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而又喜慶的一個月很快過去,轉眼便到了三月初五。再有三四天,便是蕭惠歡和沈慎卿大婚的日子。整個蕭家莊上上下下,都在爲倆人的婚事而忙碌着。沈家的新房已經重新粉飾一新,從莊子裡各家各戶借來的桌椅板凳,也已經在院子裡擺放得整整齊齊,就等着婚禮開始的時候投入使用。院裡院外的門楣窗櫺上,都貼上了火紅的喜聯。特意從縣城裡請來的戲班子,已經開始吹吹打打,提前營造起喜慶的氛圍來。一罈罈貼着火紅雙喜大字的五糧液,儲藏在院子裡,就等着婚禮開始的那一天滿室飄香……
蕭家這邊,在嫂子秀禾的大力操持下,閨房也已經佈置妥當。婚禮當日需要的紅綢綵帶,炮竹等物堆滿了一屋子。同樣有一個從縣城裡請來的戲班子吹吹打打,熱鬧非凡。
按照習俗,正式婚禮之前的三天。新郎需要到女方家送“轎前擔”,一般的習俗是兩隻鵝,兩尾魚,一方肉。這些東西對沈家和蕭家來說自然都是小兒科,不過習俗就是習俗,這個是改動不得的。因此,沈慎卿還是照足了習俗來做……
蕭惠歡這些日子是過得最爲充實和開心的,畢竟身在這樣的年代,有幾個女子能夠像她這般,親力親爲的爲自己的婚事忙碌?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婚禮,講究的都是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兒有像她這般自由戀愛,還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的?
在沈慎卿來蕭家送了“轎前擔”之後,正式婚禮便進入了倒計時。兩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三月初九,終於到了這個早就已經選定的吉日,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整整十二年的蕭惠歡,終於要出嫁了。嫁給那個已經等了她三年的冤家……
一大早,蕭家便將給蕭惠歡的嫁妝搬出來,擺放在了正廳當中。讓人觀看,這個風俗被稱爲“看嫁資”。所有的嫁妝上面,都披掛紅色彩綢紮成的紅花,衣服鞋襪等則用檀香薰過,箱底放數兩銀錠,這便是俗稱的“壓箱錢”了。這些嫁資搬到男方之後,也同樣要陳列於廳堂供人觀看,同樣叫“看嫁資”。原本這些箱子,應該由男方的母親,取女方鑰匙包取鑰開箱,俗稱“掏箱”。只是沈慎卿的孃親早逝,因此這個差事便落到了柴叔身上。弄得柴叔因爲得到這個差事樂呵了好一陣……
按照習俗,迎親的時辰是在黃昏時分。但是這並不表示在這之前就無事可做了。相反,這個時代成親的規矩是相當繁瑣的。蕭惠歡一大早起來之後,便被秀禾與喜兒拉着打扮起來。將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細心的梳理幾遍,然後穿戴上火紅的鳳冠霞披。本以爲這便算完了,打算安安分分的等着上花轎。沒想到喜兒和嫂子秀禾倆人,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掏出幾條五彩棉線,神態嚴肅而又神聖的對她說道:
“小姐,接下來該開面了……”
蕭惠歡一愣:“開面?何爲……開面?”原諒她的孤陋寡聞,她畢竟是來自後世之人,對古代的婚禮細節不可能瞭解得那麼多。這畢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成親吶……
“呃……開面就是……我和少夫人,用這個棉線,將您面額上的汗毛絞去,讓您看起來更加的光彩照人……”喜兒萬萬想不到,她萬分崇拜的小姐竟然不知道何爲開面,當下只好耐心的解釋道。她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若是不給她解釋清楚,恐怕她不會讓自己在她臉上動手的……
喜兒算是解釋清楚了,蕭惠歡卻滿臉的不高興:“瞎說,喜兒,我臉上有汗毛麼?本小姐天生麗質,原本就非常光彩照人好不好?”
