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一半靈魂
無窮神師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辭，但看向唐哲寧的目光卻是柔和極了。
她聽着小徒弟說着分別以來的諸多經歷，聽到有趣的事情，那雙磐石一般的雙眸便會漾出喜悅，聽到驚險的地方，則會緊張的眼睛眨都不眨。
唐哲寧說了很久，後來累了，直接靠到無窮神師的脖子旁，蹭着她短短的象牙道：“師父你幹嘛一直待在這裡，那麼無聊。”
雖然師父總是做出一副對外界的事情不感興趣的樣子，但是唐哲寧知道，師父並不是那種甘於平淡枯燥的人，她其實很喜歡熱鬧。
所以她才更不明白，爲什麼，師父要這般將自己封閉。
“因爲這樣比較安全啊。”無窮神師沉默了許久，開口道：“卓先跟我說過，你很奇怪爲什麼我有百歲，卻不能前往元星對付納坦斯神明。”
“我現在知道莫奇因很強，不是隨隨便便的神師能夠對付的了。”唐哲寧回答道。
“不是這樣的原因。”無窮神師卻道：“我不去元星，並不是這樣的原因。哪怕我比那個莫奇因強，我也不能接近他。”
“……爲什麼？”唐哲寧蹙眉。
“因爲我的半個靈魂在他手裡。”無窮神師道。
“半個靈魂？什麼意思？”唐哲寧愣住。
無窮神師側過身躺了下來，又甩了甩鼻子示意她一起。等唐哲寧在他身邊躺下，她纔開口道：“我的過往，你應該是聽到些許傳言的。”
“呃……”唐哲寧有些心虛道：“您指的是哪方面？”
“我被人類道侶背叛的事。”無窮神師卻是格外淡定。
唐哲寧小小聲道：“確實有聽說過。”
“那是真的，但也不全是真的。”無窮神師淡淡道。
唐哲寧睜大眼睛，什麼意思。
無窮神師的目光變得空茫，“他是背叛了我，但又不是真的背叛。”
什麼意思？
唐哲寧更不明白了。
“他先被納坦斯神明製作成了傀儡，然後再背叛了我。”無窮神師淡淡道：“因爲他的設計，我被那個莫奇因撕掉了一半的靈魂。所以我不能接近元星，不能接近莫奇因，因爲那樣我就會被操控，進而被製作成傀儡。”
唐哲寧都懵了，她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那您知道您的靈魂在哪兒嗎？我幫您將靈魂搶回來，只要搶回來，就沒有關係了吧？”她下意識道。
“搶不回來的。”無窮神師卻道。
“爲什麼？”唐哲寧愣了。
“因爲我那一半的靈魂是被莫奇因吞噬了。你剛剛說莫奇因擁有吞噬的靈魂天賦，能夠通過吞噬奪取修者的魂鑰和神宮，那麼我猜測，吞噬修者一半的靈魂，進而操控對方，應該也是他搶奪到的魂鑰之一。”頓了頓，無窮神師補充道：“將強者製作成傀儡，應該也是某種魂鑰的能力。”
“再有……被撕掉一半靈魂這麼多年，我如今擁有的靈魂，早就連完整的五分之一都沒有了。早晚有一天，我就會因爲靈魂乾涸而死亡。”無窮神師道。
“那……那怎麼辦？”唐哲寧有些無措道。
無窮神師輕輕嘆了口氣道：“你不用爲我可惜，我的壽命本來就快要到盡頭了，所剩也不過是數千年了。”
“數千年也不短了。”唐哲寧可不覺得數千年就短了，“您也該好好活着。”
“但是我堅持不下去了。”無窮神師的聲音嘶啞道：“靈魂乾涸的過程，太痛苦了。”
唐哲寧愣住。
她雖然不知道靈魂乾涸是怎樣的感受，但是她是感受過靈魂被切割的痛苦。 ——那絕對是她生平體驗過的最大的痛苦了。
“所以，你幫幫我好嗎？”無窮神師開口道。
唐哲寧下意識站起來，後退了一步，嚥了口口水道：“師父您想要做什麼？”
她直覺不太妙。
“我之前送你的那一花界的獵物，你吃了嗎？”無窮神師問道。
什麼？
唐哲寧雖然不懂她爲什麼這樣問，但還是老實回答道：“吃了，但是我都是烹飪熟了才吃的。”師父的話她不敢不聽，但生食實在是太挑戰她的承受能力了。
“師父沒說錯吧，敵人的血肉能強大自身。”無窮神師微微笑道。
唐哲寧點了點頭，但直覺哪裡不太對。
“那你把我吃掉吧。”
嗬——
饒是唐哲寧心裡有猜測，聞言也是嚇得夠嗆，刷刷刷快速後退——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深紅如血的暗光從無窮神師身上亮起。
“師父不要啊！”唐哲寧駭然。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就見無窮神師的身體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化作血紅色的光芒涌入唐哲寧的體內。
“啊啊啊啊啊——”唐哲寧嘶聲大喊，分不清是身痛還是心痛。
“唐唐！”褚機危遠遠聽到她的聲音，身影化作一道光芒飛來。
等看清正在發生的事情，他頓時愣住了。
星力如同浪潮一般，在體內一潮又一潮地掀起，鮮血開始變得熱燙沸騰，唐哲寧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發出嗚嗚的叫聲。
褚機危心疼極了，但卻不敢接近。
他聽說過這種靈獸獨有的血脈傳承，過程很痛苦，收穫很美麗，但是卻是不容干涉的。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血紅色的光越來越黯淡，最終消失無蹤。
褚機危這才走到唐哲寧身邊，他不敢說話，也不敢觸碰她，就那麼安靜地看着她，等待着。
唐哲寧的意識從混沌中抽離，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她就下意識尋找無窮神師的身影。
然而卻是無果。
“我師父呢？”她聲音顫抖地問道。
褚機危沒有回答。
但這個時候，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眼淚無聲從眼角落下，唐哲寧哽咽道：“我以爲師父是能長長久久陪伴我的。”
她已經失去過太多太多重要的人了，雲朵媽媽，小夥伴們，還有那些奶爸奶媽們。但那是因爲他們是普獸，是普通人，她對他們的早早離去是有心理準備的。
但是師父不一樣，她是靈獸，是神師！
看着小姑娘哭得像個孩子一樣，褚機危伸手將她攬入懷中道：“你可能不知道，於靈獸而言，將自己的血脈傳承下去，便是另一種意義中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