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烘烤在臉頰上,溫熱難耐。
揉了揉痠疼的雙眼,任也幽幽地醒來。緊跟着,一股刺鼻的煙味兒,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擡頭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老臉,以及熟悉的眼屎……
黃維站在牀邊,抻着脖頸,齜牙讚賞道:“不愧是我看上的勞改犯啊,你確實有兩把刷子……!”
任也皺眉看着室內,周遭全是煙霧,聞了聞味道好像還是利羣:“黃哥,你就這麼抽,不怕得肺癌啊?”
“我是力量系的戰士,心肺功能強大。”黃維低頭掏出手機:“我就是在這兒連抽三箱都沒事兒。”
“我有事兒啊,大哥!你知不知道,讓別人吸二手菸是不道德的?”任也雙眼腥紅,擡手招呼道:“來,給我一根。”
“一切事情,都等一會說。”黃維一屁股坐在牀上,將手機遞向任也:“你先給你妹妹打個電話,快點的,不然我今天可能就要被停職了。”
?
任也怔了一下,眼神有點呆呆的:“什麼停職?爲什麼要給我妹打電話?”
“因爲你妹不但要起訴青輔監獄,還要告我們。”黃維的眼神非常無助:“我真服了你們這一家子了,就沒一個省油的燈。”
“告你?咋回事兒?”任也更加懵圈了。
“你剛進門,她就和你爸一塊去了監獄探視。你不在,那我們只能找個合適的理由搪塞。監獄那邊說的是,你之前參與辦的一個重大積案,現在有了新的突破,所以相關單位要把你提出來幫忙,主要負責提供線索和協助抓捕……有立功表現,還可以申請減刑。
“咱就說,這是個天大的好事兒吧?換成別人家的妹妹,肯定挺開心吧……!”黃維雙眼崩潰地看着任也:“誰知道你那妹妹,就好像是從外面撿來的。她知道你被提走了,就非要跟你通話,說什麼,服刑犯人也是人,監獄沒權力讓你幹這麼危險的事兒,所以她必須要和你親自溝通。如果不同意,她就開直播……她就起訴G檢F!昨天她還自己給自己刷了點禮物做直播預熱……我直接被上層叫去,捱了一頓臭罵。”
“……呵呵。”
任也無奈地苦笑:“這是她的風格。”
“這就是你說的書香門第, 還想讓我給他她弄單位來?拉倒吧,我還想多活兩天呢。”黃維將手機往前遞了遞:“快,趕緊給她打個電話,安撫一下。然後我一會再讓你回個家,看看他們。”
任也沒接手機,只笑吟吟地回道:“你不給她保研,不給她弄到單位來,我看……這事兒很難溝通啊。”
?
黃維一臉懵逼:“兄妹倆都是臭無賴,是吧?”
“你讓不讓我打?”任也反問:“不打趕緊出去,我再睡一覺。”
“……行,我認了。”黃維咬了咬牙:“我努力給你運作,行不?”
“這還差不多。”
任也盤腿坐在牀上,熟練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嘟……嘟嘟~!”
電話很快接通,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聽筒內泛起,語速跟連環炮一樣密集:“喂?您不用給我打電話了,今晚來我直播間,讓大家都瞭解一下,爲什麼一個三好罪犯!爲什麼一個全監區的勞模!突然就消失了,還不讓跟家裡聯繫……我跟你講,您不要覺得我在開玩笑,別看我只有一千多粉絲……!”
“行了,別叨叨了,是我。”任也扶額打斷道。
短暫的安靜過後,聽筒內才傳來吼聲:“任也!你死哪兒去了,啊?!我和任大國給你存錢去,連人都沒見到,也聯繫不上……你知不知道我們很着急呀?”
