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爲離開了審訊室。
不要說分局已經明確讓他停職了,就算分局沒有這個決定,他現在也不合適再插手紅玉所的具體案子。雖然現在還兼着紅玉所副所長,明眼人都知道,這只是過渡性的,他的本職,其實已經是西城分局禁毒大隊副大隊長了。
這樣的把柄,王爲纔不會留給人家去抓。
不過,王所不管具體的案子,不見得他就能輕輕鬆鬆回家去睡大覺。
大家的眼光都是雪亮的,知道這個案子,到底是誰在做主。
比如說劉強。
王爲還坐在自己小辦公室優哉遊哉抽菸喝茶,劉強的電話直接打到了他手機上。
“老弟,你搞什麼?”
電話一接通,劉強就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
劉所本來都躺在牀上迷迷糊糊的了,被人一個電話吵醒來,也難怪心情不好。自從王爲同志來到紅玉所,特別折騰的事就一件接一件,搞得劉所不勝其煩。前不久王爲調到分局去,劉所是實實在在長長舒了口氣,覺得世界從此清淨了。
誰知這傢伙又跑回來繼續折騰。
劉所這小心肝啊,又懸着了。
“所長,是人家先要搞我啊……”
王爲笑着說道,還吐出個菸圈,樣子很悠閒。要是劉強在這裡,估計會更加鬱悶。
如果換個人,王爲肯定會和他正大堂皇地找一堆理由,依法辦事啥的,好好掰一掰。跟劉強就沒這個必要了,那是純粹得罪人的搞法。
“這個事,唉……”
隔着電話,王爲也能想象得到劉強搖頭嘆息的樣子。
“你現在在哪?在所裡不?”
“在呢。”
“行,你等着我,我馬上過去。”
劉強終於把最後一絲睡意也趕走了,完全清醒過來,急急起牀穿衣,往所裡趕。
劉所趕到所裡的時候,王爲站在門口迎接他。
見到這一幕,劉強黑着的臉略略好看了些。本來他確實是打算好好跟王爲“談一談”的,明白提醒一下王爲,既然調走了,就不要再惦記着紅玉所這邊。
紅玉所到底還是我劉強在當家,你總是這麼不肯放手,哥哥我也很不爽!
關鍵是,你還盡給我惹麻煩,讓我給你擦屁股。
王爲沒有牛逼哄哄地坐在自己辦公室等他上門,還知道跑到門口來迎接一下,總算讓劉強心裡那股氣稍微順了一點。
一見面,王爲就敬菸,笑着說道:“多大個事啊,所長,還值得你半夜跑一趟?”
劉強頓時又暈了一下。
不是吧?
你覺得城管執法大隊副大隊長根本就不是一盤菜?
你想什麼時候下筷子就什麼時候下筷子?
對德勇的情況,劉強可比王爲更加了解,這傢伙絕不像王爲想的那樣,不堪一擊。一個土匪混混似的傢伙,當到城管執法大隊的副大隊長,能沒有一點後臺?你就這麼把人給抓了,就能抓得下?
就算張方聽你的,所裡也不說什麼,你確定檢察院那邊能痛快批捕?
就算檢察院也跟你熟,給你王大隊面子,法院那邊呢?
也跟你關係好?
什麼都聽你的?
沒那麼簡單,年輕人!
局外人都以爲公檢法是一家,只要公安這邊辦的案子,檢察院法院肯定一路綠燈。內部人員才最清楚,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一個案子真要辦下來,直到判完,遠不是公安一家說了算的。檢察院,法院任何一個環節卡住了,案子就推進不下去。
“你真覺得這是個小事?”
劉強強忍怒氣,反問道。
王爲笑了笑,說道:“破壞軍婚,證據確鑿,所長覺得這個案子,咱們辦不下來?”
劉強不怒反笑,說道:“就是辦案子那麼簡單?”
真要是按照王爲說的,這個案子要是很純粹,那麼“破壞軍婚,證據確鑿”,要辦下來確實不多難。哪怕常勇真有什麼後臺,只要紅玉所這邊堅持原則,後臺也沒轍。總不能公然袒護他,說破壞軍婚不算什麼吧?
這個事,不鬧大還好,也許就輕判個一年半載的,總之給你找個認罪態度好的理由就行。真要是鬧大了,部隊那邊認真追究過來,誰都扛不住。
不要說普通的後臺,就算是聞開疆,在這樣的事情上都不敢說硬話。
關鍵這事情牽扯到“打擊報復”。
前天德勇才帶隊查抄了王爲老爸的公司,一個反手,王爲就直接把德勇給抓起來。
好嘛,合着你們這是在鬥着玩呢?
小孩子打架,你扇我一巴掌,我就敲你一個爆慄?
