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隻小動物出現在麻醉槍的夜視瞄準儀鏡頭之中時,谷帥心中瞬間五味雜陳。
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一隻小猴子。
儘管體型和家貓差不多,而且隔得那麼遠,夜色那麼濃,谷帥還是憑直覺就能做出判斷,確實是猴子,不是家貓。
這東西真的來了!
王爲又對了!
雖然他一直都很謹慎,沒有公然反駁王爲的推理,因爲邏輯上,王爲的推理沒有問題,可以組成一個閉環,但在谷帥的內心深處,當然還是希望王爲錯了。
韓小山中毒,張樹春中毒,肖老闆中毒,只是一種驚人的巧合,而不是有人作案。
只有那樣,他才能重新找回信心。
像他這樣追求完美的人,很難容忍有人比自己更強。
他能接受衛博教授理論比他更精通,能接受李作勇副總隊長在刑偵界名氣比他更大,那是因爲,無論衛博還是李作勇,年紀都比他大許多,閱歷也足得多,他們更強,理所當然。將來等他有了歲月的沉澱,他的成就肯定會比他們更高。
這是必定無疑的,谷帥對自己充滿信心。
但他很難接受,王爲比他更強。
無論年齡,學歷還是閱歷,無論哪個方面,王爲都遠不如他。他比王爲強,也是理所當然的。曾經,谷帥從來都不曾把王爲這種小年輕當成同等的對手。
他們壓根就沒這個資格。
忽然之間,谷帥發現,王爲不但身手比他更強,在破案方面,甚至都比他更有天賦,那種失落感,簡直無以名狀。
不過,五味雜陳也只是一閃即逝,谷帥到底是經受過嚴格訓練的真正精英刑警,馬上就將種種私心雜念拋開,全神貫注地盯住了瞄準儀中那隻渾身漆黑如墨的小動物。
這傢伙居然是從屋頂現身的。
想想也不奇怪,猴子最擅長的不就是攀援嗎?
從屋頂走,更能掩人耳目。
況且這個地方它已經來過一次,輕車熟路,幾乎都不用走一步彎路,直奔韓家而來。
小猴子在屋頂現身之後,並沒有基於往下,而是在屋檐上人立而起,四下張望,彷彿在觀察周邊環境,防備被人跟蹤一般。
兩隻眼睛綠瑩瑩的,在昏暗的夜色下閃耀着妖異的光芒。
這一刻,不管是谷帥,衛博還是李作勇,甚至王爲,內心都泛起一股陰森森的寒意。
這東西,智商不是一般的高。
又或者,這根本就不是真的猴子,只是外形類似猴子,實際卻超出大家認知之外的一種生物。
小鬼!
幾乎是瞬間,這種古怪的念頭涌上衆人心頭。
足足在屋頂逡巡了幾秒鐘,猴子才終於下定決心,縱身一躍,就抓住了那條PVC下水管,慢慢向下滑去。
遠遠看去,就好像一隻家貓抱在下水管上,抱得緊緊的。
如果不是事先有心理準備,任誰在半夜見到這一幕,都不會有什麼懷疑的。
一隻貓而已,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谷帥死死將這東西套在自己的瞄準鏡中,手指牢牢壓在麻醉槍扳機上,卻遲遲沒有扣下去。
這種距離,幾乎已經到了最佳射程的上限,又是這樣的能見度,谷帥槍裡只有一枚麻醉鏢,一擊不中,估計那東西不會給他第二次開槍的機會,立馬就會逃之夭夭。
當然他從動物園那裡搞到的不止一枚麻醉鏢,關鍵他沒時間換裝第二支麻醉鏢。
那東西是如此的機警。
必須確保一擊命中。
不然,這麼多天的調查和精心準備,就全都浪費了。
抓不到這東西,理論上也就抓不到躲在背後的法師,法師一旦走脫,沒有任何證據,壓根就沒辦法對朱海潮採取措施。
這種案子,原本就是一環扣一環的,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疏漏,都會導致案件變成懸案。
等它再下來一點。
希望這東西不要察覺窗臺上,陽臺上塗抹的那些膠水和熒光粉。
只要它的爪子或者身體沾染到這些膠水或者熒光粉,就算麻醉槍沒有擊中,也還有補救的機會。在夜視瞄準儀的鏡頭下,身上沾染了熒光粉的任何物品,都很難逃脫追蹤。
小猴子一點點下來了,還是很警惕,下一段距離就停下來東張西望一番,彷彿真是智慧生物一般。
不過事實證明,這東西只是看上去像智慧生物,本質上,還是普通的靈長類動物。
在沒有察覺到異常之後,從PVC下水管上縱身一躍,就跳上了窗臺。
那是韓英臥室的窗戶。
它似乎很清楚,這一次行動的目標是韓英,不是韓小山。
韓小山還在醫院,屋子裡他的氣息不是那麼濃郁。
“好!”
