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郡守黃天化同處一室的中年男子,赫然正是洪澤沈府的沈三。此時他的腦子裡,正在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爭。與黃天化勾結,他原本只是想要藉助黃天化的關係與手腕,圖謀洪澤沈府的家主之位。可是當他上了黃天化的賊船才發現,他已經身不由己了。
黃天化這隻老狐狸,乃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而且其貪婪的程度遠遠超出了沈三的意料:他想要的,根本不是當初他對自己說的,僅僅是要洪澤沈府三成的紅利,而是將沈府連皮帶骨全部吞掉。非但如此,連小九的千年酒坊,他也想要一併收入囊中……
平心而論,沈三對沈慎卿是極爲佩服甚至是忌憚的,他非常清楚小九的手段。在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小九兒不可能出那樣的昏招。千年酒坊突如其來,進行聲勢浩大且不合常理的擴張,一定有着更加深層次的意義。而且他隱隱有種預感,小九兒的這次行動,恐怕連眼前這隻老狐狸都一併算計了進去……
按照先前黃天化的分析與謀劃,他認爲這是一個徹底吞併千年酒坊,重創三才酒坊的絕佳時機。因爲要是比拼財力,十個千年酒坊加起來,也不夠樹大根深的三才酒坊看的。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沈慎卿卻不管不顧的想要把千年酒坊的攤子鋪開,根據這些日子以來的傳聞,千年酒坊這還只是將分號開遍整個清明王朝的前兆,沈慎卿哪兒來那麼多銀子?
而相對應的,洪澤沈府的三才酒坊財力雄厚,想要應對乃至擊垮千年酒坊這種挑戰,根本就不需要傷太多的腦筋,直接用銀子堆,都能夠將千年酒坊在各處的分號堆垮掉。而今日黃天化將沈三找來,也正是要他回去向沈大建言,但凡在江南三郡之外的地方,只要千年酒坊開一家分號,三才酒坊就跟進一家,且除了酒水的銷售價格之外,不管在哪個方面,都要壓千年酒坊一頭。說白了,便是赤、裸、裸的與千年酒坊拼實力,拼銀子……
沈三心頭雖然懷疑沈慎卿留了後招,卻不敢確定。而根據他自己的推斷,若是三才酒坊按照黃天化的方式進行反擊,千年酒坊恐怕真的難以爲繼,因爲他很清楚小九兒現在的家當有多少……
這便是沈三猶豫和掙扎的原因所在,他既希望得到沈府的家主之位,卻又不願意因爲此事把千年酒坊給搞垮,以至於將小九兒得罪狠了。因爲他見證了沈慎卿從無到有崛起的全過程,他清楚自己那個九弟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就在短短几年之前,小九兒還不過是個身無分文被逐出家門的棄子,如今卻創下了這諾大的家業。雖然根據坊間的種種傳聞,這跟小九兒那個神神秘秘的妻子蕭惠歡有很大關係,可這些對他有利的因素,現在依然還圍繞在他身邊未曾離去,即便現在把他打垮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會再次崛起?
沈三掙扎的表情落在了黃天化眼裡,老狐狸也不說破,嘿嘿乾笑了幾聲:“三公子無需擔憂太過,本官自有分寸,只要你回洪澤說動了你那大哥,按照本官的意思來辦,事成之後,本官自不會忘了本官的承諾……”
沈三聞言擡起頭來,眼中滿是驚慌與擔憂:這隻老狐狸已經毫無顧忌的表露了他的野心出來,這個時候,自己還有退路麼?
