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惠歡乘坐的馬車,在幾名衙役目瞪口呆的注視當中緩緩起行了。一直到馬車揚起的灰塵落地,幾名衙役都還不曾從驚訝當中回過神來。蕭家莊一個普通農戶,竟然有如此大的財力和派頭?他的女兒,竟然生得如此美貌?爲何之前從未聽說過?
哦,是了,方纔動手打人的那個侍衛是她家兄。幾名衙役都看得清楚,那莽漢掏出來的腰牌,乃是真正的皇家大內三等侍衛的腰牌。這些人是隸屬於皇家侍衛的編制,莫非這女子,仰仗的是他那位跟縣衙縣尉平級的兄長?也不對呀,看那莽漢的做派,明顯是在保護這女子。在等級制度極爲森嚴的清明王朝,一個大內三等侍衛屈尊來保護一個農戶之女,即便這女子是他的妹妹,這行爲也是絕對不允許的,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幾人冥思苦想了半晌,終究是不得要領。那班頭乾脆一揮手不想了,捂着胸口慢慢朝縣尊大人的值房而去,他只覺得胸口疼痛難當,得去跟縣尊老爺告個假,找個大夫好生看看,否則要是落下什麼病根可就麻煩了。當然,他也打算順便問問這是哪路神仙,免得以後再遭這樣的無妄之災……
那該死的莽漢……班頭心中怨念沖天……
騎在馬背上的蕭惠生突然莫名其妙的打了好幾個噴嚏,奇怪的四下張望了一番,沒感覺有什麼異樣。於是繼續回過頭來,一本正經、目不斜視的趕路。一邊走一邊張口問道:
“妹子,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蕭惠歡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來:“找個人問問,這縣城當中可有聘請傭人的地方?我想去請一些傭人和幫工……”
蕭惠生聞言點點頭,然後對一名騎馬的侍衛吩咐了一陣,那侍衛便打馬離開了馬車,找人問路去了。良久之後,這侍衛又一臉沮喪的跑了回來:
“蕭頭兒,我到處打聽過了,這些民衆都說縣城裡並沒有這樣的地方,倒是郡城當中有幾個奴隸市場,可以買賣或者聘請下人僕役,要不,咱們去郡城……?”
蕭惠生愣了愣,這事兒他可做不了主,於是下意識的朝蕭惠歡的馬車望過去。馬車中的蕭惠歡也愣住了,偌大一個縣城,竟然連個人才……呃,奴隸市場都沒有,還得跑去郡城?罷了,郡城就郡城吧,反正有這樣一隊侍衛跟着,回來晚點也不用擔心。這樣一想,她便出聲道:
“那就去一趟郡城吧……”
蕭惠生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欣喜,連忙招呼着侍衛們打馬趕路。話說他自己從小到大,還從未去過郡城呢,早就對郡城的繁華無限嚮往之了……
馬車在寬敞的大街上咕轆轤的前行,如今已是秋收時節。縣城當中人潮洶涌,不少莊子裡的百姓,或挑或扛的帶着地裡出產的一些土產,到縣城販賣。然後拿着換來的一些零碎銀子,給自家的老婆閨女扯上兩匹花布,買些便宜的衣裙首飾,臉上的笑容簡單而幸福……
由於人太多,馬車的速度實在不快。蕭惠生和一衆侍衛,還沒有變成那種恃強凌弱,仗勢欺人的惡奴。倒也不敢縱馬狂奔,以免傷到路人。就這樣一路逶迤而行,好不容易纔走到縣城的西城門口。卻見城門口圍了一大圈人,將寬敞的大路堵得水泄不通,再也難以寸進半步。
馬車裡的蕭惠歡感覺到馬車完全停了下來,也奇怪的從窗戶上探出頭來查看究竟。見前方的道路被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堵得死死的,又擡頭看了看天色,心下不由暗暗有些着急。若是再不快些趕路,等趕到郡城的時候天恐怕就黑下來了。到時候那什麼奴隸市場恐怕也已經關門,難道自己還要體驗一下這個時代的酒店賓館服務麼……
“大哥,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啊?能不能讓人讓個路,或者咱們繞道也行……”
蕭惠生聞言點點頭,然後從馬背上跳下來將馬繮丟給另一個侍衛,自己跑上前去查看究竟。饒是他如今身強體健,身手高明。當他擠到人羣中間的時候,也被擠得一身臭汗。然而,到了人羣當中,見到的情景卻讓他驚呆了…………
“妹子,前面圍着的人太多了,咱們想要過去恐怕不行。若是繞道的話,如今街上行人太多,咱們的馬車也快不起來,等再繞到別的城門,恐怕天也差不多黑了,你看這如何是好?”蕭惠生看了一會兒熱鬧,想起還有人在等着他呢,連忙一拍腦袋,跑回來跟蕭惠歡報告。
蕭惠歡聞言萬分糾結,這豈不是進不能進,退不能退麼?心中不由有些不悅,看來這事兒今日是辦不成了。當下開口問道:
“大哥,那前面爲何圍着這麼多人?可是在看雜耍或是什麼江湖賣藝的表演?”
