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冷月喃喃自語:“我是真的不知曉……”
不知曉,失去了白玉珠,多摩族便會有滅族之難。
不知曉,失去了白玉珠,他的芬兒,再也不會開口巧笑嫣然的喊他冷哥哥。
這麼多年來,他經常在夢中驚醒,夢到那純潔的少女站在雪山之巔,笑盈盈的問他:“冷哥哥,你後悔嗎?”
他的回答,從來都是“我後悔了”。
然而,無論他此刻多麼的悲愴,少女終究是回不來了。
黑髮冷月走了,但場景卻依舊在歷史倒播般回放着,只是,不管再怎麼回放,少女已經失去了生命。
半池靜水輕聲道:“這……是芬朵的記憶。”
她最初,以爲這是冷月埋藏在心底的記憶,卻不想,這竟是芬朵的回憶片段。
只是……芬朵到此刻爲之,不是應該死去記憶歸於黑暗嗎?
那……爲何直到現在還有記憶的映像?
半池靜水想起鬼神之說,咬了咬脣。
是輪迴不滅,還是英魂有靈?
而此刻,時空又輕微的發出了扭曲。若不是半池靜水一直在注意着四周,甚至都不會發現這極爲輕微的變化。
在記憶中,時空的扭曲意味着場景的變換。
果然,洞口的門被人推開,繆倫的呆滯身影映入了衆人眼中。
這次,她跟淺遊並不是在繆倫身後冷眼旁觀這段歷史,而是以另外一個角度,參與了這段歷史。
繆倫的悲傷,繆倫的絕望,衆人一一看在眼裡。
因少女死的太過讓人悽惶,衆人都一直沉默的看着這段歷史。看着那數千年前的愛恨。
而繆倫的突然闖入,卻讓衆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們並不認識繆倫,並不知道,這個人是芬朵的哥哥,一個以“天咒”之名被人忌憚厭惡了二十多年的哥哥。
繆倫踏湖而來,悲傷而絕望的看着白玉臺上靜靜躺着的少女。
像之前經歷過的那段繆倫的記憶片段一樣,繆倫的施咒聲詭異莫測的迴盪在整個地洞中。
衆人神色各異,面面相覷。
他們實在不知道,這個千年前的NPC在玩什麼把戲。
即便是沉浸在悲傷中的白髮冷月,此時卻變了臉色,甚至忘了身處記憶歷史中,不禁大喊出口:“繆倫你瘋了嗎!”
冷月在多摩族養傷多日,對於多摩族的許多禁忌,都有所瞭解。
其中有一項黑巫術,最是爲人忌諱。
“永生”。
永生,永遠脫離輪迴,跳脫三界之外。
然而,以何種姿態獲得永生,多摩族的記載中一直諱莫如深,沒有半點記載。
繆倫哪裡能聽到數千年後冷月的聲音,他從容中帶了絲絲瘋狂的詠誦着咒言,昭輝鏡與蓮之祝禱兩件法器由芬朵身側浮起,發出了耀目的光芒。
冷月臉色大變,他爭圓了雙眼,似是想到了什麼。
他難以置信的低頭望着臺上的少女。
芬朵,在死後被施了“永生”?
……那?
一絲絲白氣,從各處彙集而來,逐漸在衆人面前形成了一個透明的人影。
而此刻,冷月的臉上,帶着累積了數千年的思念與痛楚,艱澀的開了口:“芬兒……”
透明的人影,正如她死去的那一天,穿着簡潔乾淨的常服,胸口的血漬沒有沾染半分。
人影微微抿脣笑了笑,頰畔露出兩個極爲可愛的小梨渦:“冷哥哥,好久不見了。”
而此時,關於繆倫施展黑巫術的那一段歷史早已結束。
衆人站在無盡的虛空中,有些驚詫的看着眼前正與冷月熟人般打招呼的少女。
沒有憎恨,也沒有埋怨。
就像數千年前少女還活着那般,輕輕快快的打着招呼。
冷月卻潸然淚下。
爲了重新聽到這一聲“冷哥哥”,他願意付出一切來交換。
“芬兒……”冷月已是澀不能言。
人影晃了晃指頭,示意冷月不必多說,她微微笑着:“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不怪你。”
冷月蹣跚的上前幾步,想要去觸碰芬朵,卻不期然又是碰了個空。
冷月怔怔的:“爲什麼……”
芬朵似乎有些苦惱:“冷哥哥是問什麼?如果問你爲什麼碰不到我的話,那是因爲芬兒早就死了呀。現在在你面前的,不過是我的精魄而已……如果是問我爲什麼不怪你……”
少女靜靜的笑了:“因爲我愛你呀。”
冷月在那一剎,已是滿臉淚痕。
數千年的痛悔,數千年的思念煎熬,在這一刻,全然不值一提。
少女的虛幻人影卻轉過身,看向半池靜水跟淺遊:“呀,哥哥拿去的昭輝鏡與蓮之祝禱,在你們身上啊?怪不得能喚醒我,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跟幽靈對話的經驗,半池靜水反正是沒經歷過。但素來的冷靜自持拉了一下她快要脫繮的思緒,她平靜道:“任務而已。”
