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熙經歷過骯髒黑暗的事情可多了,末世時代,什麼不可能發生?各種慘絕人寰的,罄竹難書的罪惡,她都親眼見過。若不是爲了改變人性喪失之後的絕望和殘忍,保留一線希望,她怎麼會把人類的未來,揹負到肩膀上?
她又不是天生自虐,喜歡給自己找事!
“我不認爲你有錯。甚至在整個事件中,我也無法評判任何人。冷凍人惶惶無知,受了誘騙,可若品行純良不肯害人,也不至於中計——他們是真的實行了犯罪罪行。區別只是被害人,早就死了!”
“阿什利等人,她們到阿爾法就是爲了解決後患的,想出這麼個讓別人背黑鍋的主意,也算聰明。要不是事後想着殺我滅口,我還挺欽佩她的。”
“你就更無辜了。當年下令挪走冷凍倉能源的,不是你。怎麼怪,也怪不到你頭上?何況……我也沒有這個資格。有資格的人,已經死了。”
芸熙嘆息着,感慨着,“我不能代替誰來原諒你,我更不能僞裝自己有立場責怪任何人。”
“我只希望,這件事不要成爲你心頭上的創傷。畢竟,你只是後來加入冷凍計劃,要不,和你無關。”
“你一點也不怪我?我一直瞞着你!”
“那我也有好多事情瞞着你啊,也沒告訴你。你不會怪我吧?”
索安早就知道陳芸熙的身份,換句話說——他要是一直不知曉,然後動了情兩人在一起了才知道,也許會生氣吧?等等,對方可是陳芸熙!是十大超凡者,全星際人的偶像,他要是生氣才奇怪吧?
這個問題就不能深想。
芸熙的一番解釋,原來她不談,不是把這件事放在心頭隱忍,而是覺得沒有必要。已經發生,又無法更改的事情,糾結也沒有意義。
索安放下憂慮,這纔對芸熙的“看房計劃”在意起來了,“不要東湖附近了。菱湖雖好,可太靠近東湖了,那邊還有以前的冷凍人,以及夏族人。我想兩邊和你都有些關係,可你未必願意和他們親近。不如再找其他地方吧?”
芸熙皺眉苦惱起來,“首都星房子很難得啊,差不多的好房子都被人佔了。”
“要是你願意,我名下還有兩棟房產……”
“在哪裡?先說好,我希望重新裝修,按母星時代的審美,要是你覺得不妥,就別告訴我了。”
“怎麼會不妥?你願意親手建造我們的家,我只會高興。”索安笑起來,投影儀上空凝聚一個星球,星球隨着他的手指忽大忽小,左右旋轉,轉到廚院的背面,就是機甲學院了。那裡環境稍微差點,沒有那麼多的湖水綠地,但高山峻嶺,岩石奇崛,植被也很豐富,景色更有特點。
芸熙還要考慮氣候因素,要了地址就要過去看看,實地考察。
“等我將你的指紋輸入到門禁系統裡,你就可以直接進去了。”
“你不陪我一起嗎?”
“啊,你想要我陪你嗎?”
“當然了!”
索安聽到芸熙理所應當的要求,眼底忽然幽深一片,“好!”
掛斷通訊後,芸熙還覺得怪怪的,好像吃到發酵過了頭,烤出來的味道全變了的麪包。索安從來不是那種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的人啊,怎麼今天變了一個人似地?
要是索安知道芸熙的想法,肯定更驚異——難道我是那種直爽坦誠的人麼?以腦域開發度聞名星際的人,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城府呢?陳芸熙到底怎麼看他的,才把他想成有話就直白說的“透明人”?
……
實驗班、興趣班,這是芸熙擔任老師的兩個班級。前者人數一百人,後者人數一百五十。別以爲人數多了不好管了,有前者作爲教訓,芸熙在興趣班的課程,開展的十分順利。
她第一堂課,就讓所有人動刀,練習基本刀工——切絲。
“林老師,我們想學做麪包。”
“真有意思,你們的師兄師姐做麪包,都快做吐了。你們居然主動要學?”
“他們不想學了正好,我們可以做!”