說道這個,蕭惠生臉上閃過一絲憤怒,重重的搖了搖頭道:“不是,是兩姐弟在賣身葬父……”
“什麼?”蕭惠歡聞言大爲詫異,賣身葬父這種狗血戲碼,竟然被她給撞見了。真不知道今日出這一趟門,出得是時候呢還是不是時候。這種前世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的情節,今天竟然讓她給看到了……
“罷了,既然進不得退不得,那咱們也去看看這是怎麼回事吧……”蕭惠歡一邊說着,一邊掀開簾子,從馬車上下來,在幾個侍衛們警惕的環侍下,朝那洶涌的人羣走去。
有了五名彪悍的侍衛加上大哥全力開路,蕭惠歡很快便輕輕鬆鬆的進了人羣的最中間,佔了一個最好的位置,看到了場中穿着一身麻布孝衣的一男一女。其中那男童的年紀,恐怕比三弟的年紀還小,約莫只有十二三歲。一雙原本應該頗爲聰明靈動的眼珠子,此時卻是一片黯然死灰;另一個女孩年約十四五歲,黑亮的髮髻上插着一隻白色珠花,耳垂上面墜着一對民間女子常用的珍珠耳墜。看她的身板模樣,原本應當是一個相當秀美的姑娘,只是此時,她秀氣的瓜子臉上卻滿是悲慼的神色。在她的身前,在一塊不知從哪裡拆下來的門板上面,用石灰寫着四個同樣悲慼的大字:賣身葬父
這姐弟倆身後躺着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具屍首。屍首的下面墊着一副草蓆,上面則覆蓋着一張白色的牀單。只不過,此時那牀單上的不少地方,已經被屍首上面流淌出來的鮮血染得一片殷紅,看着格外的觸目驚心。想來這便是這姐弟倆的父親了,只不過瞧這姐弟倆的年紀,以及那牀單上流出來的血跡,讓人覺得那已死之人,怕是死得並不是那麼簡單……
蕭惠歡愣愣的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這姐弟倆可憐。嘴裡不由吶吶的開口道:“太可憐了,難道就沒有人願意幫幫她們麼?”
旁邊一個離她較近的看熱鬧之人聞言,擡起頭來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緊張的看了看四周,這才湊近一些好心勸道:“幫她,誰敢幫她?這位姑娘,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以免給自己惹上麻煩。你可知這死者是何人?”
蕭惠歡聞言俏眉一挑:“這死者是何人?”
那人再次警惕的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人主意到他,這才悄悄的開口道:“這人曾經是沈府一家酒樓的掌櫃,只因沈府家主沈大看上了他的閨女喜兒,就是場中跪着的那個女子。沈大想要納其爲妾,被這位掌櫃拒絕。於是沈大懷恨在心,昨日趁着喝醉了酒,尋了個貪污公款的由頭將這人一陣毒打之後逐出沈府,又將其家中所有值錢的物什統統以贓物的名義收繳了去。這人回到家之後又驚又怒,加之身上受傷嚴重,沒多久便嚥了氣……”
蕭惠歡聞言銀牙暗咬,這人倫慘劇竟然又是沈大那個畜生幹出來的。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哼,既然早晚要和沈府撕破臉,本姑娘今天便偏要管上一管,看那沈大能拿自己如何?這樣一想,蕭惠歡當即便要吩咐大哥上前將那一對姐弟攙起來。可話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的打住了——方纔這看熱鬧之人爲何對內幕瞭解得如此清楚?
心中存了這樣的疑慮,蕭惠歡不動聲色的輕咳了一聲。當下便有兩名侍衛靠近了那人,眼含警告的死死盯着他。然後,蕭惠歡才輕輕一笑:“不知這位大哥又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那看熱鬧之人見蕭惠歡竟然帶着侍衛,臉上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一絲喜色:“因爲在下和那被打死之人曾經一起共事……”
蕭惠歡聞言更加不解:“既然如此,你爲何伸手幫這一對可憐的姐弟倆一把,反倒勸阻旁人不要對其伸出援手?”
那人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因爲……因爲在下乃是沈家酒樓的二掌櫃,如今大掌櫃一死,在下便是大掌櫃了。在下有心想要幫喜兒一把,卻怕家主知曉之後……”
蕭惠歡明白了,這人是怕沈大知道他幫了那位被打死的大掌櫃之後,非但他如今已經到手的大掌櫃一職不保,說不定還會落得和地上躺着那位一樣的下場……
沈大的yin威果然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