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元嫣的解釋以及陪伴,顧若河無聲無息自己走出大廳去。
一門之隔,內裡燈火璀璨,外間卻清寂無聲,唯獨幾個推着餐車的服務員從旁走過,以及……倚靠在牆壁上嘴裡叼着一根菸卻並沒有點燃的男人。
顧若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蔣嵐也很意外,吐出嘴裡的煙朝她揮揮手:“很堅強嘛,我還以爲會看到一個哭哭啼啼傷心欲絕的小姑娘。”
……所以她喜歡元東昇這件事真是人盡皆知啊。
大家都已經把這當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吧?
所以她哪怕鬧鬧脾氣也絕不會被歸結到無理取鬧的範疇了吧?
顧若河有些莫名笑了一聲,也朝他揮揮手:“很高興見到你,蔣先生,希望下次可以在另外的場合再見到你。”
她對蔣嵐有好奇的地方,但任何的追究也並不是在今晚。
她朝前走了兩步,卻聽蔣嵐道:“尹清輝是我送過來的。”
顧若河停步。
“你應該知道元嫣簽入了帝國,而且元東昇會親自擔當她經紀人的事,敲定這件事情過後,我也就回元總——我是說東昇和元嫣他們父親那邊了,他吩咐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顧尹清輝。”蔣嵐道,“尹清輝剛從國外回來,而元家與尹家則是世交,元東昇說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這話也沒錯,但是你知道的,事實當然不止是這樣了。”
轉過身,顧若河十分認真道:“我不……”
“他們兩個人從很小的時候就訂了婚的。”蔣嵐十分乾脆打斷她的話,“而且他們的婚約到目前爲止並沒有解除。”
沉默片刻,顧若河仿若自言自語:“所以爲什麼每次我都明確說我不想知道的時候,偏偏一個兩個都一副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我看的樣子呢?”
比如上一次林栩文跟她說元東昇的家事與未婚妻,她說過不想聽了,但他還是說了。
再比如剛纔,她也明確表示不想聽了,蔣嵐也依舊說了。
前者是敵軍,後者似乎有點像她的友軍,但是他們敵友雙方倒是挺有默契的。
“你這麼淡定,難不成你並不喜歡他?”蔣嵐挑眉。
“我喜歡。”顧若河答得一點不猶豫,想了想又道,“他也喜歡我。”
靠在牆上思考了半天人生的蔣嵐,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聽到這樣一個回答。
“所以除非是他自己給我說的,你也好,甚至於元嫣元旭日都好,你們說的話,我是不會相信的。”顧若河一個字一個字把她的話語充填完整。
蔣嵐眉頭緊皺,轉念卻又突然搖了搖頭:“你不相信別人,那你現在跑出來是做什麼,難道不是你看着那兩個人心裡頭難受?”
“我當然心裡難受啊。”顧若河一點不隱瞞自己的心情,“跟我互相喜歡的人卻突然被和別人送作堆,還所有人都一副他們倆天作之合的樣子,換了你你不吃醋啊?”
蔣嵐:“……”
“我就是心裡太難受了,出來透透氣。”顧若河想了想道,“但是我會找他問這件事的,今晚過後吧,不然大家可能都不太理智。”
她說着自己不理智,蔣嵐卻覺得她理智得遠遠超過她這年紀應該有的部分。
他道:“如果他要跟他的未婚妻結婚呢?”
多麼俗套的問題啊。
但這是個俗世,俗世裡的事,當然也都是俗事。
顧若河面對着最難解的俗事回答道:“他不會的。”
她說完就走了。
這回蔣嵐沒再攔她,因爲他有些意外。
等到前方已經看不到人影子了,他才突然反應過來般喃喃道:“有的時候人受到傷害,是爲了避免以後受更大的傷害……”
*
顧若河走到樓底下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歌聲,她勉強集中精力聽了兩句,發現果然是《光影》。
《時光漫步》要明天才發佈,而李嘉言預先放出來的單曲竟然是《光影》,而她竟然到現在才知道。
她慢慢走上街道。
覺得自己這是在做什麼呢?好像是在搞笑。
她有多看重《光影》啊,這是她和那個人共同完成的作品,是那傢伙的遺作,是她在這兩年慢慢的完善中發誓一定要讓它去到它該去的地方,而後流傳至大街小巷、讓每一個人都聽到的歌。
這麼重要的歌,她卻不知不覺已經把它放在次要的位置了。沒有關注它什麼時候會發布,也沒有第一時間就去體會它流傳到大街小巷的盛況。
她給出的理由是以後更加重要,爲了前途,爲了以後,她已經盡全力去做過的事情就不要再執念了,就靜靜等待結果就可以。
但其實她知道的,這首歌其實不止是被她放在了次要的位置而已,而是次次要。因爲她自己知道,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對元東昇的喜歡與執念已經被她放在了和前途相同的高度。
她那麼喜歡他,看見他和別的女孩兒一起,聯想到那個她曾經因爲信任這個人而聽過就忘再沒有想過的“太子妃”,她心疼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但是她卻不能掉眼淚,因爲衆目睽睽,也因爲她並沒有聽他親口表明原委。
她知道他是想要她等他一等的,但是太難受了,一秒鐘也待不下去,所以她跑出來了。
沒有說是怪誰這種心態,就是……很憋屈,很高興,她爲什麼想哭卻不能夠哭?爲什麼超難過還要在不認識的很多人面前擺笑臉?爲什麼想要上去拖着他就走偏偏卻還要一個勁的去考慮他的立場他的顏面?爲什麼……即便他真的有過未婚妻,甚至於即便他們至今仍然沒有接觸婚約,她似乎還是沒有去責怪誰的立場?
她甚至想,如果幾個月前在醫院她表白的那一次,沒有說最後讓他等一等的話而是厚着臉皮就與他在一起,是不是今天她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撒潑吵鬧了?
她這樣想着,然後就聽到了《光影》。
本來一直都能夠忍住的眼淚,不知道爲什麼這時候卻再也忍不住了。
她邊走邊哭。
路邊不時傳來歌聲。
放着這首歌的不止一家店,而是很多很多。
她在最失落的時刻,卻陡然發現自己曾經、現在也應該視爲最重要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李嘉言的歌聲真的很好聽。
她第一次聽的時候,撲在被子裡流了大半夜的眼淚。
不止是感動而已,而是一遍又一遍的想,如果唱這首歌的是她呢?如果是她親口唱了這首歌而回蕩在大街小巷呢?
她現在又開始這樣想了。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她很努力,她比努力更加努力,她甚至是透支了自己的全力。
可是很好聽很動人卻並不屬於這首歌應該有的原唱者的聲音一遍遍回想在耳邊,她卻不由得想起霍江華說過的一句話:……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而後她擡頭就見到了霍江華。
後者心疼又愧疚地注視着她。
她不知道他在心疼她什麼,也不知道他對她有什麼好愧疚的。即便過去一百年,該愧疚的那一個也永遠都是她。
兩個人沒有說話,就這樣結伴從一條街的頭走到另一條街的尾,反反覆覆的聽着同一首歌。
站在接道尾巴上,他道:“我以前罵你這樣做毫無意義,是我錯了。”
顧若河擡頭看他。
“我等你的時候,一直聽他們放這首歌。”霍江華微微一笑,眼眶裡彷彿有特別的光亮,“然後我發覺,這真的特別棒。”