“大人,不知大人最後打算如何處置我那九弟?”掙扎了很久,心底的最後一絲良知終於戰勝了理智,沈三聲音乾澀的問道。
黃天化聞言頗有些意外的看了沈三一眼:“想不到三公子竟然還念着你們那點可憐的兄弟之情,呵呵,也罷,本官就再與你交個底。沈侯爺乃是朝廷命官,且身負爵位,本官豈敢妄言‘處置’二字?只不過官商各有其道,既然做了官,這商場上的事情嘛,沈侯爺便還是少參合爲妙。本官有個遠房表親,於商賈之道頗有些心得,爲侯爺分憂乃是義不容辭之事嘛,哈哈……”
沈三險些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果然,這老狐狸果然是打着這樣的算盤……
“大人,據說您在千年酒坊也有兩成的份子,您……這樣做,是否有些不妥?”猶豫了一陣,沈三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質問了一聲。
“大膽”黃天化聞言眉頭一挑,三兩步走到沈三跟前,一張奸猾蠻橫的老臉逼近沈三跟前,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開口道:“沈三公子,本官做事,豈容你一個失勢的沈家小子置篆?若非看在你曾經代理過沈家家主的份上,你以爲憑你這個窩囊廢,本官會看上你來做這代理之人?而今形勢喜人,本官佈局已定,已容不得任何改變,你只有一個選擇,那便是安安分分的照着本官的佈置行事。事成之後,你依然做你的沈家家主,本官保你一世榮華富貴。倘若再生其他的念頭,休怪本官對你不客氣……送客”
沈三在黃天化這一番威逼羞辱之言下噤若寒蟬,卻再也升不起任何作對的勇氣。待聽得黃天化那句毫不客氣的“送客”,竟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逃也似的離開了郡守府,往洪澤沈府而去。
坐在馬車上,沈三神情萬分沮喪,心中默唸着:“小九兒,莫要怨三哥,三哥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奈何如同那老狐狸所說,三哥真是個窩囊廢,幫不上你任何忙,只盼你能平安度過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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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澤沈府之內,沈大與福根,沈刀等沈府骨幹,聚在一起眉頭緊鎖,卻商量不出一個好的法子來。這些日子千年酒坊的動靜太大,哪怕沈大再無能再荒唐,也無可避免的收到了消息。而且沈大心裡也猜到了八九分,這恐怕是老九那個小賤種對自己的報復。有些事情,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以倆人的敵對關係來說,做這些事情也不需要證據……
想到這裡,沈大不由狠狠的剜了沈大與酒神衛隊的統領一眼。都怪這兩個廢物、蠢貨,自己費盡心機,耗費大量財物,希望倆人能除掉老九,卻沒想到這倆人在那樣有利的情況下竟然也失手了……
“福根,說一說最新的情況吧,你們那位九少爺,又幹了些啥……”
“是”
沈府對外的情報收集,最後都會彙總到福根這位大總管這裡,由他向家主沈大彙報。好在這些日子以來,福根也知道沈府面臨的情況不容樂觀,因此做足了功課,聽聞家主垂詢,連忙躬身答道:
“回家主的話,自五月份以來,千年酒坊在江南三郡之外共開設了十五家分號,遍佈周邊各大商業繁華的郡府,且皆在咱們的三才酒坊左近。根據咱們的賬房先生從其規模來估算,每家分號投入的銀子恐怕不下於三萬兩。而根據剛剛收到的消息,千年酒坊還有六家分號在建,預計到本月底便將完工開業。這些新開業的千年酒坊出售的五糧液,售價約在二十五兩銀子左右一罈,比咱們的三才酒高了近五兩銀子,可恨的是,原先和咱們頗有生意往來的客棧酒樓,竟然都從千年酒坊大量進貨,但凡這些有千年酒坊的郡府,咱們三才酒的銷售都下降了近五成,個別地方甚至下降了七八成……”
“砰”沈大聞言重重的拍了拍桌子,怒氣沖天的咆哮道:“七八成?如此說來,咱們在這些地方的分號豈不都是在流水一般往裡面陪銀子?”
福根聞言不敢接口,但是從他那鵪鶉一般的表情來看,沈大所說的怕是八九不離十
沈大拍桌子的時候用力過猛,將手震得一陣陣鑽心的疼。此時一邊輕輕撫摸着紅腫的掌心,一邊惡狠狠的盯着下面坐着的一羣三才酒坊的掌櫃和管事:
“千年酒坊來勢洶洶,各位掌櫃何以教我?咱們該如何應對呀?都說說……”
下面一羣三才酒坊的管事們噤若寒蟬,誰也不敢當先露頭。沉默了半晌之後,沈大的怒氣再次爆發了:“都愣着幹什麼?說啊”吼着吼着,沈大竟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一羣管事面前挨個點名:“說啊,說,說,說,說……”
“大哥不要爲難大家夥兒,我倒是有一個法子,說與大哥參詳參詳……”正在沈大折磨這羣管事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沈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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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莊侯府之內,蕭惠歡薄紗覆肩,慵懶的躺在牀榻之上,一隻手斜撐着腦袋,另一隻手輕輕在夫君厚實的胸膛上輕輕畫着圈圈,含情脈脈的望着他臉上沉穩的笑意,忍不住出聲問道:
“慎卿,這些時日以來,你幾乎天天在家陪我,與沈家酒坊的商戰到底進行得如何了?你也不跟人家通個氣?”
沈慎卿聞言咧嘴一笑:“小丫頭,我倒是想抽個空跟你說道說道,可這些時日是誰天天纏着爲夫,幾乎讓爲夫不能下牀的?”
蕭惠歡聞言俏臉通紅,淬了一聲,雙腿輕輕用力踹了沈慎卿兩腳:“誰纏着你了,下去下去,做你的買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