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中穿過警戒線,走進燈火通明的雲山銅礦礦部機關,一股時代的滄桑感撲面而來。
別人還不覺得,王爲的感觸就特別明顯。
畢竟他的思維,很多時候還停留在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回到本時空,固然也會看到一些“老古董”,到底是在邊城,老古董的程度不是那麼嚴重。
眼前這個雲山銅礦礦部機關,簡直就是人民公社的現實版。
一水的紅磚水泥瓦屋。
佈局也並不合理,顯得比較混亂。
這一點,王爲倒是能夠理解,雲山銅礦和全國很多五六十年代建設起來的礦區一樣,都是一邊抓生產一邊搞建設,礦部機關也是一點點建起來的,自然談不上什麼佈局規劃,合理性更加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草創之初,只要有個地方住,有個地方辦公就行了,舒不舒服,將來是不是會妨礙發展,完全沒有那個心情去講究,也沒有那個條件。
不過,王爲的心思,自然主要還是放在了案子上邊。
在這樣雜亂的環境中,犯罪分子準確無比地控制了經警隊辦公室,然後向財務室和保衛科所在的礦部機關大樓發動衝擊,前後二十分鐘,就完成“任務”,搶走一百萬現金。
看來他們對這裡的環境,不是一般的熟悉。
甚至於,他們近期很可能還對現場進行過勘查。
畢竟要進行這樣亡命的動作,計劃不周密一點,失敗的可能性太高了。
在這樣的行動中,失敗就意味着死!
聽說洪峰已經到了,雲山縣局的領導立即迎了上來。
雲山縣局局長朱羣,本職是雲山縣委常委,縣委政法委書記。也算是老公安了,不是從其他單位調過來的,而是紮紮實實的老公安,打從部隊轉業就在雲山縣公安局工作,一步一個腳印幹上來,直到前年升任縣局局長,去年又出任了縣委常委兼縣政法委書記。
這種情況,在邊城公安系統中比較少見。
現階段,業務幹部在公安系統內部一般都只能擔任副職,比如洪峰,正職通常都是從其他部門調過來的,比如胡衛國,出任市公安局局長之前,是下邊一個縣的縣委書記。
像朱羣這樣,一直在公安系統工作,從來沒有過主政一方經歷的,通常很難出任公安局長。
當然,類似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長的時間,越往後,公安系統成長起來的一把手越多,上級公安機關對下級公安機關的掌控也更加得力,大多數時候,公安局長都是在本系統內部產生了。
畢竟公安局內部本來就十分的講究論資排輩,是典型僧多粥少的局面,有些老公安幹了一輩子,都沒混個一官半職,臨到退休還是普通警員,就這還要不斷從外邊調人來當一把手,大傢伙有意見是理所當然的了。
領導們也不能對這種意見長期視而不見。
再說了,還是內行領導內行更有利於開展工作,外行領導內行,容易激發矛盾。
朱羣四十幾歲,身材已經略略開始發福,不過走過來還是顯得比較利落,來到洪峰面前,舉手敬禮,神情沉重。
“洪局!”
洪峰舉手還禮,半句寒暄都沒有,直接問道:“老朱,什麼情況?”
朱羣雙眉緊蹙,說道:“初步清理一下,死了十個……大部分是經警,地點就在那邊,經警辦公室……”
“嗯,過去看看!”
洪峰一揮手,說道。
“好,大家跟我來吧!”
經警辦公室和礦部辦公區不在一棟樓,大約相隔有一百多米距離。
根據朱羣介紹,雲山銅礦經濟民警隊這個機構,是兩年前才搞起來的,屬於礦上的編制,業務上受雲山縣局和石頭鎮派出所的指導。一共有九個人。經警隊長和其中幾個主力隊員,都受過縣局的培訓。
“經警隊長和兩個主力隊員,都是退伍軍人……”
朱羣說道,又輕輕搖頭。
從他這個動作也能看得出來,這幾位只怕都是凶多吉少。
經警隊辦公室所在地,是一棟兩層的紅磚樓房,老式筒子樓建築,看得出來翻了一下新。從樓道進去,左首第一間大房子,就是經警隊的大辦公室。
還沒走到筒子樓,在離臺階還有幾米遠的地方,就看到了一具倒伏在地的屍體。
屍體呈側臥狀態,半邊臉捂在地上,看不清楚年齡和長相,只能大致分辨是個男的,穿着羽絨服。
南國的冬天不是很冷,但云山銅礦礦部是在山區,氣溫比平原地帶要低上好幾度,又是大晚上的,穿得住羽絨服了。
羽絨服後背有血跡,可以看到明顯的彈孔。
從這個倒地的姿勢看,他應該是第一個受害的,因爲他是頭朝向經警隊辦公樓。
估計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殺的。
王爲已經在腦海中自行腦補了這個場景。
歹徒向經警隊辦公室進發,結果在門口碰到了這個人,毫不遲疑就向他開了槍,當場死亡。
“這個人就是經警隊的,叫廖小剛,這是一號屍體……”
朱羣語氣沉重地介紹道。
破這樣的案子,肯定要製作現場示意圖,所有屍體都會被編號,以便於記錄。
在進入經警隊辦公樓的樓道口,見到了二號屍體。
也是一個男子,頭朝外倒斃在樓道口。
“這是二號屍體,經警隊員,胸口和後腦中彈……都是五四式手槍打的……”
朱羣繼續介紹情況。
“胸口和後腦中彈?”
