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傅時潯的洗漱用品早就被送了過來, 他住的病房是單人間,自帶洗手間。阮昭在他的指點下,將刮鬍刀裝好。

她低頭看了眼,掌心的手動刮鬍刀:“你真的確定要讓我替你刮?萬一刮破相了。”

別說她從來沒替人刮過, 況且這個還是手動的, 操作難度也比電動的高。

“我就賴着你。”傅時潯微仰頭, 眼瞼掀起, 露出眼底的笑意。

阮昭將泡沫抹在他的臉頰, 下巴上確實有點胡茬的那種刺感, 因爲傅時潯是坐着的, 所以她輕輕彎腰,小心翼翼說:“哦, 那我得小心點。”

傅時潯正要揚起下巴頦兒, 被阮昭一個眼疾手快的按住腦袋,“別動,真想破相啊。”

“是真想來賴着你。”

傅時潯說這話時, 語氣裡帶着一種無可奈何的心酸勁兒。

奈何眼前的姑娘, 正忙着給他刮鬍子,嘴角抿成一個認真的弧度, 手上的力道穩而輕柔,等這一刀刮完,她才恍然問道:“你說什麼?”

傅時潯壓低聲音:“沒什麼,你慢慢來。”

不得不說, 阮昭在玩刀子這一塊,還是挺有天賦。

等她用棉柔巾擦乾淨傅時潯的下巴, 頗有些驕傲的擡擡下巴:“自己照鏡子看看。”

傅時潯站起身,朝着鏡子裡看了兩眼。

確實刮的乾淨又利落。

“手藝很好, 比我第一次的時候還強,”傅時潯站在洗漱臺旁,打開水龍頭,彎腰用手捧起水,將臉又洗了一遍。

阮昭把弄着手裡的刮鬍刀:“大概是因爲我手很穩吧。”

畢竟她的手修畫時,經常會用到刀,力度輕重,從來都要把控到極致。

刮鬍子對她來說,確實不是什麼難事兒。

阮昭將刮鬍刀放在洗漱臺旁邊,見傅時潯洗的差不多,伸手拿了一張棉柔巾遞過去,就見他偏頭接過去,阮昭見他並未立即擦臉,反而還是看着自己。

她不由問道:“怎麼了?”

話音剛落,傅時潯傾身俯了過來,吻上她的脣。

他眉骨間的水珠還未擦乾,微微滾動着,滴在阮昭的眼睫上,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睫毛輕輕顫抖,傅時潯嘴脣擡起,吻了吻她的眼睫,這纔再次含住她的脣瓣。

當他舌尖撬開她的脣齒,阮昭被迫仰着頭,承接着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洗手間跟外面走廊只有一牆之隔,雖然裡面溫度不斷上升,但走廊上的聲響還是不住的傳了進來,明知道沒有人會進來,阮昭卻還是緊張到,手指不受控制的去抓緊他病號服的前襟。

傅時潯一邊吻着她,一邊伸手扣住她的另外一隻手。

十指穿插,緊緊扣着彼此。

讓這個悠長而綿密的吻,帶着一種更加隱秘的親暱和獨佔。

阮昭在醫院一直待到,禁止探望的時間,才離開。

等上了車,阮昭正準備開車回家,突然纔想起來,昨天晚上梅敬之跟她說過的,劉森妻子出車禍的事情。

她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今天忙着讓人準備給任國承的合同。

完全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阮昭立即拿出手機,給梅敬之打了電話。

但第一通沒接,緊接着第二通、第三通,足足打到第四次,對面才慢悠悠接起電話,第一句便是:“阮組長,現在是晚上九點半,有什麼工作問題,你可以明天再跟我報告。或者直接去找你的直系上司。”

梅敬之的聲音少有的冷漠,讓阮昭不禁張了張嘴巴。

“劉森妻子情況怎麼樣了?”阮昭有些歉意的問道。

半晌,對面傳來一聲冷哼:“難爲你這個時候,還能想起她。”

阮昭解釋:“傅時潯昨晚也出了車禍,今天我又在忙着任國承的合同。他已經同意將手裡的那幅畫,交給我們嘉實來拍賣。”

梅敬之依舊不滿她這個回答:“阮昭,你真的想要找到當年的兇手嗎?”

“我一刻都沒忘記。”

“所以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你第一件事想到的居然是回去找前男友,”梅敬之口吻不善,很快又說:“還是說,經過一晚上你又覺得自己放不下他,準備和他在一起了。”

阮昭深吸一口氣:“我覺得這個問題,還是留給我自己考慮吧。”

他之所在,便是心之所向。

爲什麼還會回到北安,不就是因爲傅時潯就在這裡。

不管她走了多久,多遠,她心底都從未忘記。

她不想和梅敬之糾纏這個問題,就轉移話題問道:“劉森妻子的車禍是意外嗎?”