“晚了!他們班以後改名叫‘麪包班’‘蛋糕班’,除了他們主動把自己的配方教給別人,我是不會教了。畢竟受了那麼多的學費。”
“林老師,你也收了我們學費。”
“所以啊,我將你們另一樣。先別廢話了,每個人必須練習好刀工,喏,這是一個蘿蔔,先是切片,每一片薄如輕紗,能透過看光的那種。”
芸熙自己的刀工就不錯,可惜,這不是她的水準,而是憑着超凡者的感知作了弊。每一次下刀,她都用自己高人一等的精神力控制身體的肌肉,控制手裡的蘿蔔,這樣還切不好,那就丟死人了。
“基礎刀工是必須練好的,每一個廚師都應該掌握。你們師兄師姐半出師了,其實我還有壓箱底的絕活沒交給他們,就是覺得他們還沒做好基礎。你們先練着。練到我覺得差不多了,就教你們下一步。”
“林老師,做好了!”
一百五十人,一個不落,每個人舉起薄薄的蘿蔔片,有人甚至貼在自己的臉上,立刻黏住臉部的肌膚。要是切的塊厚了,早就掉下來。
這也……太快了吧?
芸熙瞪着眼,“下面切絲。每一個蘿蔔切成細絲。看我的……”
剛剛示範完畢,所有學生刷刷刷,也完成了。
“你們……練過?”
“我以前切過鋼板。”
“我是製作精密儀器的。”
“切菜也太簡單,手臂腰背的肌肉還控制不好,不如回家去吧。”
太多冒尖的學生了!芸熙感慨啊,還能說什麼呢?乾脆的讓人送麪粉吧。
“太好了,可以學做麪包了!”
“等下。我剛剛說過了,你們是第二批學生,也是教了學費,我肯定會教你們一些真材實料。不過沒有面包。想吃麪包了,出門左拐,去找你們的師兄師姐。現在聽我的命令,和麪!”
一百五十個學生泱泱不快的開始和麪。
“那教我們做什麼?”
“這裡的麪粉是中筋的,當然是做麪食了!你們不要小看麪食,麪食文化纔是博大精深,是母星飲食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好多民族,都有代表的麪食。比如我的族人,麪食是五花八門,有你們學習一輩子的。”
“比麪包還難嗎?”
“……麪包怎麼能比?你們以爲區區麪糰,能做出多少種麪條?告訴你們吧,有香辣的炸醬麪,回味無窮的臊子面,口感特別的燜面,麪條勁道的拉麪,還有打滷麪、陽春麪、小面、熱乾麪、擔擔麪、冷麪……”
“麪包做來做去,無非是幾種變化而已。但是麪條,窮你們一生,能做好就算不錯了!”
芸熙要教的第一道——炸醬麪。
要開始炸醬的時候,她纔想到,自己那點黃豆存貨,來自農場。那麼怎麼讓全體學生得到醬料呢?總不能每一次都要她來提供吧?
得去找個替代品!廚院應該有從母星帶來的黃豆,可她之前實驗過了,做出來的醬料非常特殊。特殊到她一點也不願意油炸之後當澆頭,淋到辛苦做出的麪條上。
那臊子面?不行,臊子面也需要豆瓣醬。
今天不能冷場啊,芸熙只能板着臉,教人怎麼揉麪,揉完之後怎麼用擀麪杖滾平,怎麼用刀切絲。
她切出來的絲,很細很長。可學生們還有更出色的,擀麪杖一滾,滾得麪皮極薄,還很均勻。再一切,細弱蠶絲。拿起來抖一抖,居然還沒斷開。
可見揉麪的功夫,已經比芸熙還強點了。
芸熙看到這位同學臉上得意的笑,心說我的場子能讓你出盡風頭嗎?可能嗎?
她拿出一口鍋,沸水煮開,直接把這位同學手裡的面絲丟進去,滾開的水咕咕冒幾個泡泡,再用筷子攪一攪,這面絲兒就化開了。
“看,同學們都看好了,我們做的麪條是要開水煮的,像剛剛這位同學一味的炫技,顯示他可以切多麼細的麪條,這是無用功!一點沒有用的!煮出來的不叫麪條,而是麪湯了!”
