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夢裡”一樣,慕異卓的母親早逝,父親是個科學家。
和“夢裡”不一樣的是,他的父親沒有死,而且還很和藹。
慕嚴從厚厚的資料堆裡擡起頭,略顯驚愕地看着他們,“阿涅,異卓,你們來了?”加了機器保姆把茶端上,他從研究裡脫身,過來和慕異卓聊天,“前幾天還看到你的新片子,還不錯,就是裡面一些生物常識用錯了,像是KD病毒,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還沒有被發現,你怎麼不跟導演說說,真是丟我的臉。”
“呃,我也不是很瞭解。一般觀衆不會注意這種學科性問題吧。”慕異卓沒想到剛進家門就被數落,從來沒遇到這種情況的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纔好,低頭喝茶掩飾自己的不安。
“細節決定成敗,你看這就是爲什麼科學家不愛看片子,漏洞百出的看得煩。當年就和你說跟我搞研究搞科學,可以搞一輩子,當什麼演員,還能靠那張臉一輩子啊。”
“咳咳。”慕異卓差點被嗆到。
在夢裡,他之所以會當演員,是因爲這條路刷臉,錢來得快,從小沒有父親庇佑,自然是得自求多福,哪裡還會考慮到老了該怎麼辦,能走一步就是一步。
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有人擔心他的未來。
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父親。
桌子之下,一隻微涼的手搭在他的上面,慕異卓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司涅在說,“畢竟異卓喜歡,就隨他吧。反正賺的錢,夠下半輩子了。就算不夠,不也還有我。”
“哈,伴侶這東西,一起時再怎麼親密,未來也太難以預測了。到頭來能最可靠的,還不是自己。”
明顯是在反駁司涅的話,說他未必可靠,可他不慌不忙,從容地和慕嚴對視,“有得依靠的時候就靠着吧,說不定靠着靠着就一輩子了呢,害怕未來而放棄了可以開心的時光,說不定錯過了,到時就連回憶也沒有了呢。”
慕異卓覺得在這兩人的眼神交流間,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嫋嫋升起。
莫名的好笑呢。
他的嘴角忍不住彎了弧度。
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緊了力道,引得他朝司涅看去,正對上對方不滿的目光,像是在無聲地說“你笑什麼”。
對面的慕嚴也沉了臉,“異卓,別不當一回事,要好好規劃未來。”
原來有人站在不同的立場,卻都在爲自己着想的感覺,就是這樣啊。
真好呢。
在慕嚴敵對的、可以被詮釋爲“家種白菜要被豬拱了好生氣,可是沒辦法再不被拱白菜也要蔫了”的怨念的目光注視下,司涅攬着慕異卓的肩,兩人分外友好地離開了。
“你差不多就行了,還不放開?”被強行攬着的慕異卓終於忍無可忍,不是他想秀恩愛,而是根本掙脫不開。
“怎麼樣,這肩膀還算是可靠吧?你可以放心靠一輩子的。”
“所以你之前那麼爽快地答應跟我回家,就是爲了在我爸面前宣示主權啊?”
“啊呀,是你提出想要回家,我推掉工作陪你過來,怎麼好心被當驢肝肺呢。”
“我都在放假,你能有多少工作。”
“我又不是你,賣賣臉就有錢了,我要靠這裡。”他指了指腦袋,“養活自己,也讓你那張臉有人買賬。本來我可是要幫你洽談一個合約的,聽說這家導演不錯。”
“別說得好像我就沒頭腦一樣。用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哪有大明星自己洽談合約的,當然是經紀人先出馬探風了。”
慕異卓愣了一下。
其實還真有。
雪兒處事優柔,有段時間他的經紀人跑了,別人又在等着看笑話,她自告奮勇要幫他拿下一個合約,結果對方欺負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慕異卓知道後,怒不可遏,自己出馬狠狠地出了口惡氣,也驚動了對方背後的人,受到賞識,最終拿下了合約。
如果當時沒有及時趕到,雪兒那傻丫頭恐怕就老老實實被欺負了吧。
就因爲那是他的低谷,她要不計一切地把他拉上去。
“雪兒。”
那麼好的一個丫頭,是真的存在的,還是也是“夢裡”的一個角色?