“原單位有個案子找我瞭解,我過來幫忙了。”任也淡淡地回道:“你別喊。我這不沒事兒嘛,正好還能出來走走。”
“我要信你,我就是任大國!”妹妹直呼老爹大名,脾氣兇得很:“我給你原單位的同事都打過電話了,他們雖然後來改口了,但之前卻說,根本就沒什麼案子找你。肯定是那個什麼黃維撒謊了。他說他是市局的領導,扯淡!你看他邋里邋遢的鬼樣子,哪個領導是這樣的打扮?連條LV的腰帶都沒有……!”
黃維聽着電話內的喊聲,低頭看了看老舊的腰帶,一瞬間感覺自己很羞恥。
“行了,別喊了。”任也拿自己這個妹妹也沒辦法,只能安撫着回道:“我今天就能回家,你晚上回來再說吧。”
“哼,我直播都準備好啦,還給自己刷了兩個火箭預熱……。”
“回頭讓他給你報銷。”任也表情很賤地看向了老黃。
“嘟嘟!”
妹妹沒再多說,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黃維表情痛苦地看着任也:“兩個火箭多少錢啊?”
“一千吧。”
“我給她兩千,你讓她給我拉黑了,行嗎?”
“哈哈。”
任也一笑:“行,請我吃個飯吧,我餓了。”
……
蓮湖路,一家早餐店內。
兩屜包子,三疊小菜,再配上兩瓶溫熱的花生露,這就是生活啊。
店外,陽光明媚,車水馬龍,一羣早晨遛完彎的大爺大媽們,站在門口排隊買着早餐,嘰嘰喳喳地聊着。
這幅場景雖然喧鬧,但卻令人感覺到安心。
唉,當懷王太累了,這纔是人間煙火氣啊。
昨夜回來後,黃維見任也睡得太香了,就沒忍叫醒他,只讓大長腿回去,自己在房間裡陪了一夜。
熬了個大夜,老黃也餓得不行,滿口流油地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問道:“來,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職業?有序還是無序?職業特性是什麼?我跟你說,現在整個總部都在等着我的報告……。”
任也喝着花生露:“我沒有職業啊。”
“沒職業?扯淡,不可能!”
“我騙你幹什麼?”任也夾起一個包子,輕聲迴應道:“我只是通過了第一幕的劇情,還沒結束呢。”
“啊?”黃維愣住:“你的意思是,這座星門是劇情演繹類的?你還要再進去?”
“對,七天後,我還要再進去。後面總共有幾幕,我也不清楚。”
“……!”黃維嚥了口唾沫,心裡非常震驚。
在他的認知裡,一般的常規星門,都是一次性通關的。時長多一點的,大多也就是一兩天。而像任也這樣,三天只過了一幕任務,並且在進入前,還有兩個專用的星門爲“劇情”做鋪墊,這樣的形式,他真的一次都沒見過。
“快,快跟我講講,裡面到底是怎麼個事兒?”黃維回過神來,臉色鄭重地催促道。
嗝~
任也打了個飽嗝,擺手道:“再給我來一瓶花生露,我好好給你講講。”
……
二十分鐘後,黃維聽任也講完這三天的經歷後,表情變得非常呆滯。
他感覺……自己可能要起飛了。
到目前爲止,任也雖然接觸的“官方成員”,就只有黃維和大長腿,但實際上整個滬市的守歲人,甚至是總部那邊的許多大佬,都在密切關注着這個從監獄裡被提出來的小子……
畢竟,一座星門,在呼喚一個普通人,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而任也剛剛帶出來的消息,也足以超過所有人的心理預期。