站在谷帥身邊的李作勇副總隊長禁不住低呼了一聲。
整個窗臺上,窗櫺上都塗抹了膠水和熒光粉,那東西不跳上去就算了,一跳上去,肯定中招。
朝向七號樓的這邊,總共是兩間臥室,四個人全都擠在一個窗前,無論怎麼佈置,都很難遮掩得住,畢竟有八隻眼睛要同時朝外看。
所以這間臥室裡,是李作勇和谷帥在一起,隔壁臥室中,則是衛博教授和王爲。
這麼安排也是有道理的。
谷帥這一組是主攻手,所以安排李作勇和他在一起。李作勇也是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升上來的,真正的身經百戰,經驗極其豐富。
而衛博教授和王爲那一組,則是候補,相對來說,實戰經驗稍差一些也不要緊。
在小猴子跳上窗臺的瞬間,可以明顯感覺到,它有剎那間的愣怔,膠水和熒光粉雖然無色無味,黑夜中看不出端倪,一旦沾染上了,自然能感覺得到。
如果它當真擁有人類智慧的話,這一刻,肯定會在心中大呼一聲“上當”了。
就在此時,谷帥果斷扣下了扳機。
目標固定不動,當然是最佳時機了。
“噗——”
一聲輕響,麻醉鏢從槍膛裡疾飛而出,直奔十幾米外窗臺上的小猴子而去。
但不管事先準備得多麼充分,佈置得多麼精心,也還是沒辦法確保百分之百的效果,事到臨頭,總是會有意外發生。
在麻醉鏢出膛的瞬間,小猴子動了。
這東西像是察覺到了某種危險,從窗臺上一躍而起,撲向三十釐米外的下水管道。
或許,這只是出於它的本能,一旦發現情況有異,立即逃走。
只不過時間上實在太巧合了,就在它躍起過後,飛射而來的麻醉鏢同它的身子擦肩而過,“啪”地一聲,射在了窗戶上。
竟然失手了!
麻醉鏢撞擊窗戶的聲音其實並不如何響亮,靜夜之中,卻聽得每一個人都驚心動魄。
可能因爲爪子上沾了膠水的緣故,小猴子並沒有準確地抓到下水管道,離下水管道還有幾公分的時候,跳躍的力氣就已經用盡了。
一陣驚慌的“吱吱”叫聲中,小猴子的身軀從十幾米高處直掉下去。
與此同時,隔壁臥室房門被打開,一條人影旋風般衝了出去,單手一撐,就從一米多高的陽臺上一躍而出,動作一氣呵成,再沒有半點遲滯。
正是王爲。
這一刻,站在他身後的衛博教授是真的看得有點目瞪口呆。
身手敏捷,戰鬥力強悍的刑警,他不是沒見過,但反應敏捷到王爲這種程度的,還真的非常罕見。幾乎是槍聲一響,衛博教授還在緊張地等待着射擊結果的時候,王爲就已經拉開門衝出去了。
這倒也是衛博教授高估了王爲。
王爲其實一直都在等待隔壁槍響。
槍聲就是命令。
谷帥一槍射出,不管中不中,王爲都會第一時間往外衝。
中了,麻醉劑還要一點時間才能起作用,王爲得衝出去追蹤那東西。沒中,那東西受驚逃走,更是要第一時間追出去,免得它逃之夭夭。
射擊的結果,還真有點出乎王爲的意料。
沒中是沒中,那東西卻也已經從四樓摔了下來,摔進了樓下的花壇之中。
花壇內種植着一些綠化灌木。
王爲很清楚,要是一個人從四樓摔下來,那不死也要重傷,但對於體型很小的野生猴子類動物來說,從十幾米高處摔下來,而且是摔在灌木叢中,可就不一定會摔死了。
所以他的右手握着那支麻醉鏢,左手上則早已結結實實的纏了好幾層布條,將整個手掌乃至手腕部位,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那東西雖然不是小鬼,爪子上卻淬着劇毒,就這麼衝上去抓它,王爲必須得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哪怕王所武功再高,身手再好,也不敢以身試毒。
一般有野外徒步經驗的人都知道,褲腿必須紮結實,還要扎厚一點,爲的是防毒蛇咬傷。
用布條將自己的手掌裹起來,也是這個意思。
在王爲衝出臥室之時,谷帥也鐵青着臉,用最快的速度給麻醉槍槍膛裡裝填第二發麻醉鏢。
說時遲那時快,谷帥的第二發麻醉鏢還沒有裝好,王爲已經三步並兩步衝到了花壇之前。
只聽得“吱”地一聲尖叫,低矮的灌木叢中,一道小小的黑影激射而出,閃電般向王爲一把抓過去。
正是那小鬼!
“小心……”
緊隨其後出門,還沒越過陽臺的衛博教授急急叫道,臉色倏忽間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