洪峰重複了一句。
朱羣知道洪峰在疑惑什麼,這一前一後的兩個傷口,不在同一個方向啊。歹徒有兩個人,在不同方向向他開槍?
“具體情況暫時還不清楚,也許歹徒是兩個人,同時向他開槍。也許只有一個人。受害者從外邊進來,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歹徒打中胸口,下意識的轉身想跑,結果被歹徒從後邊追上,一槍打中後腦……後腦這一槍是致命的。”
朱羣這麼分析道。
王爲瞄了一眼樓道,發現這條走廊挺長的,如果不開燈的話,裡面基本就是黑咕隆咚的一片,從外邊走進來,確實很難看清楚走廊裡的情況。如果歹徒躲在走廊的陰暗處,那麼從外邊進來的人是很難發現歹徒躲在何處的。
結果一進門就被歹徒襲擊,一槍擊中胸部,驚慌失措之下,轉身逃走,再被一槍擊中後腦。
這個分析很合理,比兩個歹徒躲在不同的方向同時向他開槍的推論更加合理。
因爲在這種黑燈瞎火的環境下,兩個歹徒從不同方向向同一個目標開槍,有一定的可能性會誤傷到對面的同夥。
而且這裡不是歹徒的真正目標,他們先突擊經警隊辦公室,只是爲了要迅速解決掉礦裡的防衛武力。
朱羣介紹,因爲財務室那邊有一百萬現金,今晚上經警隊有四個人值班,都是帶槍的。原計劃明天過小年就要把這些錢都發下去,今晚上是最要緊的一晚。過完明天,錢都發下去了,就不必再警戒。
所以,犯罪分子在突擊得手,殺害了值班經警之後,不會留太多的人手在這裡,會集中“兵力”突擊財務室。
這邊留一個人望風警戒已經足夠了。
礦部機關那邊,除了財務室還有一個保衛科,保衛科幹部也是配槍的。
突擊力量不夠,說不定錢搶不到,還會被保衛幹事打回來。
“如果一號屍體是最先遇害的話,照理說,二號從外邊進來,應該會看到一號……”
重案大隊大隊長趙子平提出了疑問。
都已經看到有人倒伏在地了,還會繼續往樓道里衝嗎?
袁懷英搖搖頭,說道:“黑燈瞎火的,不一定能看到……而且,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就意識到危險,或者說沒有意識到那麼危險……”
承平日久,人的思維有時候確實是會固化的。
發現了屍體,也確實意識到了會有危險,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往裡走,想要看個究竟。有時候,你腦子裡想的,和你實際做出來的,就不是一回事。
朱羣沒有參與討論,繼續領着洪峰等人往裡走。
走廊左首第一間,就是經警隊大辦公室。
“晚上,他們都在這裡值班,可能是覺得人多熱鬧,一起說話聊天,比較好過時間……”
朱羣邊說邊搖頭,輕輕嘆息了一聲,遲疑了一下,才領着大家往裡走。
或許,朱羣本來是想要提醒一句的,裡面的情形太過血腥,可能會引發不適,不過考慮到這一幫子都是精英刑警,什麼血腥場面沒見過?還是不要多此一舉了。
否則,有可能讓市局的同志誤會他看不起人。
走進經警隊大辦公室,一股強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儘管大家都有一定的心理準備,見到室內的情形,還是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屠殺!
這已經不是案發現場了,絕對算得上是屠殺!
縱算是王爲,前不久剛經歷過錦繡莊園一號別墅的地獄般場景,如今見到這般情形,也還是猛地揚起了眉毛,雙眼噴出怒火。
好殘忍!
不大的經警隊辦公室,足足倒伏着五具屍體。
其中一具,仰面朝天,躺在辦公桌的後邊的椅子裡,腦袋往後仰着,胸口的彈孔清晰可見,王爲眼神一掃,就在他的胸口看到了至少三個彈孔,鮮血將整個軀幹都染得通紅。
從他驚詫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來,事發當時,他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歹徒的子彈就已經迎面飛過來,直接將他打倒了。
“這是四號屍體,已經覈實了,他就是經警隊的隊長郭建軍,轉業軍官,以前在部隊也是帶兵的,軍事素質比較過硬……”
朱羣說到這裡就打住了。
不管郭建軍生前軍事素質多好,顯然在這個案子中都沒能幫得上他自己。
案子發生得太突然了,他們經警隊辦公室又是歹徒突擊的第一目標,他這個隊長自然是首當其衝。
“他是配槍的,五四式……槍套還在,槍已經不見了。”
朱羣繼續介紹。
也就是說,他的配槍被歹徒順手搶走了。
這個情況讓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
五四式手槍固然顯得比較粗笨,但這種手槍的殺傷力也是大家公認的。現在歹徒手裡有了這樣大威力的制式裝備,抓捕起來難度就更大了,危險性更高。
另外還有四具屍體,倒伏在室內其他地方。
血流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