黃維聽完,就只有一個感覺,這座星門的世界觀極其龐大且縝密,後續的分幕劇情中,可能還會牽扯出其它的星門。
因爲大部分的常規星門,比如一個火車站,比如一個鬧鬼的養老院,格局都是很小的,世界觀都是不完整的,破碎的。玩家在其中經歷過一個完整的任務,那冒險就算結束了。
但這個星門中卻提到了京都,提到了前朝公主墓,甚至還有戰亂的南疆,以及非常完整的清涼府官場體系。
最重要的是……這座星門中的大部分原住民,竟然都是開悟者,而非像NPC一樣的殘魂。
這個背景太大了,黃維推測,這是一個破碎後,而被“降格”的星門。
它可能是某個非常龐大,甚至是“神門”爆裂後產生的碎片空間。
這樣的星門,產生的神異傳承,必然是極-其-稀-有的。而且,有可能是總部那些大佬們一直非常渴望的一種傳承職業……
那個職業,目前整個國內就只有五個。
而擁有這樣潛力的任也,卻是黃維發掘的,也是他成功勸說對方進門的。
如果自己推測得沒錯,那這得是多大的功勞?祖墳冒青煙都不一定能碰到啊。
升職加薪是肯定的了,甚至都有可能會被調到總部去……
這些年,黃維婚姻不順,家庭不順,事業也不順,但在這一刻,他竟然有一種撥開雲霧見光明,終於等到了人生機遇的感覺,臉上的陰霾和懷才不遇的心態,瞬間消失不見。
“黃哥,你在想什麼,爲什麼一臉電車吃漢的表情?”任也好奇地問道。
黃維一瞬間回過神,雙眼難掩激動地問道:“你剛纔說,你成功地擊殺了一名玩家,並且還得到了她的入門信物,對嗎?”
“對啊。”任也晃動着玻璃空瓶,誠摯地邀請道:“按照星門的提示,我下次進去,應該還可以帶一個人。要不,你跟我一起?”
“不不不。”黃維連連擺手:“我就不去了,太危險了。”
踏馬的,這是人話?
任也斜眼看他:“朋友,你當初找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好吧,我攤牌了,我是個弱逼……戰鬥能力不咋地,去了也是送。”黃維很光棍地兩手一攤:“而且,根據你描述的信息來看,這個清涼府的星門,應該只針對無傳承者開放,我已經有了職業,即使拿了你的信物,應該也進不去。”
任也聽到這話有些好奇:“你的意思是,這座星門內的其餘玩家,都跟我一樣是新手?”
“不,那不一定。”黃維認真地解釋道:“無職業傳承的玩家,並不一定就是新手。他們可能已經進過其它星門了,只是沒有得到職業傳承而已。你可以理解爲……他們還沒有出新手村,但已經練過級了。”
“哦,這麼說我就明白了。”任也點頭。
“你能帶進去一個人,這太關鍵了,必須要慎重。”黃維低頭沉思半晌:“我會向總部申請,爭取挑一個新手村裡最牛逼的人物,給你打輔助。”
“希望你能靠譜點,不然我妹能訛死你。”任也笑眯眯地回。
“瞭解,瞭解,這個我信。”黃維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扭頭喊道:“來,買單。”
……
過了一小會,馬路邊上。
任也和黃維正在等車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哦,對了,還有一個事兒。我在清涼府殺的那個角色是柳玲兒的玩家,身份牌是歌姬。她死之前威脅過我,說自己是一個叫鈴鐺會的組織成員,要線下找我家人報復。”
黃維聽到鈴鐺會三個字後,瞳孔收縮了一下,冷笑着回:“呵,還線下?你讓他猛猛來人,我看看她想怎麼線下!”
