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過後的街道帶着一絲清新的涼意,白色的街道被洗刷得如同玉石一般,三三兩兩的行人在街道上走着,拼命的呼吸着雨後的空氣,似乎這樣能將戰爭的陰霾沖刷走不少。
司徒維嘉如約來到了一家小咖啡館,屋內燈光黯淡,看不到客人,咖啡館的老闆用手支撐着頭在打盹,直到司徒維嘉走進來,他才揉了揉眼睛,搖晃着腦袋:“司徒少爺,請上二樓。”
沿着金屬樓梯走上去,十二號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罕見的沒有擺弄泥塑,而是在品着咖啡。
司徒維嘉略微猶豫便坐到了他的對面,十二號沒有看他,似乎窗外的行人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司徒維嘉也沒有說話,老闆送上了一杯上好的咖啡之後便悄然的退了出去。
“有些生意我們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你應該明白。”十二號說着話,卻沒有看司徒維嘉。
杯中的咖啡是以少見的上等咖啡豆磨練而成,在這樣的小咖啡館裡可謂是罕見的,用湯匙攪動着杯中的咖啡,司徒維嘉低聲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是我每一天都想完成的事,帝國即將覆滅,但他不一定死?”
“所以你想在帝國覆滅前殺了他?”十二號終於將目光放到了司徒維嘉身上,嘴角帶着笑意。
司徒維嘉點頭,眼中帶着瘋狂之色:“我不知掉我父親爲什麼會留下他,我也不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既然他當初是殺害我母親的兇手之一,那我就有權利爲母親報仇,誰也不能阻擋!”
“我可以幫你完成,但你也需要付出代價。”十二號平淡的說道。
司徒維嘉直視十二號,面色猙獰,他的眼中只有決然:“你說吧,我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就算拿我的命換他的命,我也可以答應。”
十二號突然有些後悔了,他從司徒維嘉的眼中看到了那種對於世界毫不留戀的決然,這樣的人,就像是一次性的筷子,使用之後就再無價值,他不喜歡這種一把手的生意,細水長流纔是正當的生意方式。
“你的命不值錢。”十二號開口道。
“能不能換他的命,你告訴我就行!”司徒維嘉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十二號。
他已經痛苦的度過了十幾年,酒精,女人,財富,慾望,這些東西能讓他迷失在裡面,短暫的忘掉對於母親的思念,但每一次他醒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剩下的最後一個仇人就像是一根扎進了肉裡的刺,不挑出來,他會越來越痛苦,還會蔓延到周圍的皮膚,發膿,潰爛。
“我想知道日不落的軌道核彈在哪裡。”十二號提出了條件。
司徒維嘉愣住了,而後便是無盡的絕望,這個要求比讓他換命更難,整個日不落帝國只有一個人知道軌道核彈的位置,那就是當今陛下安成。
“我的命不信?”司徒維嘉不死心。
十二號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我說過了,你的命不值錢,找到軌道核彈的位置,這是你唯一的交換條件。”
司徒維嘉的眉頭緊緊的鎖在一起,放在桌下的手拽得蒼白髮青,他的大腦裡想了無數的辦法,卻沒有一條能讓他從安成的嘴裡獲得軌道核彈的位置。
“不過是一個人命而已,條件太苛刻了。”司徒維嘉怒道。
十二號站起身,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泥塑,他冷冷的看了司徒維嘉一眼:“找到了位置之後告訴我,他的命就是你的。”
前線的戰場之上,僵持了許久的戰事開始有了變化,勝利的天平傾向於大秦軍的一方,雷瑟星球的襲擊失敗,曾寒自殺,數百萬日不落軍隊繳械投降,譚科如遭雷擊,所有的計劃都成了空談。
沒有了後顧之憂,韓永立刻率領第五集團軍增援前線戰場,原本就快要斷裂的一根線徹底崩斷,首先是日不落第一軍團在遭到了第五集團的攻擊之後,士兵們徹底的慌亂了起來,當第一人喊出逃跑時,就像雪崩一般,再也控制不住。
數千萬日不落士兵開始潰逃,一些老兵的叫嚷,軍官的怒吼也無濟於事,本就是預備役直接補充上來的新兵,在老兵的士氣鼓舞之下尚能一戰,但只要有人第一個逃跑,那這些新兵的勇氣就會像藏在肚子裡的氣,放出來之後就無影無蹤。
從高處俯瞰,日不落的大潰敗就像是一羣螞蟻被水趕着逃跑一般,大秦軍就像水,追上了敵人之後就毫不猶豫的送他們離開這個世界,稍微聰明的日不落士兵索性將武器丟在地上,找一個平坦的地方抱頭蹲下,這樣的做,大秦軍就會饒了他們,只是會命令他們脫下自己的褲子,防止他們再做其他的反抗。
譚科坐在椅子上,心有不甘,他雙拳緊握仰天長嘆:“這是蒼天要忘我帝國啊。”
如果不是麥克隆利的掉包,他們有着充足的給養火力供給,雷瑟星球的戰鬥能有勝算,只要曾寒贏了,這場戰鬥就贏了,再則就算倒退一步,如果日不落的情報工作在做得好一點,沒有那麼多的大秦的間諜存在,自己也不會處處陷入被動。
“罷了,罷了,人力已是極限,這是天意。”譚科唉聲嘆氣,放佛快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一直沒有說話的韓武突然開口:“大人,我們還沒有輸,日不落還有無數的平民,他們就是源源不斷的兵源,只要給我們時間,就算是水也能將大秦這臺鋼鐵機器腐蝕。”