喜兒和秀禾相對無語,倆人不約而同的嘆息一聲。然後秀禾纔開口道:“好妹子,這個是咱們這裡的風俗,都得照着規矩來的,不然不吉利,你還是將就着配合一下吧……”
這就沒話說了,風俗大於一切。而且像今日這樣的吉日,所有有可能不吉利的事情,都是不能做的。因此,蕭惠歡再不敢說什麼,乖乖的接受喜兒和嫂子的擺佈,任由她們倆拿着那條棉線,在自己的臉上上下來回絞動。偶爾的確會感覺到汗毛被絞斷或者連根拔起的一絲痛楚,這才知道,原來自己臉上竟然並不是真的那麼光潔……
屋子裡兩位喜娘細心的爲蕭惠歡裝扮,外面的大院裡則是熱鬧非凡。蕭家莊上上下下的鄉親們,以及來自蕭母孃家的一些親戚,已經開始大快朵頤。這同樣是約定習俗的內容之一,稱爲“開面果湯”,說是果湯,實際上卻是各種各樣開胃的小吃。爲即將來臨的喜宴墊墊肚子,權當是午飯前的點心,這時候是不允許飲酒的,因爲新娘子還不曾出閣……
等這開面果湯享用得差不多了,時間便也到了午後。這時候,閨房裡的新娘子也打扮得八九不離十,就等着花轎臨門。而到了這時候,衆人翹首以盼的花轎,也恰到好處的登門了。前來迎親的並不是新郎沈慎卿本人,而是拿着新郎喜帖的喜娘。頓時,蕭家大院內外炮竹齊鳴,鑼鼓喧天,是爲“迎轎”。但是在花轎即將進入蕭家大門的時候,卻又被蕭惠濤兄弟倆帶着人,將大門虛掩起來,這同樣是習俗,稱爲“攔轎門”。這門想要打開也容易,需得男方的喜娘往門縫裡塞入紅包。當然,說容易也不容易,這得視“攔轎門”之人的“貪婪”程度而定。很不幸的是,今兒個蕭家攔轎門之人是那貪得無厭的混蛋蕭惠濤。因此,沈慎卿派來的喜娘不得不強忍着罵街的衝動,將身上帶着的紅包塞進去了差不多一半,纔算將蕭家大門給叫開……
光靠着這攔轎門,蕭惠濤兄弟倆便收入近三百兩白花花的銀子,樂得倆兄弟沒個正行。眉開眼笑的將花轎放進院子裡來。沈慎卿派來的喜娘招呼着將花轎停放下來,轎門朝外。接着,蕭家便有人燃着紅燭、持着鏡子來到轎前,掀起轎簾向轎內照一下,這是爲了驅逐匿藏轎內的冤鬼,稱爲“搜轎”。而到了這個時候,蕭家早已準備好的喜宴也終於在喜慶的絲竹聲中,開始陸陸續續的上桌。這便是蕭家的正席酒,也叫開面酒,起嫁酒……
衆親朋好友在院子裡吃得稀里嘩啦,蕭惠歡卻只能和喜兒跟嫂子秀禾等幾位陪伴的喜娘,在閨房裡餓着肚子,等着上轎她這邊廂等得着急,外面那個冤家派來的喜娘更着急,因爲此時喜娘正面臨着蕭家衆親友的刁難,絞盡腦汁的催妝……
催妝算是這個時代的婚禮當中比較有特色的一道程序,並且因爲其趣味性,在蕭惠歡那個時代也多少保留了下來。主要內容便是女方家屬和新娘一起,裝作不情不願的模樣,佯作不願出嫁,懶於梳妝。其實蕭惠歡事後有想過,之所以會有這樣一道程序,或許更多的情況,是封建社會的新娘子,真的因爲不滿意這種包辦婚姻,確實不願意出嫁……
之後便是上轎了,無論催妝這個環節有多麼繁瑣,有多麼折騰人,這花轎是不可能真的不上的。要是真的不上花轎,那這樂子可就大了。但是這上花轎也有講究,一般有幾種習俗:其一是“哭上轎”。女兒上轎,母親哭送,哭詞多爲祝頌、叮囑之類的話,譬如說:“囡啊囡,儂擡得去呵,烘烘響啊儂獨自去呵,領一潮來啊! ”,“儂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飯吃”等,新娘動了感情含淚惜別;其二是“抱上轎”,新娘由兄長抱上轎,進轎坐定後,臀部不可隨便移動,寓意平安穩當;其三則是“倒火熜灰”,新娘座下放一隻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花轎的後轎槓上系一條席子,俗稱“轎內火熜,轎後席子”。
對於這三種上轎方式,在婚禮的前幾天,蕭惠歡便和孃親一起選定了一種。如此喜慶的日子,要她哭哭啼啼的她是真做不到。而要讓孃親哭着送她,她更難受。而第三種“倒火熜灰”則更是讓蕭惠歡敬謝不敏,這出嫁的時候身上穿的都是曳地長裙,而且是極爲易燃的絲綢面料。萬一要是擡轎之人走路不穩當,一個趔趄將那火熜摔翻了着起火來,那還得了?雖然可以解釋爲紅紅火火,可這種好事兒還是讓別人紅火去吧,蕭惠歡可沒興趣冒這個險……
因此,蕭惠歡選擇了第二種抱上轎,讓英俊威武的大哥和帥氣英武的三弟抱着上轎,既有面子又安全,何樂而不爲?而且一事不煩二主,兩個兄弟將自己抱上轎之後,還可以連帶着將“送轎”、“接火種”的事兒也完成了,這效率多高……
一陣喜氣洋洋的儀式之後,蕭惠歡終於從大哥蕭惠生和三弟蕭惠濤的懷抱裡上了花轎。雖然帶着鳳冠,蓋着蓋頭。可蕭惠歡還是從那些轎伕的腳丫子上面看出來,這個冤家派過來的是足足八人擡的八擡大轎。心中自然又不免一陣樂呵甜蜜,上轎之後便安安穩穩的坐好。待爹孃與家中的親友長輩,拿着茶葉、米粒等物撒過轎頂之後,花轎終於在一陣震天的炮竹和鑼鼓聲中平穩的離開了地面,向着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的新郎家而去……
坐在平穩的八擡大轎之內,蕭惠歡的思緒不由飄出去很遠。自己終於要在這個世界,完成兩世人的唯一一次婚禮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