要說這裡邊沒有一點“打擊報復”的嫌疑,人家還真不怎麼相信。
只要上級領導心裡存了這樣的念頭,你這邊的理由再冠冕堂皇,領導也聽不進去。要說固執,領導纔是最固執的,一旦他這麼認定了,你給他多少解釋都沒用。
反正他是領導,他說了算。
聽不聽你的解釋,也是我說了算!
我願意聽你解釋了,你說的理由纔是理由,不然的話,就是放屁。
“就是這麼簡單!”
王爲斬釘截鐵地說道。
劉強輕輕從胸中噴出一口濁氣,換了誠懇的臉色,語重心長地說道:“王爲,你也不是第一天參加工作了,你應該知道,這事情,真不這麼簡單。”
王爲說道:“所長,人家要怎麼想是他們的事,但事實就是這麼簡單,咱們沒必要把它搞得那麼複雜。破壞軍婚,證據確鑿。誰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
“特麼的誰在乎他怎麼想?”
王爲忍不住飈了一句粗口。
別看王二哥現在笑眯眯的,心裡頭也確實憋氣得很。
不就是對付個騙子嗎?
爲全市人民謀福利的事,結果搞得這麼艱難困苦,幾乎連自己都搭了進去。老實說,也就他王爲到現在還能扛得住,換個人,哪怕資歷比他深得多的老警察,這會怕也是扛不住了。
劉強又被憋住了,臉色再次變得陰沉沉的,很不好看。
看得出來,王爲的鬥志已經被激起,打算豁出去決一死戰了。
真那樣的話,基本可以肯定,德勇“死定了”,哪怕他後臺再硬,這回也是在劫難逃。關鍵是,劉強不想莫名其妙被牽連進去啊。
這個案子辦下來,被打臉的可不止一兩個人,德勇身後那些大人物,除了會牢牢記住王爲,同樣也會牢牢記住“不聽話”的紅玉所。
而他劉強同志,很不幸,也是個“不聽話”的人了!
冤不冤?
劉強自己覺得,比竇娥還冤!
他是真不想搞啊。
他跟德勇無冤無仇的。
劉強悶着頭抽菸,臉色鐵青。
遠遠的,李民主看着這一切,一縷幸災樂禍的微笑在嘴角浮現而出。
在他心目中,王爲固然可惡到了極點,劉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要不是劉強護着王爲,他李民主也不至於連連吃癟,其實說白了,劉強也是在借刀殺人。藉着王爲的手,把他李民主打壓下去。原以爲王爲調走,紅玉所就是他劉強江山一統了。
嘿嘿,打的好如意算盤。
現在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以爲這傢伙,是個什麼省油的燈!
看你這回怎麼辦?
還沒等劉強想好怎麼辦,一臺小車風馳電掣般地開到了紅玉所門前,“咯吱”,刺耳的剎車聲聽得人牙牀子都是酸的。
“劉所,怎麼回事?啊?怎麼回事嘛……”
小車還沒停穩,就有人頗不接待地打開車門一躍而下。
其實這位司機的年齡也不算太年輕了,四十歲出頭總是有的,身手還這麼矯健,估計不是平時鍛鍊得好,而是太氣急敗壞了。
從他埋怨劉強的語氣之中也能聽得出來,他跟劉強平時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
“曹局……”
劉強急忙迎上前去。
王爲眯縫着眼睛站在原地沒動。不過從車裡氣急敗壞跳下來的這位,他倒也是認識的——曹智剛。
西城區城管局局長。
德勇的頂頭上司。
也是傳說中德勇的後臺。
當然,德勇在場面上混了那麼多年,可能不止這一個後臺。
單單一位城管局局長也就罷了,城管局在普通吃瓜羣衆眼裡那是威風凜凜,戰鬥力爆表,是一等一的“精銳主力”,小商小販永遠的噩夢。但在真正的戰鬥機關看來,也就尋常。
不要說王爲現在已經是西城分局禁毒大隊副大隊長,就算是剛參加工作的實習警察,說到底也不是那麼在乎一個城管局長。
大家在不同的單位,不同的系統,你官再大也管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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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曹局長本人的靠山畢竟硬扎,據說是市裡某位領導同志的親戚。
具體是什麼親戚關係,一般人也不好打聽是不是?
總之曹局在西城區的局委辦頭頭裡面,算得一位牛人。平時行事作風也比較高調。從他一下車就直接抱怨劉強,也可見一斑。
劉強上去就遞煙,又主動給曹智剛點上了火,臉上已經滿是笑容,再不是剛纔那鐵青的顏色。
看得出來,劉所臉上多多少少帶着一點巴結討好的意思。
儘管劉強只是派出所所長,副科級幹部,但在大多數人心目中,他的身份地位並不在曹智剛這個城管局局長之下,一般情況下,劉強沒必要巴結他。
看來,有關曹局長背後靠山硬扎的傳言並不是空穴來風。
劉所長敬的不是曹局長,而是他身後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