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今年四十六歲,官職雖然稱不上有多高,但也算是在體制內混了小半輩子的人。
他在與上下級打交道的時候,也有着自己獨特的經驗。在他眼裡,任何單位就只存在兩種人。
一種是十分想進步的,這種人是可以被理解的,可以被“掌握”的,不論是下屬,還是領導。
而另外一種則是進步無望,暫且擺爛的。不過這種人往往也想維持現狀,所以你只要花點心思,也很容易就猜出來對方所想。
至於那些不服天朝管的,做事也沒有章法的,這都是非常極端的個例。在老周的理解範圍內,要麼就是人家有這個資本,要麼就是純傻子,也不會在單位內待太長時間,那自然也就不用被關注。
起初,老周以爲閆多多也是可以被理解,可以被掌握的,因爲對方年紀輕輕就成爲掌管一市的星官,還是星門玩家中的頂尖天才,這種人,肯定也是想要進步的……
只要是想進步的,那都可以交流,可以談,因爲都有顧慮。
但在閆多多下車的那一刻開始,老周就發現自己判斷錯了。對方完全不與他爭辯的態度,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小子屬於極端個例的範疇,是個做事不問結果的瘋子。
而往往,這種瘋子是沒辦法交流的。你如果去硬勸,那隻能碰一鼻子灰,甚至還會得到對方的鄙視。
老周坐在車裡,看着他的背影,腦中的第一想法是,這小子絕對有通天的後臺!
你不能怪他的思維如此世俗,如此陰暗,因爲世上的絕大部分人,都喜歡拿自己的三觀去看待問題。老周就是從基層爬上來的人,他也不是玩家,沒有見過星門的詭異,更沒有經歷過生死的考驗……他看見的,都是辦公室裡的人情世故。
不勸了,因爲勸不動。
但老周內心卻很憤怒,他覺得自己給出的建議一點毛病都沒有。他沒有收受混亂陣營的賄賂,也不敢,自己這麼做,純粹是從維持滬市穩定的角度出發。
所以,他想看熱鬧,看閆多多的熱鬧。
既然你非要搞,那我就看你怎麼收場。
……
同仁路,南側入口。
雨後的滬市氣溫驟降,涼風掠過,地面上的水坑蕩起波紋。
閆多多一個人站在繁華的街道口,雙手插兜,靜靜地看向同仁路。
一整條街上,酒吧、演繹會所、棋牌室等各種娛樂場所,門庭若市,那些僞裝成普通人的混亂陣營玩家,精神都很放鬆。
他們都擁有常人無法理解的神異能力,每一個人內心都有着越來越強的優越感,但同時也是惶恐和孤獨的。進一次星門,誰都不知道明早能不能再回到這個世界。
“刷刷……!”
靜靜等待了五六分鐘後,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出現在閆多多身後。他們很多人都穿着古樸的黃色長衫,胸口處繡着火焰標識,從遠處看,很像是一羣玩變裝的二次元團體。
只片刻,閆多多的身後就站了五十多人,大家都很安靜,只靜靜地凝望同仁路。
“吱嘎!”
汽車停滯的聲音響起,黃維帶着任也,顧念,許鵬,以及黃江、青輔兩個區的守歲人,總人數也有四十多。
這時,上百名守歲人聚集,已經引起了同仁路各組織的注意,不少娛樂場所的窗戶都被推開,一雙雙眼睛也看向了南側入口。
“踏踏!”
黃維一溜小跑地衝過來,齜牙說道:“嘿,閆總,任也來了。”
一羣人圍聚了上來,閆多多扭頭看向任也,上下打量一番後,嘴角泛起一絲微笑:“你很跳啊!”
“……報告閆總,我很跳,是因爲背後有一個強大且正義的組織。”任也表情非常嚴肅地回了一句:“這個組織,讓我無所畏懼。”
黃維一聽這話,心說自己的衣鉢傳人終於出現了,就很靈性,很直給,很肉麻。
閆多多男生女相,睫毛很長,他聽到任也的回答後,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他心裡很希望任也能對守歲人三個字產生認同感。
“你還沒有穿上黃衣,所以私自單幹這事兒,可以不予追究。”閆多多停頓一下,雙眼充滿考量地看着任也:“老黃說,妹妹被襲擊,父親被綁架,一個人如果沒有過激反應,那就是畜生。你認同這話嘛?”
“這還是我跟頭兒說的。”任也依舊錶情認真地回答。
“好。”
閆多多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指着同仁路,表情溫和地說道:“169號,路邊狗酒吧三層的經理辦公室內,藏着一個瘸子,還有他的師爺。這倆人爲賀先生等鈴鐺會成員,提供了藏身地點,提供了情報信息……是參與襲擊你妹妹,企圖綁架你父親的元兇。我就站在這裡,你帶人進去,把他們抓出來,你敢嗎?”
“不去是畜生。”任也乾脆利落地回答。
閆多多猛然扭頭,衝着老黃吩咐道:“今晚你們青輔區成員,全力配合任也。是配合,不是主辦。”
“明白!”
