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嗓子的速度之快, 就算是呆在機甲裡的周零和任雄,有機甲輔助,也僅僅能看清它的軌跡, 而無法及時上去幫忙, 更不要提沒在機甲裡的慕異卓了。
他只聽到銅鑼嗓子說的話, 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 就覺得一股迅疾的風撲面而來, 尚未意識到那是什麼,司涅就已經擋到了前頭,拿着火刃, 反手一劃。
破鑼嗓子輕咦了一句,一晃身已經退回了自己的喪屍軍裡, 頂着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再加上陰戾的眼神, 讓人有種大白天看到鬼的感覺。
司涅則像是被什麼巨力推了一把,踉蹌着退了一步, 偏偏慕異卓就在他後頭,這一退,慕異卓只能下意識地扶住他的腰,止住去勢。
非常時刻,慕異卓也顧不得動作曖不曖昧, 只知道關心對手的能力, “又是喪屍王?不是之前的?”
照理說, 沒必要問這一句。
將近十天的旅程下來, 見識也不少了, 有這種速度的,不是喪屍王又是什麼。
可是之前每每對上, 司涅哪怕坐在剋星機甲裡,都應對得從容不迫,如今本尊上場,居然被逼退了一步?
是他高估了司涅的本事,還是低估了喪屍王的能力?
“嗯。”一個字,回答了他兩個問題。
慕異卓忽然就覺得沒底了。
司涅不是那種惜字如金的人,他要是言簡意賅起來,基本就意味着認真了,慎重了。
他推斷得不錯。
司涅確實慎重起來,但又不是懼怕,而是興奮。身爲喪屍的獸性被喚醒,讓他興奮到骨子裡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他想要上去,痛痛快快和對手打一架。
想打,就打。
這是他的人生座右銘。
只不過腰間的熱度提醒着他,還有點事得事先解決。
“任雄。”他忽然回過頭,藍眸盯着機甲的眼睛,彷彿可以穿透一切,隔着厚厚的金屬皮層,望進了裡頭下意識看過來的駕駛員,“這麼多天奔波,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想睡也是可以的,接下來的事,我來解決就好。”
“哦。”裡面的人暈暈乎乎地回答。
“怎麼了?”周零覺得有些不對勁,問話的同時朝司涅看過去,卻被後者如法炮製地約束在原地。
“你要幹嘛?”慕異卓沒想到他隔着機甲,都能運用藍眼特有的催眠術。
“乖,走一邊去,看好戲。”司涅握着手腕,活動關節,一向如海一般難以捉摸的眼裡,有了顯而易見而又難得的、切切實實的情緒。
慕異卓看得有些怔了。
他見過狠心的司涅,笑着的司涅,冷淡的司涅,卻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個司涅,這樣真實,彷彿是撒旦一夜變作凡人,不再令人畏懼,不再令人不安,僅僅因爲某些瑣碎的小事,情緒就會大規模起伏,就只是,一個凡人。
不知爲什麼,他猛然間覺得,生動真切的司涅,很像一個人。
“饕餮。”破鑼嗓子冷冷旁觀着,直到司涅全都安排好了,纔出聲。
“認識我?”
“藍眸,魔瞳。大哥說,全大陸夠格和你打的,不超過三個。”
“我記得以前的版本,是兩個吧?”
“看到我,你就知道該改了。”
“確實。”司涅不走心地鼓了兩下掌,就當是“恭喜”,“但你大哥有沒有說,能打倒我的,一個都沒有?”
破鑼嗓子笑了,聲音就像是把破銅鑼往地上丟發出的一樣難聽,“你我同類,該做的不是自相殘殺,而是好好合作。”
“你想和我合作什麼?”
“三分之一的天外隕石,換他的命。”
破鑼嗓子指的是慕異卓。
慕異卓挑挑眉,他的命就值一塊破石頭?向司涅看去,很揚眉吐氣地提醒了一句,“契約。”
多久了,一直受契約脅迫,如今終於也可以拿契約來作護身符了。
“我記得要我保護你,是有前提的吧?”
