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吳新力的行爲不合理。”
王爲的回答言簡意賅。
“只要是不合理的行爲,都值得懷疑。”
會議室裡的議論聲更大了。
“這樣懷疑不合理吧?根據我們的瞭解,吳新力平時在單位還是很受歡迎的,對同事們比較關心……”
角落裡,不知是誰提出了質疑,單聽聲音,也比較年輕。
這個意思就是說,吳新力本來就是個“愛兵如子”的好領導,劫匪出現,他勇敢站出來面對,也是正常的,不能因爲多數人怕死,就斷定每個人都怕死。
真要這樣,就沒辦法解釋戰爭年代那麼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是如何涌現出來的了。
“一個人的外表,和他的內在是有區別的。我認爲吳新力很可疑,他很有可能是本案突破的關鍵。”
王爲的語氣非常篤定,沒有半分遲疑,更沒有半分動搖。
廢話,吳新力有問題,資料上都寫着呢,遲疑什麼?
“把你的意見說完。”
眼見大家議論紛紛,又有人準備站出來質疑王爲的說法,洪峰開口了。
那低沉的男中音很有威嚴,嘈雜的會議室一下子又變得安靜下來,連丁興國都不再開口。畢竟這是專案組的案情分析會,有什麼看法都可以擺出來,錯了也不要緊。
幹刑偵的,最怕的就是沒有想象力。
靠按部就班,一步一個腳印幹工作,是做不好刑警的。
想做個出色的刑警,還真得有些與衆不同的腦洞。
“是。”
王爲又挺了挺身子。
“我認爲,有必要全面調查吳新力。他的社會關係,尤其是經濟往來,要儘量查清楚。金融社的賬目,也要立即清查。把他的關係網清理出來,應該很快就能發現線索了。”
其實這個線索已經在王爲的腦海裡,他只是需要用一種大家都能接受方式表達出來。
如果沒有那麼多顧忌的話,現在其實可以直接去抓人了。
這種案子,貴在神速。
當年沒有徹底偵破,辦成了“半懸案”,迄今有嫌犯未曾落網,就是因爲,吳新力沒有被第一時間懷疑,更加沒有被第一時間調查。後來還是因爲另外一個案子,有一名嫌犯落網,才把這個案子帶了出來,重新偵破,抓到了大部分犯罪嫌疑人。
不過這已經是好幾年之後的事情了。
在另一個時空,技偵手段不先進,這也情有可原。
畢竟不是每個刑警都有王爲這種巨大腦洞的。
但在本時空,既然王爲回來了,並且親自參與了這個案子的偵破,要還是辦成半吊子懸案的話,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得抓緊時間!
“金融社的負責人,有不少和社會上的生意人有往來。這很可能是引發本案的關鍵原因。”
王爲進一步補充。
“說清楚。”
洪峰平靜地說道,語氣波瀾不驚,不過看得出來,他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炯炯有神。
且不管王爲這個推理是不是事實,滿座二三十個刑警,唯獨他有這樣的思維,這就很了不得,證明洪峰沒看錯,這傢伙是個幹刑警的料。
所有人都注視着他,不少人的眼神依舊是懷疑,不以爲然。
當寫小說呢!
王爲點點頭,說道:“根據我的推理,這個案子有可能是這樣的,吳新力挪用公款,與人合夥做生意,但生意出了問題,資金回籠不了,無計可施的時候,決定鋌而走險。與人合謀,搶劫營業部,意圖銷燬罪證,製造混亂……”
這個思路,倒是和杜偉峰請人偷財務室一模一樣。
只不過吳新力幹得更絕,更不留餘地。
當然,這也說明,吳新力的問題不一般,多半比杜偉峰更大,所以不得不鋌而走險,搏一把。再說了,杜偉峰有個好老子,吳新力的父親估計是人民羣衆,這也不能比。
“那嫌犯爲什麼又開槍打死他?”
這回發問的是白嬌嬌。
看得出來,白大隊雖然在質疑,實際上卻已經開始認同王爲的意見,至少是在順着他的思路想問題。
“因爲他的合夥人想要他死。”
王爲的回答還是那麼幹脆直接,沒有絲毫猶豫。
“我們可以假設一下,吳新力和某甲合夥做生意,挪用的是公款。對吳新力來說,他需要一個白手套,幫他把錢洗乾淨。而某甲則需要一個穩固的資金來源,兩人各取所需。生意總是有賺有虧,他們的生意虧了,或者說,某甲告訴吳新力,生意虧了。但實際上,某甲把賺的錢都裝入了自己的口袋。這時候,他已經不需要吳新力再提供資金來源了,而且吳新力自身難保,需要某甲回籠一部分資金應急。然而,某甲不願意。對他來說,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製造一個意外,幹掉吳新力。”
“這樣一來,不但不必要給吳新力回籠資金,而且還能名正言順的將所有賺的錢都裝入自己的口袋,基本上做到永絕後患。這就是某甲的殺人動機。”
一個連環套。
王爲說得語氣鏗鏘,衆人聽得雲裡霧裡。
這簡直比寫小說還要“奇幻”。
“這樣鋌而走險,就不怕暴露嗎?”