“嗯?你說劉雪?怎麼忽然想到她了?”司涅停下腳步,“我是會吃醋的。”
“她在啊?在哪裡?我想見見她。”
兩年了。
不管是不是在夢裡,他就是覺得過了兩年。
她還是一樣的溫柔,還是那樣一個軟妹子。
看到他慕哥慕哥地叫,眼裡的崇拜和溫暖完全沒變。慕異卓和她聊得很盡興,直到司涅黑着個臉說製片方打電話來找他們有要事商量,才戀戀不捨地告別。
“所以你所謂的有要事,就是吃自助餐?”慕異卓不爽地盯着司涅,周圍人聲鼎沸,據說都是他將要拍的戲的劇組。
“和同事聯絡感情,難道不是要事?要是不來,會被人說你端架子。”
“反正名氣那麼高了,被說端着那就端着唄。”
“拜託珍惜一下羽毛,我費了多少力氣才讓你有今天的成就的,過氣了別找我哭。”司涅抽出慕異卓手裡拿的小勺子,在他額上敲了一下。
“上面還有奶油!”
“要不要我幫你弄掉?”
“廢話。”
司涅一把抓過他,蓋章一樣往他腦門上印上一吻,“行了。”
“這裡是公衆場合!”旁邊幾位女演員在吃吃地笑,慕異卓尷尬得要命,以後還怎麼在這個劇組裡混,“能注意一下影響嗎?”
“你自己都不愛惜羽毛,我幹嘛要替你注意?”
真是,這簡直是□□裸的報復!
慕異卓被他氣笑了。
接下來的日子,慕異卓過得很愉快。
在外粉絲成羣,受人追捧,在內有和藹的父親,溫柔的雪兒,還有他重新認識了一番的司涅。
除了在所謂的噩夢醒來後那次差點擦槍走火,他們每天晚上還是睡在同一張牀,其實一開始慕異卓不滿於這個安排,但是對着司涅那雙無辜的眼睛,就不知道怎麼妥協了。
一直沒有做,只不過司涅經常是一開始好好地躺着,睡着睡着不知怎麼就抱着他了。
慕異卓經常是被硌醒的,因爲那個傢伙用雙手環着他,自然是有一隻手被他壓在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下去的,也不怕麻掉,就那麼抱着,不會緊得讓他窒息,卻也沒讓他有離開的餘地。
白天裡胸有成竹,彷彿能夠解決一切難題的面孔,在睡着的時候就和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童沒什麼兩樣。
不過由於房間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慕異卓只看過一次這樣脆弱的表情,那一次外面天氣不好,閃電劈下來,將整個蒼穹照亮得猶如白晝。
而司涅就是微微皺起了眉,把頭埋到他的頸窩裡,還跟貓兒似的蹭了蹭。
他覺得實在有趣,正要多多觀察,雷聲驟響,對方的眼睛猛地睜開,本來就自帶了夜光效果,那一瞬間彷彿還多了幾分冷意,嚇得他猛地抖動了一下。
然後那雙眼睛就變成了藍藍的月牙。
長那麼大還被雷嚇得發抖的膽小鬼。
這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慕異卓一直被司涅拿着這個把柄取笑。
那道冷得猶如冰錐的目光,彷彿只是電閃雷鳴下的一個錯覺。
不過話說回來,他似乎很久,沒有做過所謂的“噩夢”了呢。
“阿爾法的血脈。”
“誰?”慕異卓猛地驚醒,剛纔那一聲聲的呼喚好像離得很遠很遠,卻還回響在自己耳邊。
“怎麼了?”司涅開了燈,惺忪而關切地看着他。
他四下看了看,房間裡除了他和司涅,沒有第三個人,“沒,應該是做夢了。”
“又做噩夢?都多久沒了。喝牛奶嗎?安安神。”
“嗯。”他接過牛奶,一飲而盡,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慕異卓本以爲重做噩夢,只是偶然,沒想到接下來一連幾天,情況越來越嚴重,到後來只要他一閉上眼睛,就能聽到呼喚聲。
似乎已經很近了,近到稍微伸出手,就可以抓到呼喚的人。
可是他的手被人按了下來。
“異卓,要不我再陪你去看看醫生?”司涅握着他的手,憂心忡忡。
“不用了,給我喝點牛奶吧……安安神睡一下就好。”
“或者明天別去拍戲了,就在這裡休息。”
“不用了,你不是說要珍惜羽毛嗎?”慕異卓牽起嘴角,“我可不想你再拿沾着奶油的勺子敲我。”
“現在已經沒必要找那種藉口了。”司涅笑了笑,溫柔地吻了他,“現在可不是衆目睽睽。”
慕異卓翻了個白眼,“你那什麼爛藉口,誰說塗個奶油就能在衆目睽睽下親我了?掩耳盜鈴。”
“反正我能把鈴鐺盜下來就夠了,我只在乎鈴鐺會不會跑,至於別人,我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