“爲了和我們一起比賽,你都能駕駛機甲了,我相信我們的利益沒有衝突。”作爲自己的“賣身契”,慕異卓把契約條款背得滾瓜爛熟,特別是有關司涅義務有且唯一的規定——在乙方有生之年,當甲乙雙方利益一致時,保護乙方。
“你倒是明白。”司涅摸小狗似的摸他的頭,“放心,你的命是我的,拿十塊隕石都不換。”
保不齊十一塊就換了呢?慕異卓腹誹,踢了他一腳,警告他不要把自己當哈士奇。
“饕餮,當真?”破鑼嗓子不悅地問,他要慕異卓,是要泄憤,饕餮寧可不要能增強實力的隕石,而選慕異卓,又是爲什麼?
“我從不反悔,安元。”
慕異卓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霎那間,他記起來了,這不就是當初在裡世界,因爲他歸來而當不成主角,後來又被喪屍化的元帥抓出邊界,再無蹤影的小演員嗎?
破鑼嗓子也愣住了。
然而他發呆,始作俑者卻沒有發呆。慕異卓就覺得一直被擋住的太陽光一下照到臉上,之前擋着它的人已經不在自己旁邊了。
兩方戰鬥的速度太快,他其實看不到多少,只能通過偶爾一方停滯的身影,確定是輪到誰在吃癟——通常都是安元。
放心的同時,他也覺得,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刺激又最無聊的決鬥。
慕異卓看了幾分鐘,覺得眼睛酸,也就懶得再看,百無聊賴地用沙地練字,一邊盤算着,瞬時移動裝置不可靠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卻是沒注意到萬里晴空,天變得格外的青,青得就像是亮度被調到最高的顯示器,格外刺人眼球。
物極必反,當天空再也承載不住那樣高亮度的青時,便隱隱皸裂開來,細紋或大或小,遍佈滿空,彷彿是將碎不碎的玻璃,只需輕輕一戳,就會支離破碎。
當慕異卓注意到不對時,那邊的戰局恰好分出了勝負。
司涅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受了傷,衣上斑駁的血跡佔了大片,卻沒有明顯的傷口,也不知道那些都是安元的血,還是他傷的地方掩藏在衣服裡頭。他背對着慕異卓,手裡不知道拿着什麼東西。
處於優勢的一方看起來尚且那麼慘烈,更不要提處於劣勢的那方了。
安元本就猙獰的臉,因爲流淌着鮮血的關係,顯得更加扭曲,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絕大多數都是被火刃灼傷的,焦黃、崎嶇,然而最觸目驚心的,還是他的胸膛空蕩蕩——心沒了。
“暢快。”司涅含糊地感慨。
安元一言不發,站在原地,因爲身受重傷的關係,手下的喪屍有些躁動。
“你的禮物我很滿意,不殺你,你可以走了。”他放下戰利品,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龜裂紋在上面勾勒出一副又一副的抽象畫,還有人類肉眼看不到的電光,忽隱忽現,導致新的裂紋產生,舊的裂紋擴大。
安元看了慕異卓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用的什麼方法,身旁的喪屍都慢慢散去,而他自己也隨之離開。
“該讓他們醒來了吧?”慕異卓見危機已消,朝着那個還沒轉過來的背影說。
“你喜歡。”司涅轉過身,閒庭信步地走回來,彷彿剛纔不是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而是去逛了一下風景。
以至於慕異卓看清他手裡拿着,嘴裡吃的東西時,衝擊力更是非同一般的強——那是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邊上缺了一個小角,像是被什麼啃掉了一樣,血汁隨着它每一次顫動,都會溢出來一些。
轟——
醞釀了許久,將碎不碎的天終於崩潰,一道亮眼的白光自上而下,如利刃般射來。
與此同時,一道飛影從司涅身邊擦過,猝不及防地朝慕異卓撲去。
然而白光沒有落到地上,飛影也沒有碰到慕異卓的一個衣角,兩者恰好在中途相碰,發出猶如氣泡被戳破的聲音,等到慕異卓這個人類反應過來時,地上已是多了一灘血水。
“我都放他走了,結果喪屍倒黴真的雷都要劈啊。”司涅站在血水前,嘖嘖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