任也臉色認真地瞧着他:“我自己同意進門,那生死看天命,真出事了也不怨誰。但家裡人,那是底線。”
黃維轉身,擡起大手抓住任也的肩膀,同樣認真地回道:“這也是我們單位的底線。”
話已至此,無需多說。
沒多一會,任也坐上老黃單位的車,向家裡趕去。
……
上午十點鐘左右
滬市,長寧路。
微風拂過楊柳,不遠處的吳淞江蜿蜒而流,碧綠的水波盪漾,散發着清新的潮溼氣味。
一輛老舊的越野車自南而來,停在了一家名叫“多多寵物樂園”的店面門口。
黃維熄火,推開車門,一邊急匆匆地向寵物樂園走去,一邊拿着電話說道:“對,你帶人去,分班輪值……不要給我發牢騷,你現在很可能是在跟一位未來的總部特派人員講話……我沒有裝B,只是在闡述事實,就這樣。”
電話掛斷,黃維站在寵物樂園門口整理了一下衣着,這才推門進入。
黃維供職的單位叫——守歲人,是一個成立許久的“特殊單位”,組織成員也都是星門玩家。
守歲人的本意,是取自中華民族傳統習俗,即除夕夜的守歲活動。這象徵着辭舊迎新,象徵着華夏傳承的延續,也是爲未來祈福,爲子孫後代祈福。
黃維是滬市青輔街區的代負責人,而他現在要見的,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閆多多。
寵物樂園的門一開,一股令人上頭的味道便涌入鼻腔,黃維快步走到前臺旁邊,衝着一個小姑娘問道:“頭兒呢?”
“在二樓,‘熱帶雨林’。”小姑娘一邊看着網劇,一邊吃着零食,工作態度十分敷衍。
“好。”
黃維應了一聲,先是繞過貓狗區,又穿過爬行動物區,最終來到了二樓的熱帶雨林主題區。
一位二十多歲,穿着白大褂,長相十分帥氣的小夥,此刻盤坐在“熱帶雨林”中央,低頭擺弄着一條不足手指長的小蜥蜴。
他精神專注,左手拿着鑷子,正在薅拽着蜥蜴身上蛻下來的皮層……
“嘶,嘶拉……!”
小小的蜥蜴在小夥手中瘋狂抖動軀體,併發出微弱的叫聲,也不知道是爽了,還是太疼了。
黃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一直覺得,像養鱔魚啊,蜥蜴啊,這類寵物的人,那應該都是深夜女主播,畢竟有工作需要嘛,但正常人應該是很難接受的。
不過,這位領導顯然不是正常人,園內的很多寵物,都是他的命根子……
閆多多盯着蜥蜴,突然問了一句:“任也回來了?”
“對對,回來了。”黃維臉上泛着諂媚的笑意,點頭哈腰地回。
“你等會,我先給臭寶的皮扒下來,咱們再談。”閆多多說話輕聲細語的,聽着像個暖男。
大約過了十分鐘,閆多多扒完蜥蜴皮後,又給臭寶洗了個澡,這才帶着黃維來到休息區。
二人一邊喝着咖啡,一邊交流了起來。
溫暖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照進室內,令閆多多的皮膚看着更加白皙。他的睫毛也很長,有點男生女相的意思,一點也沒有領導的派頭。
閆多多雖然剛調到滬市三個月左右,但老黃依舊對其表現得很尊敬,腰板挺得筆直,甚至連煙都沒抽,只邏輯清晰地將任也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閆多多端着咖啡杯,詳細聽完任也的遭遇後,雙眼瞬間變得明亮:“任也的經歷和表現,比我們預期得要高出很多啊。”
“是。”黃維立馬點頭:“這個星門的傳承價值,是難以估量的。”
閆多多點頭表示認同:“你這邊需要我做些什麼?”
“兩件事兒。第一,我需要挑選一名潛力和戰力,都非常頂尖的無傳承職業玩家,在一週後,和任也一塊進星門。”
“這沒問題。總部那邊的人,咱們這邊的人,你隨便挑。”閆多多想也沒想的就應了下來。
“人員檔案,我沒權力調取啊。”
“我給你開放。”閆多多大氣迴應。
“謝謝領導。第二,任也這邊也跟我提了一些要求……我……我不是很好解決,嘿嘿。”黃維撓了撓頭。
閆多多喝了口咖啡,笑問道:“他都提了什麼要求?”