又有人質疑。
從理論上,王爲這個推理也能自圓其說,但總覺得太過“奇幻”,讓人難以置信。畢竟這不是小說構思會,這是案情分析會,一旦領導採信王爲這個推理,整個調查方向都要做大調整,不可避免的要把重點力量轉移到這個方向上來,其他方向的力量就要小得多了。
縣公安局就是這麼大,能抽調出來的人手就是這麼多。
縣裡的其他案子,也需要辦的,不能因爲這一個案子,就把其他所有案子都停下來,那也不合適。
可是這方向要是錯了,那豈不是全做的無用功?
更不用說,公安局這樣去調查吳新力的問題,肯定會激起金融聯社的反感——放着搶劫犯你們不去抓,調查死者做什麼?
吃飽了撐的!
對這樣的質疑,王爲是如此答覆的:“只要涉及的金錢足夠多,就有人願意鋌而走險。”
“如果你的推理成立,那嫌犯就有兩份錢拿了?”
白嬌嬌沉吟着說道,漂亮的雙眉緊緊蹙了起來。
縱算在這樣氣氛緊張的案情分析會上,白嬌嬌依舊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不少人的目光,在她漂亮的臉頰上久久停留,不願離去。
早就聽說市局重案大隊有全市公安系統最美的“一枝花”,只是緣慳一面,今天終於有幸見到,果真是名不虛傳。甚至比傳聞中更漂亮。
對這些目光,白嬌嬌早已經能做到熟視無睹。
其實多數人只是純粹的愛美,欣賞,倒也不是每個看她的男人都心中“色色”。
當然,王二哥這種痞裡痞氣的傢伙例外。
白嬌嬌總覺得,這傢伙會是個花花公子,有朝一日會成爲“情聖”一類的少女殺手,甚至是少婦殺手。沒看到米蘭都對他有點着迷嗎?
不過,白大隊對王警官“品德”的鄙夷,不代表她會無原則的反對王爲的一切推理。
白嬌嬌見過很多這樣的例子,越是壞壞的傢伙,腦袋瓜子越靈活,那思維,比普通人快得多。要不是這樣,也不招女孩子喜歡啊。
所以,白嬌嬌事實上已經開始和王爲的思維方向一致了。
“對。單單營業部的存款就足夠刺激嫌犯鋌而走險,更不用說還有佣金可以拿。所以我們現在要儘快確定誰纔是某甲!”
“儘快找到這個人,或許還能從他口中得到搶劫嫌犯的下落。”
聽王爲這語氣,他已經不是在分析,而是在敘說一個事實,只等着抓人就行。
大家都不再質疑了。
畢竟在座的都是很專業的刑警,心裡十分清楚,任何一個推理,在案情分析會上提出來,只要能夠自圓其說,變成一個“閉合的環”,說不定就真的有這種可能性。
況且這還是洪峰點名讓他說的。
足見洪局長對這個年輕人非常看重。
現在,沒有人再把王爲當司機看了,洪副局長專程把他帶過來,絕對是有理由的。
“你們的意見呢?”
眼見王爲已經閉上了嘴巴,洪峰銳利的目光,又開始掄圈子。
會議室內寂靜無聲。
大家都在沉默着。
“大家都暢所欲言嘛,有什麼意見都說出來,這是案情分析會,言者無罪,哈哈……”
眼見冷場,丁興國及時站出來打圓場。
機關幹部出身的人,眼色都非常之好,搞活氣氛很有一套。
當然,在丁興國的內心,是很希望有人站出來反駁王爲,提出一套全然不同的推理。丁局長還是傾向於全力追捕嫌犯。那樣沒有風險,不用擔心金融聯社的人強烈反彈,不需要處理麻煩糾紛。
況且,持槍劫匪非常危險,儘快把這些傢伙緝拿歸案,對穩定通遠縣的社會治安,很有好處,可以避免引起羣衆的恐慌。
“我看,可以試一下。”
終於,有人開口了。
是刑偵支隊支隊長袁懷英。
袁支隊是邊城市局僅次於洪峰的刑偵專家,他都這麼說了,就等於已經基本接受王爲的推理。原本想要提不同意見的人,紛紛閉上了嘴巴。
“好,那就試一下吧。”
洪峰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