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住宅寂靜異常,遠沒有原主記憶中的那般熱鬧,更沒有來來往往的人們時不時停下手中的動作笑着對她打招呼。從門口到住宅的長長白色道路與草坪上,只有她一個人。
還有一隻掛在她腳上的笨老鼠。
而同樣在原主記憶中佔據重要位置的老管家,也在前幾年就因爲身體原因而辭職回家了。
凌曉停住腳步,看向門邊,之所以會想到這一點,自然是因爲她又得到了一段記憶。
沒錯,就在那個位置。
向來對“規矩”極爲看重並以此約束着其餘僕人的老管家難得地蹲下|身——事實上,自從他身體不好後,就很少做這樣的動作了,因爲對於腰來說非常吃力。他抓着原主的手握在手心,一下下溫厚地撫|摸着,眼中是千言萬語,但最終說出的只有一句——
“小姐,你要照顧好自己。”
原主當時含淚地點了點頭,費了好大的勁纔沒有哭出來。實際上,老管家很久前就可以離開這裡回家安度晚年了,他的家人都在等他,只是一直不放心她,才一直強留到現在——她沒有資格爲了自己的快樂而去耽誤他人的幸福。
而且,只是辭職而已,又不是不能再見了。
可惜,這真的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離開凌家後沒多久,老管家就很突然地因病去世了,臨死前沒能留下隻言片語。所以他留給原主最後的話就是“要照顧好自己”,這話語中究竟包含着多少擔憂與關懷,也許只有他們兩人才能夠知曉。
對於凌家的一些人來說,走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但對於原主來說,卻不僅僅如此。
那是一個從她出生起就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家人”。
有血緣關係的人不能互相理解甚至於互相傷害,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卻能夠全心全意地去關懷他人。
有時候,世間事就是如此諷刺。
那之後凌家的管家是一位嚴肅古板的中年女性,工作一樣很盡職,可惜,原主不喜歡她。因爲在她的心中,沒有誰能夠替代老管家的位置,沒·有·誰。所以她對於替代了他的人不可能存在好感,明知道這其實只是遷怒而已,卻無法真正地敞開心扉接受對方。
而後者,似乎也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只猶如一臺合格的機器版,忠實地執行着凌淵的命令。
過去在這裡工作的人們也漸漸地因爲各種原因而離開了,直到如今,到處對凌曉而言都是生面孔。這個住宅在沈雨澤還在時是最爲熱鬧的,如今除了維持基本生活需要的人外,多餘的是一個都沒有,幾乎可以用“荒涼”形容。而在這裡工作的人,也再沒有過去的歡樂笑容,總是下意識地斂聲屏息。但這也是正常的,雖說居住在這裡的主人並不苛責,但他們不笑,其他人又怎麼能夠笑呢?
事實上,不少在這半年多時間內入職的人們對於這位即將歸來的“大小姐”懷有相當程度的好奇心。
所以,凌曉這一路上雖說沒碰到什麼人,卻也感覺到了不少好奇的視線。
但她對此並不在意。
就這樣,她一路走到了白色正屋之中。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站在門口的女僕態度謙恭地問她是否需要用餐。
凌曉想了想,答應了。
她的確還沒吃午飯,就算心情不好,也沒必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於是她被引到了餐廳之中,隨便選了個位置做好,順手將不小心蹭了一身草的包工頭放到桌上。
女僕的嘴脣微動了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在凌曉冷淡的視線中吞下了聲音。她轉過身時,心中暗想,這位大小姐怎麼一點不像其他人說地那麼和藹可親?反倒和二小姐似的,整天冷冰冰的,嚇死人了。
“啾!”包工頭不傻,一看凌曉維護自己,可開心了,小步跑過來就用小肥爪子抱着她的手一頓蹭,還試圖跟狗一樣地舔她的手背。
凌曉嫌棄地皺眉,用手指將它推開,它在桌上翻了幾個跟頭,“咕嚕咕嚕”滾到一邊,但很快就持之以恆地又跑了回來,繼續蹭蹭蹭。
就在此時——
“曉曉!”
這樣一個聲響從門口處傳來。
她擡起頭,注視着站在門口的青年。看得出,他來得很匆忙,雖說不至於流汗,氣息卻稍微有些不勻。除此之外……他還穿的睡衣,剛起牀?看他的樣子可不像是貪睡的人。
雖說有些疑惑,不過她也沒開心問,只就這樣看着對方。
凌佑晨因爲她冷淡的態度而愣了下,之前離別時她明明還……
但他很快就將原因歸結爲她的心情不好,至於心情不好的原因……誰都明白。
他快步走到她身邊,微嘆了口氣,說道:“抱歉,我在得知父親要親自去帶你回來時,就想傳訊給你。可惜……”他的話音頓了頓,“直到剛纔我才被允許恢復自由。”而他一聽說這件事,就立即明白——曉曉回來了。若非如此,父親也不會允許他出來。
凌曉點點頭:“恭喜。”
“……”他苦笑了下,“這又有什麼值得恭喜的。”
凌曉沒有說話。
說實話,之前凌佑晨選擇放她走時,她對於這個人的印象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但可惜,原主的記憶又讓她對於他的印象down到了底。
對於原主來說,他毫無疑問是“背叛者”,妥妥的。
現在的凌曉很清醒,並沒有被原主所影響,然而,就像在凱里給了伊澤一個耳光時一樣,她天生就討厭這種事,沒有一點法子。
雖說喜歡誰不喜歡誰是凌佑晨的自由,然而……
嘖,女人就是有不講理的權利!