梅敬之:“對方將方麗撞倒之後,肇事逃逸,警察也正在找他。但是那輛車是□□,追蹤起來很難。方麗現在還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

方麗就是劉森妻子。

“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被那夥人滅口了?”阮昭問道。

梅敬之:“現在還不能確認,但是這件事來的太巧合。方麗現在還沒醒,一切得等她醒了才能知道。”

提到這裡,阮昭立即說:“警方有派人保護她嗎?”

“真當演警匪片呢,現在什麼證據都沒有,警察只當是一般的交通事故處理,”梅敬之在那邊似乎站了起來,他好像倒了什麼,喝了一口才說:“但是我已經讓人盯着醫院。要是真有人敢去醫院做什麼,我一定讓他有去無回。”

見梅敬之都安排妥當,阮昭這才鬆了一口氣。

想到這裡,她更加愧疚:“這件事其實並不關你的事情,但謝謝你一直這麼幫我。”

“幫你?”梅敬之好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他說:“阮昭,我倒是沒發現你還挺自信。”

阮昭:“……”

梅敬之輕描淡寫道:“這個文物造假利益鏈上,早已經牽扯到各大拍賣公司。不妨跟你實話實說,據我所知,我家那位不爭氣的二叔,很可能就牽扯其中。”

梅敬之的父親對管理公司沒有絲毫興趣,因此梅家繼承權之爭,在梅敬之和他二叔。

之前梅敬之依靠着阮昭幾次成功修復,牢牢掌控着嘉實目前最大也是最有實力的部門,中國書畫部。

中國書畫拍賣專場,不管是成交記錄還是成交額,都屢創新高。

“你二叔居然也牽涉其中?”阮昭震驚。

梅敬之冷笑:“這個圈子裡真真假假,水深的很。”

這下阮昭算是徹底明白,爲什麼她比自己還要上心這件事,原來他是想要抓住他二叔的把柄,好將對方徹底踢出公司。

“我們精誠合作,一定會挖出對方。”阮昭認真說。

*

阮昭迅速敲定跟任國承的合同,這是她回到北安嘉實總部之後,拿下的第一個大單子。爲了表示誠意,她帶着律師還有助理,親自上門,跟任國承簽訂了合同。

這幅明朝古畫,將有嘉實的拍賣會上出現。

“這幅畫,我希望交給你親自修復。”任國承看着阮昭,提出一個條件。

阮昭微微抿脣,想了許久,還是解釋說:“任總,很感謝您對我的信任,但是我目前已經轉行,不再從事修復。但是請您放心,我們嘉實旗下有一批極爲出色的修復師,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將這幅畫修復到最完美的狀態。”

任國承有些可惜:“但我還是覺得,這幅畫交給你修復最合適。”

阮昭到底還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在合同簽好之後,阮昭告辭離開,任國承這次沒拿喬,親自將她送到門口。

誰知出門時,正好遇到,氣勢洶洶出現的秦雅芊,之前她和阮昭也是在這個地方,見過彼此,沒想到今天場景再現。

但兩人的心情卻是完全顛倒,那天阮昭等了兩個小時,都沒見到任國承。

今天反而是秦雅芊是那個氣急敗壞的人。

“任總,我們不是說好,這幅畫交給我們海川進行拍賣,現在您突然變卦,你這樣讓我很難跟公司交代的。”秦雅芊過來,就直接質問任國承。

她本來就是大小姐脾氣,被人捧慣了。

之前她在這裡,當着阮昭的面趾高氣昂的表示,這幅畫早依舊是她的囊中之物。

沒想到風水轉的這麼快,前幾天她有多囂張。

現在她站在這裡,就有多狼狽。

任國承聽着這些指責的話,倒是沒生氣,反而笑眯眯道:“秦小姐,我想你是誤會了吧,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我要畫交給你們海川拍賣?”

“你……”秦雅芊登時被卡住。

反倒是任國承繼續不緊不慢道:“我這些天一直在約見各大拍賣公司,你不是不知道的吧,當然是有能者得之,所以我選擇了嘉實拍賣,決定把我的畫交給阮小姐。”

有能者得之?

這句話不可謂不內涵,不就是明示秦雅芊的能力不如阮昭。

秦雅芊氣得咬牙:“之前在宴會上,你是怎麼跟我爸爸說的。現在你這是想不認賬了?”