譚科苦笑着看着他,搖頭長嘆:“威爾斯還活着,平民不屬於我們。”
韓武沉默了,他低着頭,一絲苦澀在心頭蔓延,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平民的重要,但帝國對待平民的做法除了安成當政的這一年之外,平民不過是和狗一樣的地位而已,甚至很多貴族的眼中,平民還不如一條狗。
帝國強盛之時,這些平民只能忍着,但在帝國危亡之時,這種平日裡積攢了多年的怨氣就徹底爆發出來,平民們就會像看待陌生人一樣看待帝國的士兵,即使大秦軍攻佔了他們的家園,他們也只會冷漠的看着,然後說一句,換個官老爺而已。
大秦的推進追擊速度太快了,潰逃下來的日不落士兵越來越少,要不投降,要不就變成了一具屍體,日不落的指揮部內,寂靜的就像是一副棺材,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壓抑而沉重。
“韓武大人,你帶着人逃吧。”譚科突然說着,老人雙眼無神,就像交代後事一樣。
一直站在角落的韓武卻搖搖頭:“大人尚能爲國捐軀,我也可以。”
譚科慢慢的轉頭看着他,有些生氣:“我是黃土埋到脖子上的老朽,你是前途光明的將才,豈能相提並論?你逃走之後,還能爲陛下爭取一定的時間,陛下不能死,一定要活着。”
“你覺得陛下會活着嗎?”韓武看着譚科平靜的說着。
譚科僵住了,他了解安成的性格,作爲一名最標準的軍人,從他回到日不落帝國執掌政權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打算活着看到帝國覆滅,如果帝國覆滅,安成就是皇宮地下的一抹塵土。
槍聲和爆炸聲已經越來越近,譚科從腰間掏出了離子槍放在了桌子上,韓武看到他這麼做也掏出了離子槍,兩人對視一眼之後,譚科朝着其他參謀們說道:“你們想逃的就快逃吧。”
參謀們互相看了看,隨後倉皇的推開門逃出了指揮部,譚科坐在椅子上,將面前的地圖扔在了地上,朝着韓武笑道:“我們倆共事這麼久,還沒有喝過酒,要不今天喝一杯?醉了也好上路。”
“樂意之至。”韓武拿出了烈酒放在桌子上,爲譚科和自己都倒上了一杯。
這種烈酒名爲斷頭,名字頗爲不祥,卻是軍中少有的美酒,入喉火辣辣一般的灼熱,隨後卻會化作暖流走遍全身,一杯酒下肚,譚科和韓武兩人的臉都泛起了一起紅暈。
“譚科大人,說實話,我以前真的有些怨恨你。”已經即將死亡,韓武也不再隱藏任何東西,想把自己內心深處的事都坦白的說出來。
“我知道,我搶了你的指揮權。”譚科笑道。
韓武點頭,又倒上了一杯,一飲而盡,帶着酒氣他的聲音變得激昂起來:“當時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你,我他媽纔是陛下欽點的主帥,爲什麼你這個老東西要仗着自己的經驗搶了我的指揮權?但後來,我看到你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去鼓舞士氣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換做是我,我做得到嗎?”
“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韓武搖晃着腦袋,雙眼通紅:“但我就是不服氣,我的指揮能力不輸給你,爲什麼就要做的副手?”
譚科認真的聽着,這是兩人最後一次交心之談,之後他們便一起奔赴地獄,所以他做得像一個最忠實的傾聽者,看着韓武宣泄着內心的情緒,一杯杯的爲他續酒。
“後來你被弄回了英倫星,生死不明,我就在想,我現在可以放手一戰了,我明明知道你制定的戰略很完美,但我還是廢除了,我需要用勝利來讓陛下看到我的能力。”
“我敗了,我被大秦的指揮官完敗,第一道防線就在我的手裡被對方擊潰,我是個罪人,一個讓帝國覆滅的罪人。”
說着說着,韓武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他端起酒杯將烈酒狠狠的灌入嘴裡,強烈的刺激讓他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一張臉通紅無比,譚科坐在一旁看着他,伸手爲他拍着背,低聲道:“我早就猜到了,我其實一直都明白,但我不能放手,你的指揮能力不比我弱,但防守戰,你不適合,我這個老東西,才能靜下心來和對方比耐力。”
咳嗽逐漸的緩解,韓武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他看着譚科:“譚科大人,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也該上路了。”
譚科指了指桌上的離子槍,慢慢的拿起來,韓武也掏出了離子槍指着自己的太陽穴,指揮部內,絕望和死亡的氣息在蔓延,兩名日不落帝國的指揮官就這樣看着對方。
“譚科大人,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跟你做對手,正面擊敗你。”韓武笑着。
“欺負我比你年齡大嗎?”譚科大笑。
“下輩子我們的投胎的時間都差不多,誰也不要拿年齡說事。”
“那好,下輩子見?”
“下輩子見!”
槍響,人倒,指揮部內多出了兩具屍體,他們帶着笑,如同冬日裡的花,開得淒涼,絢爛如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