少女微微一笑:“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們,這次爲了你們解救了我的哥哥。”
半池靜水尚有些不解,淺遊卻心頭一動,淡聲道:“你是說,雪山猿王?……”
少女芬朵微笑着的臉上染了幾分憂傷:“哥哥爲了我,施了禁術永生。我倒是以某種姿態能繼續存活在這個世間,但哥哥他……卻被巫術反噬,變成了多摩族的天敵,雪山猿王……無論是什麼咒術,想要得到,都要付出代價。而我們那些原本能在這血湖中重生復活的族人,卻變成了那些沒有智商只有本能的雪山猿人……”
芬朵娓娓道來,當年冷月拿走了陣眼白玉珠,所有人都在死後化作人魚的屍體,只有當時躺在白玉臺上死去的芬朵與天咒繆倫躲過一難。
芬朵之所以死去,卻是因爲她將天武的生命,隨着心頭血流入白玉臺中,獻祭給了這片血湖——也就是孕育了多摩一族的多摩真湖。
她獻出生命,只爲了能讓族人們,重歸血湖,以人魚的姿態重生。
但她的哥哥,卻爲了救活她,用昭輝鏡吸取了全族人的精魄爲代價,以蓮之祝禱爲媒介,施展了黑巫術,讓她以某種姿態永生在了這個世間。
結果卻是,繆倫受到天罰,變成了雪山猿人。族人們因爲失去多摩人魚一族的精魄,變成了沒有靈智的雪山猿人。多摩族的聚集地,以白玉臺爲中心,被血湖中失控的水淹沒,由原本不大不小的一方內陸湖,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半池靜水這才明白,怪不得,雪山猿王的身上會掉落昭輝鏡與蓮之祝禱;怪不得,他們殺了雪山猿王之後,拿到昭輝鏡與蓮之祝禱後,那些雪山猿人們,會對他們敬而遠之。
半池靜水沉默了。天咒,果然是毀滅了多摩一族……
漂浮着的少女芬朵向着二人優雅的微微鞠躬,復又轉身,對着冷月溫柔道:“冷哥哥,你們該回去了。我這樣的姿態不能出現得太久。見你一面,我心願已了……我的命,我族人的命,這都是多摩神註定好的劫難。與你無關。”
冷月卻搖了搖頭,眼中情意如數千年般濃烈:“不,我之前,覬覦了白玉珠的力量,犯下了彌天大錯,更是負了你。如今,我尋覓千年才得見你一面,哪裡能再放開你?這一次,讓我陪你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芬朵微微一怔,笑着笑着卻是流出了眼淚。
幽靈的眼淚,墜落在虛空中,他們卻聽到了如玉珠墜盤的聲音。
“冷哥哥呀,如今你還活着,我卻……我們無法相守啊。”
冷月上前一步,一手虛握住芬朵的手,一手擡起來,像是觸碰着她的眼淚般,爲芬朵拭着眼淚。
“我,來陪你了。”
這是衆人,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天翻地覆,黑暗降臨。
淺遊一直牢牢的握着半池靜水的手,不曾放鬆分毫。
再睜眼,衆人已重新回到那段朽木的截面。
如今多摩湖風平浪靜,一碧如洗。
只是,朽木的身側,卻憑空生長出另外一段朽木,與原來那段朽木緊緊相偎相依,像是與之俱生般。
“原來,芬朵的永生,是化爲了多摩湖上一段數千年不腐的朽木……而這一段……”
衆人神色複雜的望着另一株朽木。
冷月城城主冷月……
梨渦的表情卻突然變了幾變,雙眼發直的呆滯了好一會兒,才神色古怪的拉了拉洛春的袖子,小聲道:“剛纔,冷月城主的聲音在我腦中迴響起來……他說我完成了這次的任務鏈,給我發了獎勵。還說,他騙了我們,那個傀儡雙生術,他付出的代價並非是他的十年壽命,而是他的餘生……以後,那就是唯一的冷月城城主了。”
衆人頓時從NPC的愛恨情仇中走了出來,開始關心梨渦拿到了什麼樣的獎勵。
要知道,這麼一條費了老大功夫的任務鏈,給的獎勵不豐厚,那簡直是天理難容。
若不是他們隊裡有淺遊兩口子大展神威幹掉六十級的boss雪山猿王,拿到了最爲關鍵的道具,恐怕他們現在還在沒有頭緒的頭痛呢。
梨渦羞澀的笑了笑,從揹包中拿出了一把弓。
那弓,甫一拿出來,便有亮瞎全場鈦合金狗眼的趨勢。
無它,這造型,實在是太騷包了!
弓身閃爍着晶瑩晶瑩的紫光,而弓弦,卻是銀色近乎透明的線,外形簡直就是在不折不扣的跟別人宣告:“老子是神器,快來搶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