成排,然後將從他血管裡抽出來的紫血,在這些蟲子身上轉了一圈之後,血的顏色稍微變得有點正常了,而那些蟲子們也頂得住,於是他就用這條蟲鏈做了一套血液清潔系統,從靜脈裡引出來的血,經過蟲蟲們的淨化後,再通過針管回到他的身體裡。
一個晚上平安無事,等第二天早上,蘇東來再看懷特的臉色時,發現他臉上的黑氣稍微弱了一點點,給他餵了一點田鼠湯之後,幾個人又開始了平常的一天。
但是,有一個餓得瘦骨嶙峋的人,拼命的過來搶他們的食物,蘇東來一時善心大發,給了他一點食物,看着那人狼吞虎嚥的樣子,他轉身就準備離開,誰知那人將剩下的食物全部塞進口裡,轉身就抓住他的褲腳,一副比剛纔更加可憐的可憐樣,蘇東來這纔想起山本先生以前的教導:當你的同情心被人利用之後,你就要被別人同情了。
他不禁嘲笑了一下自己:你以爲自己是誰呀,還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下去發什麼同情心,現在看見了吧,你無償的給了別人一口食物,別人就抓住你想要第二口,然後是第三口,當你不能給他第無數口時,他就恨死你了,成了你真正的仇人。
於是他把懷特身上的那條蟲鏈拔下來,插入到這個可憐人的血管上,於是,另外一隻蟲的激素被血帶過去,讓懷特的那條蟲鏈裡的蟲,再次劇烈的反抗起來,讓那一個個裝蟲的針筒,都劇烈地晃盪起來了,當那些血流過最後一條白蟲後,滳入到到一個小小的酒杯裡,然後被蘇東來拿去,給懷特喝下,算是給那個人一口食物的代價。
接下來的幾天裡,蘇東來又試着將經過懷特的蟲鏈過濾後的血,又重新送回到那個人的體內,只那麼一小會兒,那個人就像犯了毒癮一樣的,渾身抽搐,涕淚四流,臉色烏青,雙眼翻白,蘇東來趕快停止這種行爲。
結果,這個人睡了幾個小時之後,好像精神好了很多,在接下來找食物的過程中,也十分的順利,只不過到了當天晚上,他重新提出了請求,要求再次用那個蟲蟲組來過濾他的血液。
蘇東來問他爲什麼,他說不知道,反正那樣過後,他感覺到渾身充滿了力量,不久之後,這個方法讓很多人都知道了,三千多個人,每個人每天都送給他一小杯血,求他幫着過濾一下血液,在供不應求的情況下,蘇東來給他再做了一組蟲子,然後兩組輪換着來。
每一個人的那一杯血雖然很少,但禁不住有三千多個人啦,所以他再也沒有缺過食物,就連他的兩隻狗,也有很多的血可以喝。
這其中的緣由,直到很多年以後,懷特在談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才告訴蘇東來說,他後來研究過了,當蟲子把人體當成它產卵的巢時,它會在人體的血液中,不停的分泌某種激素,只有當這些激素達到一定的濃度時,它的性器官纔開始成熟,然後纔開始排出蟲卵。
就如生物正常的多樣性一樣,每一隻蟲子在它所寄居的動物體內,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激素環境,像懷特這樣,再把另外的激素注入到這個環境內時,它不但不會產生激素濃度上的疊加,反而還會消耗它自身的激素,去中和那些外來的激素,這樣一來,它會在人體內不停的產生激素,但也不停的被外來激素所消耗,使得那裡的激素水平,始終達不到一個相應的濃度,這樣,這些蟲子始終產不了卵,人體也就能正常地生存下去。
這羣無依無靠的人,就這樣,在這片荒原上,不停的向前遷徙着,但蘇東來處在這羣人的中間,卻越來越感覺到一陣新的危機,正直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