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旭下樓的時候,廣場上的騷亂纔剛剛開始。
諾大的廣場上到處充斥着尖叫聲,惶恐的人羣如黑色的洪流般四外潰散奔逃,刺耳的警報聲似乎只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的背景音樂,裊繞在半空中的黑色煙塵張牙舞爪地若隱若現。
江初旭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拔腿往媽媽和妹妹之前站的地方跑去。
只是他還是個孩子,小小的身體不僅沒能拔開混亂的人羣,反而被挾裹着越走越遠,正在焦急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拉住。
“洛...洛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啊,媽媽和妹妹還在那邊....”
洛潮臉色嚴峻,不由分說地拉着他朝外面急走,江初旭連忙指着裡面,向他求助。
“他們不在那裡。”洛潮的聲音緊繃和沉重。
“啊?洛大哥已經送她們出去了嗎?太好了,對了洛大哥,你知不知道這裡發生什麼事了?我剛纔被叫到樓上了,只聽到有爆炸聲,到底怎麼了?什麼人這麼大膽,敢襲擊市中心?....”
洛潮緊緊抿着嘴,一言不發地將他拉上飛行器,然後急駛而去。
......
江夜星強提着一口氣,艱難地在齊膝的河水中跋涉,前方是白晃晃地一片反光,晃得她頭更暈了。
就在她半個小時前下水的地方,中年男子馬瑞爾沉默地站在小河邊,看着一簇剛剛被折斷不久的小草,然後擡頭看了看河水,
“對面全是鬆軟的泥土地,上面沒有任何腳印,看來我們的小朋友走的是河道。你說,她會往上走,還是順流而下?”
年輕的黑衣男子齊英低着頭,用腳搓着溼潤的泥土,“頭兒,我不知道,我聽你的。”
“嗯,一般人都會往順流而下,才能回到城市,不過小姑娘很聰明能幹,她一定會認爲我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們還是往上吧。”
她受了重傷,怎麼可能往上進入原始叢林?先不說能不能克服湍急的水流,上去之後呢?食物,藥品,還有各種野獸都不是一個受重傷的六歲小孩能面對的吧?
齊英想起小女孩那幾乎逆天的身法,不認爲這個天賦稟異的孩子會選擇進入叢林‘自尋死路’,
其實,老大你是想假裝追錯了路,放她一馬吧?
如果此時已經找了地方上岸,正沿着河道向上攀附的江夜星知道後面這兩個追兵的選擇,不知道會不會嘔出一口血來?
她正是駐定想要殺她的人會判斷她不會選擇進入危機四伏的原始叢林,才故意反其道而行,誰知道他們會因爲並不想真的殺她而選擇‘放她一條生路’,反而走對了路,緊跟在她後面‘追’了上來。
她的行進越來越慢,但她知道,此時不能停,一旦停下,她就很有可能再也爬不起來了,河邊本來就是野獸們的天堂,白天還好,晚上會更加危險,但必須找到一個可供藏身的地方,然後療傷。
馬瑞爾帶着齊英,一邊漫不經心地前行,一邊考慮着他們什麼時候歸隊,不經意地擡眼,腳步一凝,一雙濃眉不自覺地皺成了川字。
在他前方的石頭上,一灘明顯的河水一路滴落着往前漫延,直到越來越淡,最後消失。
呃,這小朋友.....
齊英也無語,你說你好好地按常人的思路順流而下走了得了,你還真有勇氣挑戰這種‘極限生存環境’啊?
現在怎麼辦?
繼續追?還是裝作沒有看見?
江夜星跌跌撞撞地向前邁動着雙腿,來自身體的巨痛讓她沒有失去意識,但也快了,她甚至覺得已經無法控制自已的雙腿,只是本能地向前進,前進。
“主子....”
還沒有身體的龍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意識深處焦急地等待,並且在最關健的時候大聲呼喊,拉回夜星快要迷失的意識。
轉過一道險灘,夜星的大腦突然多出了一股能量,籠罩在她臨近潰散的精神力上,也給她帶來了新的力量。
“主子,是大人,大人醒了....”
龍一的聲音像是小孩子一般歡呼跳躍。
“阿福.....”
夜星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
“主人,阿福把幾年儲存的力量給你了,加油......”
聲音漸小,最終不可聞。
江夜星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
阿福,放心吧,我會活下去的......好好的活下去......
夜星知道,阿福已經再次,徹底地陷入了‘沉睡’,這一次,真的只能靠自已了。
大腦不再有眩暈的感覺,身體仍然超負運轉,但總的來說,比之前好得多。
不對!
這味道.....這是.......
江夜星猛地擡起頭,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的眼前發黑,但很快,她就看清了前方的景像。
一個二人多高的光滑‘石壁’上,一個十五六歲,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懶洋洋地靠在上面,手裡提着一個小小的酒葫蘆,夜星本能地聳了聳鼻子,那若有若無的香味讓她幾乎歡呼出聲,
百花王釀!
就只是空氣中那絲絲縷縷的味道,就讓她的精神一震,連身體的痛楚都減輕了許多。
男子眼光迷離地看着上方藍色的天空,夜星的到來沒有讓他的姿勢有一點點的改變,他看起來並沒有多少懾人的氣勢,卻和周圍的環境出奇地和諧,彷彿連同這天,這地,這山,這水,共同組成了一副另類的風景畫。
“唉!”
身後傳來馬瑞爾無可奈何的輕嘆。
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齊英心裡突然冒出這句古語來。
江夜星身體微僵,卻是坦然回頭,
“你們是....軍人吧?爲什麼要殺我?我犯了什麼罪?”
似笑非笑,看不出半點害怕或憤怒,馬瑞爾甚至覺得,那平淡如水的眼光下,是無盡的嘲弄和諷刺!
‘軍人’二個字像是一把利刃插在他心頭。
“小妹妹。”齊英也嘆氣,“你幹嘛要往上走?我們還以爲你會順流而下回城裡去....”
雖然知道自已的話不妥,但聽見對面的小朋友那犀利的言辭,齊英還是忍不住抱怨。
呃....這是什麼意思?
江夜星有一瞬間的混亂。
“不管怎麼樣,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小姑娘,要怪,就只能怪你的運氣不好....”
馬瑞爾擡起手,一步一步地上前。
他是軍人,如果追‘丟’了,是一回事,但是目標就在眼前,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江夜星死死地盯着他,蹣跚着向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