任國承看着她,神色不由冷了下來:“秦小姐,只有三歲小孩,才動不動威脅別人,要找爸爸。”

這話更是讓秦雅芊氣急敗壞,一張妝容精緻的臉,都氣得通紅。

“好,你們等着。”秦雅芊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在這裡,討不了什麼好。

她撂下這句狠話,再次怒氣衝衝的離開。

這話似乎逗樂了任國承,他看着秦雅芊離去的背影,低聲提醒:“你最好小心點,這位秦小姐大小姐脾氣,驕縱了些而已,不足爲懼。不過她那位親爹,可不是隨便能糊弄的。”

阮昭:“謝謝任總關心,我會小心的。不過我更相信,現在是法治社會。”

在這個圈子裡久了,多少也聽說過些。

秦雅芊的父親秦偉,也就是海川拍賣的創始人,是個黑白通吃的狠人,雖然現在是洗白的挺乾淨,但早年間第一桶金據說就是走灰色地帶得來的。

任國承這是怕秦雅芊輸的不甘心,會對自己不利。

阮昭從高中開始,就跟秦雅芊爭鋒相對,當初逼着她喝下被倒了粉筆灰的水,都沒再怕,更別說現在。

出了任國承的公司,阮昭突然想起高中那次。

原本出事之後,秦家咄咄逼人,強勢要求學校一定要開除自己。

但最後卻還是不了了之,阮昭以爲是自己嚇唬住了對方。如今再想想,只怕這件事也有傅家插手,她纔會這麼順利過關。

一想到這裡,阮昭心情也跟着複雜了起來。

晚上,她到了醫院,才發現傅時潯牀鋪上的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不是說明天再出院的?”阮昭看到這一幕,有些驚訝的問道。

傅時潯正在彎腰將乾淨衣服疊進行李箱裡,阮昭見他一隻手還纏着紗布,立即上前,奪了過來:“幹嘛不等我過來收拾。”

“醫院的牀位很緊張,我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其實早該出院了。”

傅時潯倒沒跟她搶,站在一旁,安靜看着她收拾衣服。

她來之前,傅時潯已經收拾的差不多,兩人聊天,阮昭說起今天簽下任國承畫的事情,她突然說:“我聽說,秦雅芊家裡很想跟你們家聯姻?”

“誰?”傅時潯似乎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秦雅芊這個名字,半晌他淡淡道:“那不行,錦衡早已經結婚了。”

阮昭隨即笑了,故意說:“跟我裝傻呢。”

傅時潯乾脆在牀邊坐下,撩起眼皮,不緊不慢說:“跟我嗎?那更不可能,我只是個大學教授,不涉及家裡的任何公司和產業。”

阮昭手上動作微頓,似乎有些不滿,只有這個原因嗎?

直到身側的男人,注意到她的表情,如同得逞般的輕笑道:“最重要的一點,我早已經心有所屬。”

阮昭垂着臉,故意躲着他,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

但傅時潯故意跟她扛上似得,見自己看不見,乾脆伸手勾住她的下巴,直勾勾看向她的眼睛:“你忘記了,我當着秦雅芊的面跟你說過,我落到你手裡了。”

他的手掌輕輕抓着她的手掌,再次將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心裡。

“我是你的,也只是你的。”

*

阮昭開着車,傅時潯坐在副駕駛,兩人回了傅時潯家裡。

一路開到小區門口,熟悉的大門,熟悉的樓棟,阮昭拿着東西下車時,因爲這過分熟悉的環境,讓她心底有種說不出什麼感覺的滋味。

到了家門口時,傅時潯正要打開門,突然門從裡面打開。

“時潯,你們怎麼回來了,”南漪站在門口,特別是看見站在傅時潯的身邊,有些窘迫又尷尬的別過頭,她低聲解釋:“我就是過來送點東西,現在就走。”

縱然南漪想多問兩句,可卻還是第一時間走了出來:“你們先進來休息,我正好也要回去了,司機還在下面等着我。”

阮昭沉默不語。

南漪越過他們直接往電梯走去,傅時潯看了一眼,突然低聲說:“我去送送她,你先進去。”

阮昭點了點頭,拎着東西走了進去。

傅時潯走到電梯時,發現南漪已經下樓了。

等他追到樓下時,南漪正坐上車,吩咐司機開走,但卻看見傅時潯急匆匆走到車邊,敲響車窗。

“你怎麼下來了?”南漪打開車窗,勉強笑着問道。

傅時潯彎腰,並未立即開口,而是直勾勾看着她,那雙總是淡然冷靜的黑眸,此刻似乎在琢磨着什麼,想了半天,他終究還是開門見山的問了出口:“您還不打算跟我說實話嗎?”

南漪當即腦子‘嗡’地一下,怔怔望向他。

“你當初到底和阮昭說了什麼?”

傅時潯搭在車窗上的手指,微微扣着,連聲音裡緊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