“他想讓單位給家裡分一套住房,老爹的醫療保障也掛靠在我們這裡。還有,這小子想讓咱們幫他妹妹保研,而且畢業後……進我們單位當文員。”黃維把那天任也提的條件,全部複述了一遍。
稍稍思考一下後,閆多多輕聲回道:“這些可以先答應他,還有其它的嘛?”
“他還希望您提拔提拔我。”黃維很突兀,很直白地來了一句。
?
閆多多懵逼:“這是他提的?”
“對啊。”黃維故意露出憨批的表情:“他覺得我的職位太低了,很多事情都要跟領導請示,自己也做不了主……勞改犯嘛,有點自私您也能理解,對吧?不過,我跟他提了一嘴,想讓更高的組織單位跟他交流,可誰知道他還不願意,就想跟我談,說是熟悉。唉,我也拿他沒什麼辦法……!”
在職場上,不要覺得你的領導是傻子,不要覺得你能想到的,對方卻想不到。有的時候直白,直給,反而效果更好。
當然,這種溝通方式,也需要你對領導的性格有一定了解……恰巧,老黃在一次總部培訓時,跟閆多多一塊待了幾個月。
混了半輩子體制的老黃,心裡非常明白,人這一輩子的機會是寥寥可數的,來了,就必須得抓住。
閆多多笑吟吟地打量着老黃:“你代理青輔區,多少年了?”
“四年。從老徐退了,我就是代理負責人。”
“從今天開始,你轉正了,手續我來補。有關於圍繞任也展開的基本工作,輔助工作,只要不過線,只要在規則內,你可以全權處理,不用報告。”看着很“柔弱”的閆多多,說起這話時,卻非常的果斷。
“是,是,我一定把他服務好。”老黃差點笑出聲:“還有一個事兒。”
“什麼?”
“任也還想再要二百萬。您知道的,這勞改犯就是貪得無厭,不要臉,他現在就覺得自己很重要,您造嘛……!”黃維無恥地將鍋扣在任也腦袋上,就要開始滔滔不絕地嗶嗶。
閆多多怔了半天后,慢慢悠悠地掏出手機:“你等一下。”
“怎麼了,領導?”
“你給任也打個電話,我跟他證實一下這二百萬的事兒。”閆多多禮貌地將手機遞了過去。
老黃當場懵逼。
“來,打一個!”
“……!”老黃眨了眨眼睛,立馬一拍大腿:“算了,就不麻煩領導了,我回去再給他做做工作。咱也不能什麼條件都答應他,今天要一百,明天要二百,那不慣壞了嘛!”
閆多多斜眼瞧着他:“你跑我這兒詐騙來了,要二百萬幹嘛?”
二人對視,老黃不太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任也進去之前,咱們不是沒了四個人,才換回來入門的御筆嘛。上層雖然撥了撫卹金……但我覺得,咱這直屬單位,也應該意思意思。但我這賬上,情況……您是知道的。”
閆多多思考兩秒:“下回直說,不要動這個腦子,不然會顯得我很蠢。”
“……您同意了?”
“下不爲例,還有事兒嘛?”
“沒了,沒了。青輔區所有同僚,向您致敬!”黃維立馬起身鞠躬:“那我就不打擾您給臭寶扒皮了,您忙,我先走了。”
“儘快選好陪任也入門的人,我也要向上申請的。”
“明白!”
二人交流完,老黃美滋滋地離開了寵物樂園。
閆多多緩緩放下咖啡杯,立馬又給下面的財務部門打了個電話:“給青輔那邊撥過去兩百萬,明天向總部申請三百萬……。”
財務聽到這話,不但沒有意外,反而很熟練地問道:“頭兒,要讓青輔那邊開個三百萬的票嘛?”