老油條黃維,心裡很清楚閆多多這是要考驗任也一下,是跳脫神異能力之外的一次正式面試。
簡短的交流結束後,黃維扭頭看着自己區內的守歲人喊道:“全部做好戰鬥準備,跟我……不對,跟任也進。”
二十多號人,齊刷刷地站在了任也身後,多一句話都沒說。
任也雙眼明亮地看了一眼同仁路,率先邁步向前:“抓捕地點169號路邊狗酒吧,主要抓捕目標瘸子,師爺。頭兒分配一下布控,善於戰鬥的同事和我一塊進去……。”
黃維沒有拿任也當個菜雞,因爲後者畢竟是反詐人員出身,基本的抓捕流程、部署,他肯定是清楚的。
“顧念,許鵬,我,明礬,小栗子……跟隨任也進入抓捕地點,聽命令行事。”黃維語速極快地吩咐道:“捉妖小組,炸天幫小組,前後出口布控……!”
一陣吩咐後,任也帶着青輔區二十多名守歲人,迅速走進同仁路區域內。
同時,在暗中觀察情況的陳瀚年,撥通了閆多多的電話:“讓新人帶隊,能行嗎?”
“……!”閆多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站在入口處問道:“外圍布控都做好了嘛?”
“十六個區都來人了,分點落位完畢。”陳瀚年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竟然帶着一點顫抖,似乎很緊張:“這次動靜搞得太大了,蘇浙那邊都主動跟我溝通了一下,詢問需不需要幫助,他們可以提前調人。總部也有多個部門詢問情況……。”
“你負責外圍事情的處理,我負責同仁路。”閆多多輕聲回道:“出了事情,我來背。”
“一起背。”陳瀚年回了一句,直接掛斷了手機。
入口處的汽車內,老周眯眼打量着眼前的上百名守歲人,還有已經走入街內的任也:“……完了,太極端了,太極限了!這特麼但凡起點一顆火星子,誰能兜得住……?!”
說完,老周聯繫了神異仲裁庭,風險委員會的人,並且迅速與其溝通了起來。
……
同仁路,一家遊戲演藝的劇本店二樓,一名中年雙肘撐着窗臺,雙眼密縫着瞧向剛剛走入正街的任也、黃維等人:“他弄個小娃娃進街,這是什麼意思?”
“任也不是守歲人,閆多多這樣做,估計是給自己留有餘地。”旁邊站在的青年,背手詢問道:“老大,剛纔掠食者那邊,還有瘸子那邊都在詢問我們的意思。如果閆多多硬來,我們真要搞嘛?”
“同仁路哪家店面是乾淨的?他搞瘸子你不管,下次搞我們,也沒人管。”中年淡淡地回道:“他要搞,那就搞,見機行事!”
“明白!”
不遠處,一棟五層的普通酒店內,掠食者聯盟在滬市的負責人,輕聲吩咐道:“保一保瘸子。起碼在同仁路,不能讓守歲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知道了。”一名女子聞聲離去。
同仁路,一處高達三十多米的信號塔上方。
一個影子坐在纖細的鐵架子上,一雙小腳丫浮空地飄蕩着,但表情興奮:“沒想到這養寵物的……還有點脾氣呢!”
旁邊,詐騙商會的蛋蛋,撅着圓潤的大腚,懷抱着一根承重柱,瑟瑟發抖地看着腳下堅硬的地面。他很想下去,但卻不敢提。
“……這個黃維和那個任也……都不是什麼好鳥!”蛋蛋依舊記仇地看着二人:“上次在洗浴中心賣他們消息,最後……門票還是我請的。”
“那個黃維確實不是什麼好鳥。”影子贊同地點了點頭。
……
同仁路,當青輔區的守歲人,大搖大擺地走向路邊狗酒吧的時候,周遭兩側出現了不少“看熱鬧”的吃瓜羣衆。他們造型各異,目光充斥着興奮,怨毒,仇視……或是平靜。
人羣慢慢從門面店內涌出,聚集,眨眼間整條街道都熱鬧了起來。
任也無視這些吃瓜羣衆的目光,只快步來到路邊狗酒吧的門口。
“呼啦啦!”
十幾名男女走了出來,其中一人笑着說道:“守歲人也來同仁路放鬆了?”
“踏踏……!”
青輔區兩個組的守歲人,瞬間分散,堵住了前後出口。
任也邁步走向酒吧,淡淡地衝那十幾個人說道:“讓開。”
“呼啦啦!”
屋內再次涌出十幾個人,堵死了正門出口。
“我們不做守歲人的生意。”對方領頭的玩家,突然雙眼變得深邃,空洞,整個身體散發出一陣血腥氣:“今晚是暗黑主題聚會,不開燈的,裡面的人都是瘋子,我勸你們還是不要進去……。”
“刷!”
一陣光芒閃爍,一把古樸且奢華的重劍浮現在手中。
目前尚無職業特性的任也,猛然擡頭看向對方:“滾!!!”
……
三樓。
瘸子緩緩站起身,不復從前的淡定與冷靜,雪茄也不抽了:“不要嗶嗶那麼多,我就問你,他們給沒給迴應?到底搞不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