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不過來嗎?”
男人那張納西索斯般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嘴角那彎起的小弧度,就像一個小勾子,在不經意的瞬間,輕而易舉勾走那心,勾走那魂。
伍安隅挺直僵硬的腰,像生鏽機器人一樣邁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沉重地往駱琛那邊移動。
只是看着他,她的心跳都好像要停止了。她甚至隱隱覺得,整顆心都好像不屬於自己的。
他穿着不太正式的西裝,整個人看上去有幾分隨和。
駱琛怎麼來了?母親呢?會不會被駱琛嚇得暈過去,還是駱琛將她關到什麼地方去?
“安隅回來啦?盛湯給你喝?”在伍安隅胡思亂想的時候,何麗姝端着一碗湯出來,遞給了駱琛。
看上去母親與駱琛似乎相處得還不錯,絲毫看不出什麼拘謹,也沒有看出什麼驚詫。
好像在她眼中,駱琛只是普普通通的客人,而不是那一位高高在上,擁有無數光環和頭銜的男人。
駱琛單手拿着湯碗,他的手掌很寬,握住半隻碗綽綽有餘。喝湯的時候,鴉睫微微垂下,在眼底透出一片靜謐的影子。
感覺到伍安隅盯着他看,他擡起眼眸,薄薄的脣瓣舒展,朝她勾起嘴角。如天光劃破黑夜,明亮耀眼,撼動着心魂。
伍安隅打了一個激靈,只覺得身體變得又酥又麻。她的心不住地顫着,顫着,餘震久久未曾散去。
何麗姝沒一會兒盛了湯出來,伍安隅說了“謝謝”,連忙捧起湯喝,藉此分散自己的侷促。
她已經不像一年前那樣,看到他動不動就臉紅。但心跳還是很亂,很喧鬧,指尖在顫抖,被她很用力地剋制着。
心心念念等待這個男人等了一年,她終於等到了。只是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而更多的是不甘,以及惱怒。
伍安隅捧着湯,埋頭喝了好長時間。終於調整好情緒面對駱琛,她才慢悠悠放下湯碗,只是駱琛並沒有看她。
駱琛微微側着身,那雙幽深的眼睛注視着擱在小方桌上的照片。那是伍安隅從小到大和母親的合照。
照片不多,但僅從照片拍攝的背景來看,以前她的生活似乎很富裕。家裡富麗堂皇,還有一個大花園。
看到駱琛似乎有點兒失神,伍安隅不知道說什麼,她只好也跟着失神了。
“我們出去談談吧。”
淡淡的聲音如夏夜一縷風,輕拂她的耳畔,心湖泛起一陣陣漣漪。
伍安隅猛地回神,與他那雙幽深的眼睛四目相對。在那雙明亮睿智的眼睛注視下,好像心裡所有的隱秘情緒都暴露在他面前。
她不知如何抗拒他,只好和母親交待了一聲跟隨了他出門。
秋天已過半,小區綠化樹木的葉子開始變黃,開始掉落,在涼風中搖曳旋轉,最終降落到地上。
即便一天被清掃兩次,但落葉還是很快佈滿人行道。
樹影下,月光色的路燈照亮人行道,如水般的光華,有幾分神秘和夢幻。
兩人沿着道路行走,踩着落葉發出靜謐的細響,走了好一會兒,他們都沒開口說一句話。
最後,駱琛先開口。
“想我嗎?”他問。
平淡的口吻隨意至極,好像在說類似“吃飯了沒”這樣的話,沒有絲毫溫柔曖昧的感覺。
可明明,這句話就非常曖昧。
更何況,他站在什麼立場,以什麼樣的身份問想不想他?他這種類似征服者的姿態,讓她想起最後一次被他冒犯的一幕。
伍安隅越想心裡就越是煩躁,鼻子發出一聲“哼”,扭過脖子望向別處。
不知道駱琛是已經從她的舉動中找到了答案,還是他不在乎答案,他沒有追問,而是以同樣平淡的口吻換了個話題。
“跟我回緣溪星吧。”
“什麼?”她隱隱有些預感,但聽他說出來,還是無法避免詫異。
“跟我回緣溪星吧。”
也不知道是怕她聽不清,還是覺得她不夠詫異。駱琛又重複了一遍,語氣還是很平淡,冷冷清清的,像對下屬吩咐命令。
伍安隅卻被激怒了,只覺得特別委屈。
他就覺得自己真的那麼好打發嗎?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或許這也不是他的錯,畢竟他是位高權重,受盡億萬追捧的人,一句命令要風得風要雨。換作一年前,她對他也無法抗拒。
可現在,她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
“駱琛高級指揮官,你讓我跟你回去,是讓我當駱樂的後母嗎?我希望你認清楚我的身份,我什麼都不是。”
忿忿不平的話語從她緋色的脣間發出,緊接着,她就氣惱地抿着脣。
“你竟然記了一年。”駱琛卻不生氣,只是挑挑眉,暗藏深意。
“……”
明明是她自己有自知之明,他這種反過來責備她太小氣的口吻是這麼一回事兒?
“不管怎樣,我不可能跟你回去。駱琛指揮官,也請你認清楚我的身份。我不想再回到上一年暑假的光景,再重複那些可笑的事。”
“指揮官,如果你來找我的目的是讓我回去,請你放棄吧!”
換作以前,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她都不相信自己敢這樣對駱琛說話。
即便是現在,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口氣說完,她的心跳快到了極點,滿腦子都是心跳那“咚咚咚”的響聲。
駱琛轉過身,低頭凝視着那張倔強又惱怒的臉,他的心也揪了起來。他想上前給她一個擁抱,給她一個親吻。
只是到最後,他唯有緊緊握着拳頭,剋制腦海裡的衝動。
“伍安隅小姐,你別誤會了。”
淺淺淡淡的聲音,魅惑磁性,如竹葉低吟,給人一股寧靜之感。
伍安隅心尖輕顫,顫顫地擡眼望向男人。
那張輪廓分明的臉意氣風發,斂着容,看不出情緒,強烈的壓迫感迎面襲來。
“我來通知你,並不是詢問你的意見。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帶你走,你自己做好準備,過幾天我會帶你去緣溪星。”
伍安隅愣住,心情從先前的緊張侷促轉變成悲憤。
這個男人,他這麼能這樣?
“你太過分了!”她的嘴脣哆嗦,不知道是難過還是憤怒:“駱琛,你太過分了!”
駱琛彷彿沒聽見她的指控,淡漠的眼神在她身上匆匆掃過:“朱雀,回去。”
這時,從天上落下一條拉索。駱琛上去拽住拉索,一腳踩住底部的拉環,拉索緩緩上升,不消片刻,他便消失在天際中。
整個過程很快,而且十分安靜,根本沒有驚擾到任何人。
伍安隅怔怔地站在原地,五味陳雜,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一年來的念念不忘簡直是笑話。
真的傻透頂了,竟然對那個男人抱有幻想,明明很清楚,他的真心屬於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