“不,餘出來這一百,正好發年中獎金。還有,你跟小劉說一聲,讓他這兩天跑一下司法那邊,把任也的檔案全部抽出來……包括,之前的警員檔案,畢業檔案,以及定罪檔案……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要讓他人間蒸發。另外,你趕緊訂票,我要去一下總部。”說話間,閆多多已經站起了身。
……
滬市,十家鋪。
這是一片老城區,周遭大部分的建築,都是低矮的紅樓,牆體盡是雨水沖刷過的痕跡。
不算寬闊的主幹路兩側,各種具有本地特色的小吃店門口,都圍聚着不少住在周邊的大爺大娘,他們的穿着都很精緻,或三五成羣地聊着天,乘着涼;或是下着棋,喝着茶。
按照現在的房價來講,這裡的住宅樓並不便宜,甚至有點奢侈,但老百姓的生活質量並不算太高,因爲一般的房子面積都很小,有的甚至是三代人住在一塊。
不過由於這個地方有一定的歷史意義,等拆遷是不太可能的,而且也不能賣,賣了就不買不起,所以這裡在滬市算是比較特殊的存在。
一輛越野車,緩緩停在了一條弄堂外,任也睡眼惺忪地走下來,跟司機說了聲謝謝後,邁步就走向了家裡。
他生在這兒,也長在這兒,周遭不少居民他都熟悉,但現在卻沒心情跟大家打招呼。自打從星門出來後,任也就感覺自己特別疲憊,特別困……這可能就是使用“王妃大招”後,帶來的後遺症吧。
幾分鐘後。
一棟小紅樓的三層,任也打開密碼鎖,剛進入家門,就聽到一陣噼裡啪啦的碼字聲。
左側的一間臥房內,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頭上戴着足以包裹住半張臉的耳機,上身穿着一件洗的發黃的跨欄背心,下身穿個大褲衩,髮型極其凌亂地坐在電腦前,正聚精會神地敲着鍵盤。
只有一米多長的電腦桌上,擺放着三盒煙,一杯茶,還有一個碩大的菸灰缸。
他嘴叼香菸,一邊敲着鍵盤,一邊還輕聲呢喃,不知道在叨咕什麼。
這就是任也的親生父親——任大國,一位撲街,但收入還算穩定的網文作家。
“我回來了。”
任也換好脫鞋後,大喊了一聲。
足足過了四五秒後,任大國纔拿下嘴上的香菸,眯着眼睛回了一句:“冰箱裡還有點剩飯,願意吃你就吃,不願意吃你就訂點。別跟我說話,我在改稿子……!”
“……哦。”
任也習以爲常的回了一句,輕車熟路的走向了廚房。
三年多沒回來,家裡還是從前的樣子,傢俱老舊,但各種生活用品卻擺放的滿滿的,自己和妹妹的房間門是敞開的,正通着風。
家是什麼?
是看一眼環境就能讓你心安,一進門就能聞到熟悉的氣味。
這是外面永遠也給不了的……
也不知道爲什麼,任也剛剛纔吃過東西,但依舊感覺有點餓。他走進廚房,在冰箱裡內取出被保鮮膜包裹的剩菜剩飯,簡單用微波爐熱了一下,便坐在客廳的餐桌上吃了起來。
任大國很早就離婚了,老婆一走,自己還要帶倆孩子,那以前不會的技能就全會了,尤其是廚藝一流。
任也偷偷瞄了一眼老爹,故意不說話,就想看看對方什麼時候能發現自己。
就這樣,客廳內,任也猛猛吃着;臥室內,老爹噼裡啪啦的敲着鍵盤,他這個手指抖動的頻率,哪怕就是去白馬會所就業,那妥妥的也是頭牌。
父子二人,足足保持了二十多分鐘這樣的安靜,而在這期間,老爹竟然沒有往客廳看一眼。
“滴玲玲!”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任大國的思路,他皺眉拿起手機,推開鍵盤,徑直走向衛生間:“哎呀,我在改呢!但這得動大綱啊……我明白,劇情里加點顏色,他們愛看……嗯嗯,你說……!”