凌佑晨見她不說話,也拉開桌邊的一隻凳子坐了下來。不過他還算靠譜,與她保持着適當距離。
不多時,女僕將凌曉的中飯送了上來,她一見到凌佑晨,連忙行了個禮。毫無疑問,比起從未見過的這位大小姐,她對於這位少爺的印象還是相當深刻的。
“也給我來一份吧。”
“好的,請稍等。”
凌曉注視着眼前的餐盤,不出意外地發現裡面都是原主愛吃的菜。說來也巧,她的口味和過去的她還挺相似的。可惜頭兒愛吃辣,總是大晚上地拖着她去吃燒烤、麻辣燙之類的重口味東西,還喜歡搭配烈酒,一邊嚷嚷“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活不到九十歲”一邊繼續狂吃海喝。久而久之,她的口味也重了起來,不過愛喝酒的毛病倒是沒養成,他不許她喝。
尤其是心裡不痛快的時候,就特別想多吃點辣的。
所以眼下再吃這種食物,她只覺得味同嚼蠟。
凌佑晨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問:“曉曉,怎麼了,沒胃口?”
凌曉看了眼他面前同樣清淡異常的飯菜,微皺了下眉,問:“有辣醬嗎?”
“……啊?”女僕呆住,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啊,有。”而後,一路小跑着端着一碟辣醬回來。然後,她目瞪口呆地看到這位怎麼看都與傳說不相符的大小姐把整碟辣醬倒進了白飯裡,攪拌了幾下就吃了起來。而那些由專人特意精心烹調而成的菜餚,她連碰都沒碰一下。
凌佑晨:“……”
凌曉很快扒拉完了一碗飯,她將小到不能再小的碗遞給女僕:“給我換個大湯碗盛飯,上面倒滿辣醬。”
“……哦。”女僕嚥了口唾沫,乖乖地捧着碗離開了。
很快,凌曉又得到了一盆辣醬拌飯,不得不說,這裡的辣醬還是挺地道的,又辣又香,卻不鹹也不嗆人。
凌佑晨看着她端着那一盆紅豔豔的飯,嗅着空氣中傳來的辣味,整個人略不好,猶豫了下,他勸道:“曉曉,你這樣吃對身體不好。”
凌曉沒搭理他,繼續扒拉着飯。
“這些菜要是不合你胃口,就再讓他們做點別的。”
“不然讓他們做些蛋糕……”
凌曉嚥下最後一口飯,瞥了他一眼:“你很吵。”
凌佑晨:“……”他沉默了片刻後,嘆了口氣,“曉曉,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也不能因此就拿自己的身體出氣。”
“我的事,和你沒關係。”
“曉曉……”
凌曉看着他寫滿了擔憂的眼神,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惡意,因爲她覺得這人可真是虛僞極了。身在凌家,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和凌暮那僵硬的關係,可即便如此,他依舊選擇了站在後者那邊。他應該很清楚吧?這種事會對原主造成多大的傷害。毫不誇張的說,他哪怕在外面隨便找個女人,都比選凌暮要強。
所以,事到如今,他到底是有多厚的臉皮,才能毫無芥蒂地說着這種關心的話語。
如果此刻坐在這裡的人不是她,而是原主,又將得到多少期待呢?而這些期待,在未來,想必又會被毫不客氣地被無情的腳步給碾成渣渣。
這股惡意驅使凌曉說出了這樣的話——
“要關心,就去關心凌暮吧。”
凌佑晨眉頭微凝,因爲受到父親影響而很少露出表情的臉孔上浮現出了明顯的疑惑:“曉曉,你……爲什麼會這麼說?”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哎呀,已經忘了嗎?你親口對她說的話。”
“……我對她說的話?”
凌曉臉上的笑容越盛,她一字一句地重複着原主記憶中的話語——
“我覺得我們在一起也不錯。”
“也許的確如此。”
是他們的對話沒錯吧?
她當然知道原主記憶中有些事可能並不是真實的,只是“她”的感覺而已。然而,親耳聽到的話總不會是假的吧?
凌佑晨臉色微變:“你……”
很好,看這表情,一點也沒冤枉他。
然而,追究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凌曉只覺得興趣索然,扶着桌子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青年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等一下。”
凌曉表情不耐地轉頭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說‘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
凌佑晨眼中的驚訝無疑在一定程度上取悅了她,凌曉嗤笑出聲:“也許是,也許不是,但這都和我沒什麼關係。”說完這句話後,她伸出手一點點將他的手推開,“我不是說了,我的事和你沒關係,你的事,也和我沒關係。”
因爲她不是原主。
她也從來就沒有喜歡過眼前的這個人。
所以,沒有意義。
少女眼中的決絕意味深深地震撼到了凌佑晨,他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經過上次見面,他以爲他們的關係已經得到了某種程度的緩解,卻不知爲何又變成了現在這樣。
而能讓她發生這種改變的人無疑只有一個——
“凌暮。”
除了她,沒有別人會對這件事喜聞樂見。
因爲她……
作者有話要說:<font face=黑體 size=4>深愛着女主啊!!!【喂
你們信麼←。←哎嘿嘿嘿【被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