換了另外一口鍋,水也煮開了,將她剛剛切的麪條丟進去,筷子同樣攪一攪,撈出來,還是一根根麪條。
“知道了麼?麪條不是越細越好。但也不能太粗,每一種麪條口味不一定,要求也不同。總之,接下來我會教你們如何做一碗合格的麪條。現在,把你們手頭的放下,我來傳授你們麪條中的極品——拉麪。”
“所有面條中,最考驗功夫的就是拉麪。”
拉麪需要的是高筋麪粉,但勁道可不僅僅是麪粉的功勞,還有添加了蓬灰水的緣故。
芸熙是很想做出一百五十碗拉麪,震驚一下所有學生的,奈何她還想留着力氣陪索安出去看他的房子,計劃怎麼重新裝修,就只能設定程序,讓機器人代勞了。
整齊的十個機器人,齊刷刷的開始拉麪,漫天飛揚的麪粉,一個個面坨揉吧拉着扯着抻着,拉成無數根細絲。
這就是拉麪?
也沒什麼特別的吧?
教了高昂的學費就爲了學這個?太不划算了!
已經有人計劃着向廚院學生會申請,要麼退還學費吧,要不就把他們加塞到上一個實驗班,學不到麪包學拉麪,沒意思!
煮麪需要時間,十個機器人光是拉麪就半個多小時。等最後一批拉麪抻完,第一碗的麪條纔剛剛煮出來,從容的放進羊肉湯中,放了點牛肉,點綴以香菜葉。
每個人都有份,無需擁擠。第一個學生走上前,用筷子一夾,竟然夾出兩米外,麪條還沒斷!
“林老師,這怎麼吃啊?”
“這還用問?”芸熙用一副你沒長牙的表情嫌棄的說。
“哦!”
這個學生乾脆的應了一聲,也是,覺他的自己太笨了!趕緊拿出一把剪刀,右手用筷子夾麪條,左手用剪刀剪斷面條,然後再吃……
獨特的吃法,芸熙也是驚呆……
熱氣騰騰的麪條下肚,整個人舒適的哼出聲來。初入口,沒覺得驚豔,味蕾傳達的感覺,也不是特別好吃。可是吃了一口還想再吃一口,吃了兩口,才覺得,咦,之前爲什麼對面包,念念不忘?他們真的喜歡吃麪包嗎?不對,就是覺得做麪包會賺錢,纔想去學的啊!
可麪條……貌似也很好吃啊!自己都很喜歡!爲什麼不學做麪條,非得和林恬兒過不去,和實驗班的師兄師姐們過不去,做得罪人自己又未必能獲益的事情?
腦子簡直進水了!
麪食能成爲飲食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爲人類的主食,那是有原因的。谷作物很多,可能當主食的無非就是稻穀、小麥。
要不怎麼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呢?人類對主食的愛,不如對其他配菜的熱愛,但誰也缺不了主食。一日三餐,頓頓都要吃。少了一次兩次,還覺得無所謂。可兩三天不吃主食,再怎麼大魚大肉,也覺得不舒服了。
人類的繁衍,是一代代的基因複製結合,那麼食物是不是也有基因?人類對食物的喜好,是不是也有先天上的,刻在基因鏈中記憶?
如果有,芸熙想做的,就是解開星際人刻在基因中對食物的天然需求。
吃完拉麪的興趣班同學,暈暈乎乎的結束了課程。
有人問他們,你們學了什麼啊?
揉麪。
哎!怎麼光學揉麪,有什麼用!怎麼不學做麪包?
我們學拉麪了。
什麼是拉麪?
恍惚的興趣班同學才反應過來,“我們要在商業街開一家拉麪館!”
“那怎麼行呢?”芸熙拒絕了,“先學的拉麪,之後再做面,豈不是每學會一次,就得開一家麪館?”
“你管他們呢?”小黃鴨翹着腳,“學生們有錢,不是正好嗎?”
“不成,他們的手藝連入門都不到,出去開面館?別砸了招牌,讓人以爲面不好吃!”
“那你怎麼讓人做麪包?”
“麪包容易做啊。麪包蛋糕這類,只要調好了量,掌握好了度,按照步驟一步步來,那麼多機器幫忙控制,小學生也能做得好。可麪館,全憑的是手藝啊!”
芸熙這裡投了反對票,反而激起興趣班的學生們熱情,“我們早晚會開店賺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