他從臥室走出來,直直的穿過客廳,完全沒有往餐桌那邊看一眼,而且人還沒等進衛生間,褲子就已經脫完了。
任也啃着一塊排骨,雙眼跟隨着老爹的身體移動,他心裡有那麼一瞬間,很擔心自己父親的精神狀態和視力狀態。
“嘩啦!!”
五分鐘後,衛生間內傳來馬桶的抽水聲。對於作家而言,一泡尿撒半個小時都是正常的。
“吱嘎!”
門開,老爹提了提褲子,專注力爆棚的罵道:“一個廢物,一個紈絝,他不玩女人幹什麼?在家搓吊嘛?啥都不懂,還非要提意見……!”
“呵。”
任也看着他冷笑一聲,還是沒說話。
老爹邁步走到餐桌旁,距離任也只有一米多遠時,才緩緩擡頭,準備提起熱水壺。
一個人!
一個活人!
一個男人,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視線裡!
任大國瞳孔急劇收縮,嚇的後退兩步:“臥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任也舔着嘴上的飯粒:“好久不見啊,大作家!”
“啊?”
任大國一臉木訥的瞧着兒子,緩緩從臉上摘下眼鏡,仔細擦了擦後,再次戴上:“臥槽!真是你啊。”
“……!”任也無語:“我剛纔進門就喊你了啊,你不還回話了嘛。”
“哦,對。”任大國這時臉上才漏出驚喜的笑容,一把拉開椅子坐下:“哈哈,對,剛纔我聽見有人喊我了,我以爲是你妹回來了呢。太沉浸了,一碼子就忘了。”
“她應該也快了。”任也低頭將碗內的飯扒拉乾淨。
任大國看着他,突然眼神變得驚恐,臉頰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槽,你……你不會越獄了吧?!!”
“我說,咱能別一驚一乍的嘛?”任也斜眼看着他:“你倆不是去監獄了嘛,還要告我原單位。我這才被提出來,特許回家一次。”
任大國這才徹底回過神來,皺眉回到:“對啊,我倆前幾天去看你了,但監獄說……你被提出去要參加一個積案偵破工作,幹好了,還能減刑。”
“嗯,正辦着呢。”任也點頭。
“不是,他們就這樣放你回家了?連個看着的人都沒有?”任大國有些疑惑的推了推眼鏡:“不怕你偷着跑了?”
“我有病啊,一共就剩下兩年多了,這次有立功表現還能減刑,我跑什麼?”任也放下碗回道:“而且,樓下還有人等着我的。”
“哦。”任大國緩緩點頭:“兒子,這事危險不?!危險咱可不能幹啊,就認蹲兩年多唄,出來後,我託人給你找個工作……!”
“沒事兒,你不用擔心。”任也緩緩擺手:“我主要負責釣兩個嫌犯出來。”
“嗯,那還行……!”
“別說我了,你最近情況怎麼樣啊?又開新書了?”任也提起水壺,熟練的到了兩杯水。
任大國翹着二郎腿,表情木訥且惆悵:“寫了一本,但還沒發呢。這幾天在改別的稿子……哎,正好你回來了,幫我參考參考唄?!”
以前,任大國爲了打開年輕人市場,就總拉着兒子和閨女研究劇情,這幾乎已經成了家庭習慣了。
“呵?這還用我參考嘛?你多看兩個小片片,不什麼都有了嘛?”任也輕笑。
“下流!!怎麼跟你爹說話呢?”任大國呵斥了一句,表情又變得很專注的講述:“我最近在改一個古代穿越風的文。這個故事原本講的是,在一座王府裡,潛藏了很多名朝廷的暗探……!”
任也困的不行,仰面靠着椅子上,一臉的敷衍。
“你看哈,現在的情況是,爲朝廷布局的一個重要角色,被寫死了,劇情出現了BUG,我需要把它改回來。但難點在於……!”
“不是,你先等會。”
突然,任也睜開了微閉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